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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罷了虎肉,我一掃連日來的陰霾,精神飽滿許多。當晚與唐牛他們在樹林裡露宿一夜,第二天早上我與他們結伴東行。

遠離了死亡沙漠地域,我們進入到黑汗領土。黑汗國本土大江頗為眾多,東南西北貫穿而來的大江有十數條,領土南北足有一千餘里,因為此地天氣變幻多端,地勢頗為險峻,在本地素有“冥江”的稱號,但黑汗東接崑崙山脈,當地人向以北玄自居,認為黑色是最崇高的顏色,故又有“黑崑崙山”的尊稱。八剌沙袞是黑汗國的國都,依湖而建,在回鶻和吐蕃三國之間是名聲響噹噹的都城,黑汗國土不小,但人口卻遠沒那麼多,連同其附屬部落之人一共才不過數萬,而且這些人大多都聚集在八剌沙袞都城附近。上一次我隨著七大門派橫穿黑汗之時曾遠遠看到過這個都城的繁華,西域許多巫師、商賈途經此地都會在八剌沙袞駐留數日,以補充物資糧草,是以黑汗的國都相比較周邊各小國來說算是比較富饒的,往來行者、兵卒、部落之人絡繹不絕,頗為熱鬧。

可是那也只是數月之前,我們這一次途徑黑汗卻是極少見到人煙,死亡沼澤裡出現了魚頭怪,連這一片土地也似跟著荒廢了一樣,路上冷冷清清的。唐牛告訴我,死亡沼澤的異變,沙城城主急告天下,黑汗本地人得有知怪物橫生之後便暫遷東北部的阿拉湖湖畔,那裡西臨回鶻國,若是死亡沼澤裡再有異動,他們能即刻舉國再遷,遷至回鶻境內,以防不測。

我們是第三天走出黑汗的,第三天傍晚,在一陣綿綿的細雨中,我們到了崑崙山脈最西端的山腳下。

崑崙山脈東西浩長,最西邊的山腳有一條南北大河,那是塔里木大江的主流。大江自北朝南流向,往南流向吐蕃境內。

我站在一塊大石上,看著前面滾滾奔騰的大江。這一條大江橫臥兩山之間,從兩山之間的縫隙之中穿流而過,從我腳下的立身之處到對面的山腳只有百十來步,中間搭著一座年代久遠的破舊石橋。這裡是大江最窄的河段,石橋是崑崙派早年修建,用的是頑硬的山石壘成,堅不可摧,如果是從崑崙派裡出發往死亡沼澤,這裡是最近的路段,也是必經之路。

看著高聳入雲的崑崙山脈,我心裡一陣的複雜。上回因為跟隨七大門派的腳步而匆匆趕路,沿途許多地方我都沒細心去看,現在趕回崑崙派,時間上雖然不那麼緊了,能看得到許多壯麗的美景,可是距離崑崙派越近,我卻越是不安。這幾天來,唐牛等人幾乎每天都在閒聊七大門派和長生堂的事情,他們雖然是僱傭兵,但骨子裡卻是站在七大門派這邊的,說的都是些“邪不壓正,豪情壯志”之類的話語,聽得我的耳朵裡快聽出老繭來了,他們說到可恨之處,甚至連帶著也會把我臭罵一通。也許,真的是人言可畏和我的內心在作祟,這種話聽得多了,反倒讓我對崑崙派滋生出些許懼意。

我正看著,唐牛幾人從後面走了過來,一見到這座石橋,徐青忽然笑道:“總算趕回來了,西邊再怎麼險惡,到了崑崙山腳下,任何邪魔外道都要止步於此。”

一名身材精悍的僱傭兵接道:“那是,崑崙山乃是神聖之地,西域處處混亂,部落之戰連年不休,唯獨沒人敢在崑崙山撒野,因為崑崙山上有山神庇佑,保這一方水土。”

說話這人叫梁顯生,是唐牛的副手,在他們幾人之中最為能說會道,那晚提及我是魔教奸細的人便是他。聽他說崑崙山上有山神庇佑,我也不覺有些好笑。崑崙山脈不過是山勢浩大罷了,哪裡會有什麼神靈庇佑?只因山中有崑崙派坐落於此。崑崙派雖然位處西域,但卻是江湖七大門派之一,而且勢力位列前茅,門中子弟都是精挑細選的精英人才,人數千萬不止,加上崑崙派武學博大精深,縱然西域部落混亂不堪,也沒什麼人敢跑到這種地方來自討沒趣。

這時,唐牛走到了我身邊,站在我身邊一側,笑道:“追影兄弟,我們便在此處分開吧,我們要繼續沿著山道南下,去吐蕃南部走一趟。”

這座石橋是通往崑崙派的,沿著我們腳下的山道南行百餘里便可進入吐蕃境內。我詫道:“你們不回中原了?”

唐牛道:“自是回去,不過我們不經過崑崙派,從吐蕃南部一路下行,穿過大理國回中土。”

吐蕃國國土幅員遼闊,他們選擇從南部繞行,那便是要走千萬裡的路程了。我道:“怎麼要走這麼遠的路?”

唐牛笑了笑,道:“我們沒能辦成王員外囑託的事情,看能不能去吐蕃和大理碰碰運氣,再尋得其他的珍材來補償。”

他說的很是灑脫,我也隨笑道:“祝你們好運,告辭。”

“告辭了。”

說罷,幾人沿著山道朝南邊走去。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裡一陣感慨莫名。與這幾名僱傭兵短短几天的相處,時間不長,我談不上對他們有什麼好感,但也沒有憎惡之意,儘管他們這幾天來嘴裡常常掛著我背棄信義的話語,從他們身上我卻看到了何雲、楊衝等幾名鏢師的身影。人生如鏢,在江湖上行走,他們幾人還能心守道義規矩已實屬難得,和天下鏢局的行事風格很像,距離我離開鏢局已差不多快三個月了,也不知道鏢局裡現在怎麼樣了。

我抓了抓頭髮,這段時間一直在西域遊蕩,我幾乎快忘記了什麼叫洗澡,臉上的顏料早已被我用雨水洗掉,但身上卻一直臭烘烘的,頭髮上更是黏成一根根的,很是髒亂。

辭別了唐牛,我走上了這座石橋。崑崙派修建這座石橋旨在方便通行,他們本是大門派,造出的橋樑也是頗具大派風範,橋面設計的很是寬闊,能並排行駛五輛馬車,橋身大石契合嚴密,整座橋看上去古樸敦厚。只是這座石橋久經風雨,顏色變得很是滄桑,橋面上坑坑窪窪的已滿是被雨水沖洗後留下的小淺坑,橋身上面鏤刻的花紋圖案也幾近被風化掉,也不知道這座橋搭建在這裡有多少年了。

這座橋有百十來步長。站在橋上,俯望橋下奔騰的江水,卻只覺耳中振聾發聵,江水奔騰湍急,兩山之間水汽瀰漫,兩山之上隱隱可見一道彎彎的虹橋,頗有怡人之境。

百十來步,並不是很長。橋的另一頭,連在崑崙山脈的樹林之中。能在大江之上搭建這麼一座石橋,在西域也算是難得的,這裡本不是崑崙派的管轄範圍,他們卻在這裡鋪墊一座便利之道,也難怪西域各個部落對其敬仰。走到了橋中間的位置,我抬頭看了眼天上的虹橋,在一片昏黃之中,能看的更加清晰,加上兩山一江恢弘景象,此地倒也顯得一派祥和。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又想到了鄭東昇和賀二孃的告誡。

如果我想要走,現在就可以立刻遠走漠北吧。

遠走高飛或許真能躲開這些擾人事情,無非是再背上一些罵名罷了,至少我能保全自身安全,在其他的地方安根扎債,亦能度過餘生。

剛一想到這裡,我不禁自嘲一笑。

低下頭,向前走著。

此時夕陽落盡,身後的山道上已看不見唐牛幾人的身影,西邊極遠的淡淡山巒輪廓上,只殘留一片通紅的晚霞。石橋的盡頭伸進樹林之中,光線暗淡,那裡只能見得到一點發白的路面。

穿過石橋,往前走了一程,又是一天將盡,樹林裡面傳來了一片蟲鳴聲。

現在已是春季,晚上的蟲鳴聲很是聒噪。在樹林裡,光線更加黯淡了,看的不是很清楚,看到的盡是樹影和頂頭遮天蔽日的肥厚枝葉。我正走著,忽然,聽得前面的樹林裡響起一些輕輕地枝葉撩動聲。

聲音雖輕,周圍那一陣沸騰的蟲鳴聲卻突然戛然而止。

有人!

我一下站住了,抬頭望去,卻見得數十步開外的一顆大樹上,一個身穿褐色短襖的漢子正橫躺在高處的一根樹杈上,光線太暗,我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隱隱看到他手裡拿著一根短棒,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大腿上緩緩敲著,樣子頗為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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