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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天觀有三口鐘。
三口鐘分設於前山的瑤光殿、天璇殿,以及後山的弟子居所處。
三口鐘的噸位有別、大小不一,加之鐘錘形態各異,鐘聲便也不盡相同。
不論這三口鐘在平日間作為何用,在門派危急時刻,在偌大的雲端之城中,鐘聲無疑是最為快捷簡便的資訊傳遞方式。
從瑤光殿傳來的鐘聲,穿過幢幢殿宇,繞過重重峰巒,來到後山,再無餘音繞樑之感,反而低沉模糊。
這樣的鐘聲在初時一陣急響後,再無聲息。
其結果有二,或是危機已除,或是山門失陷。
之後,自前山傳來的三兩陣急促鐘聲,不再是模糊低沉,而是清晰明快。
後山的撞鐘並未敲響,這鐘聲自然只能源自天璇殿了。
而其傳遞出來的資訊亦是簡潔明瞭:天璇殿情勢危急!
雲天觀畢竟以求仙問道為主,甚少參與江湖爭鬥,觀中不論是長老,還是弟子到底還是養尊處優慣了,修為雖不差,臨陣經驗卻是極其匱乏。
加之鎮守前山的僅有兩個長老和十個弟子,將將十人出頭,對上幽冥教近乎百人之數的陣仗,徒有節節退敗的份。
他們從天權殿處設防對敵,不到一個時辰,便連失天權、天璣兩殿,大有潰敗之勢。
人可以沒有手腳,可若是心臟也丟了,那是萬萬再無法活命了。
天璇殿便是雲天觀的心臟,到了天旋殿,他們已退無可退。
沒有退路的情況下,便只有拼命。
人在絕境之下,或為守護心中的淨土,或為保衛家園,或僅是出於求生的本能,所能爆發出來的能量,是無法估量的。
他們好似忘卻了疼痛,無懼生死,即便遍體鱗傷仍能戰鬥到斷氣之時。
他們好似擁有了用之不竭的氣力,漸漸地能做到以一擋二,以一敵三,以一殺四。
可是,這些還遠遠不夠,他們至少得做到以一當十,方才能擊退強敵,否則,只有被敵方的進攻狂潮吞沒的結果。
幸而,雲天觀守在後山的長老發現了幽冥教佯攻牽制的目的,由七長老齊洪力領著五弟子云章和七弟子云旌,及時趕至前山救場。
人高馬大的齊洪力,揮舞著四尺長的巨劍,一人獨對“狼判官”夜殤。
齊洪力的修為或不如夜殤渾厚,卻勝在力大如牛,精神振奮,只進無退。
夜殤雖殺人無數,可在一個不知疲倦的蠻人面前,也不見得能佔到分毫便宜。
巨劍對上朴刀。
針尖對麥芒的較量。
你方攻罷我登場。
二人一時鬥得難解難分,對於大局,便也無暇顧及。
如此一來,幽冥教最鋒利的攻堅之矛受了限制,那勢如破竹的攻勢便也漸漸緩了下來。
在最後一道不可失守的防線上,雲天觀總算是挺了過來,沒有被一擊而潰。
但危局並未就此結束,他們只是鬆了口氣,還無法鬆懈下來,他們至少還需堅持上一個時辰,才能侯來魃山夜羽族的援兵。
幽冥教總舵距此千里迢迢,能遣來諸多人馬已是極為不易,若是傾巢而出,難保不會後院失火,因而今夜來到雲端之城中的幽冥教教眾,必當是其全部人手,再無任何生力軍。
對於雲天觀而言,只要能撐過一個時辰,那勝利自當屬於他們。
對於幽冥教而言,若不能在這一個時辰內,拿下雲天觀,那他們不僅會輸的很難看,能否安然脫身都得打上個問號。
雙方均目的明確,成敗意味著生死,所以,沒有一方會讓步退縮。
夜月下的刀光劍影顯得尤為刺眼,而比兵刃的寒芒更為惹眼的自然是那時不時綻放的片片血花。
激鬥越是焦灼。
死傷越是無可避免。
冰冷的磚石地面上已有不少屍體。
在斑斑櫻紅的妝點下,幽冥教教眾和雲天觀弟子的屍體,倒還是涇渭分明。
因為,幽冥教教眾無一不身著黑衣,而云天觀的弟子長老身上皆披著淺色道袍。
地上的屍身,終究還是黑的多些,白的少些,畢竟雲天觀的人數比起幽冥教少了數倍。
初時,地面上,淺色屍身僅有一二。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雲天觀倒下的弟子卻也是越來越多了。
大部分雲天觀弟子並非被一擊斃命,而是在受傷之後,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在幽冥教的如潮攻勢中慘遭屠殺。
仔細算來,幽冥教已有三十餘人斃命,佔去攻打前山總人數的三分一。
而躺倒在血泊中的淺色屍身不過七具,若從死亡人數而言,雲天觀自然要比幽冥教看起來樂觀些,可若從死亡佔比來看,這不到十人的性命已是岌岌可危。
雲天觀的三個長老雖還未有一人殞命,可最令三個長老憂心的是,遠端徐徐而來的那道紅色細影。
和幽冥教已打了兩年交道,他們自也瞭解過幽冥教的情況。
那道紅色細影正是“哭判官”哭娘子!
而她竟還沒出手!
他們無法指望哭娘子就待在一旁袖手旁觀,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魃山夜羽族人能感知他們的危急情況,插翅來援。
不得不說,夜色是最好的遮掩,即便有皓月高懸,也沒人發現,躺在天璇殿周遭地面的,有七具屍體身著淺色衣裳,而還在舞劍對敵的淺色身影足足有九道。
也便是說,扣去三個雲天觀長老後,雲天觀弟子竟出了一人!
雲天觀的人手本便有限,此時更當各司其職,絕不會憑空多出一人。
這人,究竟從何而來?
若有人仔細辨識,定能發現七具淺色屍身中,有一具屍體身著之物和雲天觀弟子的道袍還是有所異同的,衣角要短上一些,布料也要差上一些。
若是把這具屍體翻過身來,便能瞧見此人穿的是件純白色的衣袍,左胸前袖有“四兩”二字,這赫然便是四兩千斤堂的學徒服。
此人並不是雲天觀的弟子,而是四兩千斤堂的學徒!
四兩千斤堂的學徒怎會出現在這兒?
此人真的是四兩千斤堂的學徒?
這些問題,本該令人感到訝異,讓人心生疑惑。
可在此時此刻,在這混亂的局面下,卻無人會去關心。
恐怕到天亮之前,都不會有人發現這件奇怪的事兒。
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越是被人疏忽的細節,通常會左右著大局。
這樣的怪事兒,正在眾人不經意間,悄然改變著場上的局勢。
六鬼將的枷爺、鎖爺分別鉗制住二長老齊地福和六長老齊宙凌,七長老齊洪力與夜殤戰作一團。
在哭娘子未插手的情況下,雙方的勝負手,全然取決於幽冥教餘下的六十位教眾和雲天觀六個弟子的對壘情況。
以每過一刻鐘,倒下一名雲天觀弟子,倒下四名幽冥教教眾來計。
當六名雲天觀弟子死傷殆盡後,便過了六刻鐘,有二十四名幽冥教教眾身亡。
如此,想必再有一刻鐘的時間,魃山夜羽族便能成功趕至。
魃山夜羽族本便人丁稀疏,有百人來援已可謂傾盡全力。
他們到來後,聯手雲天觀餘下不到二十人的長老弟子,真足矣對抗幽冥教的兩個判官,六個鬼將,四個鬼差,還有前後山六七十餘嘍囉?
從明面上來看,便可見分曉,終究還是雲天觀輸面更大。
要想扭轉此局,必當在一個時辰內,令天璇殿處的六十位幽冥教教眾的人數,銳減至十餘人左右。
這意味著,這六名雲天觀弟子在陣亡前,必先帶走八至九個敵人的性命,他們能做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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