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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寒煙抿嘴一笑,道:“顧大哥若覺不適,喚我一聲‘林兄’也無妨。”
她這種笑意,一如暗夜中的幽花般瑰豔。
我看的臉上有些紅,不敢再正視她的眼睛,只是笑了笑,仰頭將杯子裡的酒喝了下去。夢寒煙原本就很貌美,她女扮男裝時還看不出什麼,一恢復了女兒面貌,那種美幾乎也是非人間所有,現在回想起來也只能怪我眼拙,當初夢寒煙女扮男裝又在我身邊跟隨這麼久,我居然一點也沒發現。
這般想著,一口酒已下肚,酒水劃過喉間時,我只覺似有一股柔滑的甘露流過,帶著微微的刺痛,人登時精神幾分。我微微一奇,低頭看了看酒杯。這酒也不知道是什麼釀製的,若只聞味道的話,倒和平常的烈酒沒什麼區別,但喝起來卻是如鮮花般的淡雅芬芳,綿柔至極,絲毫不顯辛辣的口感,與我以往喝過的酒大為不同。
見我沒說話,夢寒煙放下手裡的酒杯,又笑道:“顧大哥,你這次前來西域,想必還沒有品嚐過吐蕃的佳釀吧?”
我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在西域呆的時間不長,上一次途徑吐蕃匆來匆去,也不過是一兩天的時間,還沒時間品嚐異域的風情,呵呵。”
夢寒煙臉上多了點歡色,道:“這酒可是吐蕃出了名的佳釀,叫金雲香。顧大哥可能還不知道,金雲香是吐蕃大西南的一種稀罕藥花,奇香無比,一年產兩季,花開之際香傳百里,無數的蜂蝶爭相採之,所以香留不過三日,得之實為不易。我們現在喝的這酒是採集春末的金雲香釀製,摻進夏初雨露,再配以五穀窖藏而成的,釀製的時間並不長。”
不管這金雲香是什麼奇花異草,但在三天裡和蜜蜂蝶蟲爭相採集,人採集起來只怕是很不容易採得到的,況且這釀酒的水還是採自雨露,那也的確堪稱佳釀了。我灑然笑道:“是麼?讓林兄見笑了,金雲香我倒真沒聽說過,不過這酒確實很香,喝起來口感也很好。”
還是稱她一聲‘林兄’吧。
我默默的想著。兩年沒見,若突然改叫她一聲‘夢姑娘’實在讓我覺得生疏,只怕夢寒煙聽起來也很是彆扭,這麼稱呼她,也不至於讓場面顯得尷尬。
發現自己居然在想著這些事情,我也不禁有些想笑,也不知道夢寒煙有沒有看出來,不過她倒也沒怎麼在意我對她的稱呼,只是讓身邊的那個侍女又為我斟滿了一杯,續道:“當然。不過金雲香釀製過後窖藏兩年味道更佳,現在正值春末夏初,剛好是釀製金雲香的時候,這新釀製的金雲香並未窖藏,需以溫火烹煮方能取味,雖不得窖藏過後的醇厚,但卻有金雲香的鮮美。顧大哥,來,小妹再敬你一杯。”
她說的本來很是隨和平淡,但最後那一句卻是多了幾分‘林楠’口氣中的爽快。
也許,再次見到我,夢寒煙心裡也很是高興的。
雖然我儘量不讓自己露出喜色,但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欣喜,仰頭又將這杯酒喝了下去,放下酒杯道:“真是好酒。林兄,沒想到我們能在這裡再見面,算起來,自上次一別,你我差不多有兩年未見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夢寒煙將手裡的酒杯放在小桌上,目光有些迷離,像是想著什麼,但馬上她又抬起頭,笑道:“不過這兩年顧大哥可謂是功成名就,如今在江湖上已是風雲般的人物了,真是可喜可賀,呵呵。”
夢寒煙是長生堂的聖女,我在西域所發生的事情,恐怕她已全部知曉。我乾笑了一下,道:“林兄就不要取笑我了,我現在哪裡是什麼風雲人物,時至今日仍只是個叛徒之名罷了,哪有什麼可賀喜的。”
夢寒煙美目一轉,笑道:“顧大哥何故只看一面,你此次在七大門派之中雖然被當成叛徒,但你在死亡沼澤裡挺身相救方堂主,又在涵洞坡營救堂中賀執事,如今長生堂這邊人人可是稱讚你是大英雄的。”
長生堂的大英雄麼?這句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我心頭不禁又是一陣悸動,但不知道為什麼,更多的卻是頹然,掩飾笑道:“林兄抬舉了,我算哪門子的英雄。”
夢寒煙看著我,眼中帶著一絲敬意,淡淡笑道:“至少現在,在長生堂裡是。難道顧大哥不這麼認為?”
她這是在誇讚我麼?死亡沼澤出手相助長生堂逃離神龍窟,在長生堂一眾的眼裡或許真的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吧,我假裝伸了個懶腰,道:“這是事實,林兄可曾見過江湖上有哪個英雄好漢會淪落到像我一般這個下場的。如今我已被正道驅除行伍,什麼功名也都不想了,更不敢奢望什麼英雄豪傑,在死亡沼澤裡我之所以出手相救,也完全是報當年林兄的救命之恩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成了大英雄,我想,我寧願是在七大門派這邊得其美名,也不願被長生堂的人歌功頌德。說不出為什麼,但確實是我心裡真實的想法,即便現在我被七大門派當成叛徒,但我現在已是明瞭,那是黑石組織精心策劃、陷害我所致,並非程富海他們有意為之,只怕那時蜮毒解藥煉製出爐,他們也是心存疑慮,要不然程富海和本空大師他們也不會等到長生堂率大軍來到崑崙山之際才拿我興師問罪,而早在微燈道人被誅之後,他們更不會滔滔不絕對我質問那麼多了。
可是,讓我去澄清,我也不知道該拿什麼去澄清自己,而我更加不願在這種不明的原因下,稀裡糊塗的成為長生堂的大英雄。
我不想再想這些了。過去的已經過去,如今難得能與夢寒煙再相見,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想了,來的時候我已想好,這一次不與她談江湖之事,也不以門派區分相論,只敘往日交情。
夢寒煙大概也看出了我的踟躕,沒再說什麼,我趁機又道:“對了,林兄,你們怎麼會到岷州來了?”我想多問問她這兩年過得怎麼樣之類的話,但礙於斬情和酒上道人在場,這些話我還是沒有張開嘴。
夢寒煙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扭頭看了看外面。傘外,漓雨悽迷如絲,在燈火的照映下,一道道雨水晶瑩可見,像是在大傘的周圍垂下了一圈淡淡的雨簾,微妙唯俏。
不知是我想錯還是什麼,夢寒煙雖然面帶笑意,但我總覺得她似有什麼心事一般,欲言又止的。半晌,她才幽幽地道:“顧大哥,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在心裡,你還是傾向著正道行伍吧?”
她又說起這樣的事情,我一時也有些惘然,只是左手捏著酒杯輕輕轉動著,頓了頓嘆道:“林兄,你知道我的想法,何必再提及此事?我本出身正道,自當忠心不二,哪怕......”
話剛說到這裡,夢寒煙已垂目接道:“哪怕現今被正道驅除行伍,心仍不變,是嗎?”
我實在不想再與她談這些事情,但對面坐著的是夢寒煙,我又不得不回答。我沉吟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是的。”
夢寒煙嘆了口氣,道:“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唉。”她這一聲長嘆大有惋惜之意,似乎我一直保留著這份性情,是天大的錯誤一般。我道:“怎麼了林兄,難道我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夢寒煙搖搖頭道:“對與不對,這天下間誰能說得清楚?還是得看個人心中之念。顧大哥心胸如海,忠心可鑑,江湖上諸多大豪傑也少有這樣的俠義氣魄,自是令人欽佩。只不過,這個江湖太過險惡,若一味恪守原則而不懂斡旋,日後恐怕還是會要吃大虧的。”
我不知道夢寒煙為什麼突然說到這上面來,不由奇怪道:“那依林兄所見,所謂的‘斡旋’是指?”
夢寒煙笑了笑,道:“顧大哥,難道你沒有想過加入長生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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