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狐狸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135章 從不向下相容,也從不向下看,西關小姐,黑白狐狸,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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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位上,陳家嫻回覆宋卓:“我剛剛問了人事,人事說,你的簡歷沒過關哦。”
宋卓回覆很快:“小姐姐,請問是哪裡不合適呢?我還有爭取的機會嗎?”
出於心虛與內疚,陳家嫻撒謊:“你的學歷太低了,我們校招只招排名前十的大學。你不是爆紅當博主了嗎?肯定掙得比我們多得多,何必執著於來卓秀呢?我們這個行業畢竟沒落了,你為什麼不去網際網路呢?”
宋卓回覆:“可我不夠紅,也沒有選擇啊。”
陳家嫻沒有再回復。
她默默按住心口,發酸發緊的。
在時代的浪潮中,蜉蝣只想活下去,她能拯救得了誰呢?
情緒的浪潮翻湧。她按照潘喬木的建議,去茶水間打了一杯拿鐵,丟進去足足四塊白砂糖。
她慢慢把這杯甜得不像話的液體喝下去,安撫體內叫囂的飢渴食慾,眼淚卻沒有再落下來。
她的眼眶幹而灼熱。
陳家嫻又把手放在裝著薄薄一沓鈔票的信封上。
她控制不住地反覆去觸碰這個信封。
一直到加完班,陳家嫻才跑回提款機,戀戀不捨地把錢存了回去。
當晚的剩餘時間,她反覆地在知乎上搜:月入過萬是什麼體驗,一直到入睡。
……
陳家嫻從未見過雪。
但是這個夜晚,陳家嫻卻夢見自己沿著結冰的小路前行。暴雪過後,滿地都是滑溜溜的冰和踩得烏七八糟的黑色雪泥,她在冰層上費力地、歪歪扭扭地跑著,反覆摔倒在路面,雙手骯髒,鞋子沾滿泥濘。
路不好走嗎。
在夢裡,她舉起黑色的鐵鍬,用力對著冰層劈下去,黑灰色的冰碴子濺了她滿頭滿臉。
……
第二天一早是越城公司的全體大會。
本年第四個季度過半,受到國際經濟下行的打擊和永大集團骨折盤的衝擊,整個越城分公司的氣氛都分外緊繃。施遠將在本次大會中進行年末動員,全員衝刺,集合一切力量保銷售。
長樂坊專案的人在會議室裡接入直播。在施遠的演講中,“青銅時代”“經濟效益”“業績指標”“利潤”的字眼反覆出現。
因為李卓秀要實地考察,關晞幫長樂坊專案從集團挖到一筆小錢。但作為專案的主要承接方,施遠嘴裡卻對長樂坊隻字未提。
作為李卓秀與鬱賁踢皮球的產物,長樂坊的地位愈發尷尬。
鬱賁眉頭緊鎖。
會議結束後,越城公司裡緊繃的氣氛顯而易見地更加緊繃。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開啟自己本季度PBC,為考核指標而焦慮。
李卓秀暫定於春節前來到長樂坊專案視察。
長樂坊專案開了個會,討論示範街的各項進度。關晞提出“建縫插綠”的構想,並將牽頭這項工作。
她終於如願以償地介入核心業務了。陳家嫻想。
陳家嫻一直都知道,無論君子怡還是關晞,都在使出渾身解數參與到核心業務中去。她也一直記得關晞的教導,如果想要更好的發展,必須介入核心業務。
做輔助職能出不了頭。
那她呢?
她要怎樣才能介入核心業務?
她要怎樣才能站穩腳跟?
做老闆重視的創新業務升職最快,這是職場預設的共識。她靠著數字化業務升上來了,她的下一步在哪裡?
陳家嫻開啟自己的PBC,看著上面令人喘不過氣的業績考核指標,大腦一片空白。
散會以後,周亦行和陳家嫻走出會議室。
周亦行小聲說:“施總真是一個完全的精英教育下產出的徹頭徹尾的精英,十足十的慕強主義者,連骨子裡都流淌著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血。”
周亦行也是精英教育的產物,她講的那些社科術語陳家嫻並不懂,但大老闆——陳家嫻完全能周亦行在表達什麼。
傲慢嘛。
精英的傲慢,階級的傲慢,搭上時代火車的人對被甩下人的傲慢。
陳家嫻奇道:“原來你也能感受到嗎?”
周亦行說:“你聽他所有的講話,永遠都離不開名校教育背景、輝煌履歷、公司上市、交遊大佬……施總這樣的精英,眼睛裡只能看到強者。他從不向下相容,也從不向下看。”
陳家嫻出神。
兩個人抱著膝上型電腦向前走,誰都沒注意到身後的周可。
……
會後,陳家嫻和周亦行再一次坐進小會議室。
專案秘書列印兩張薄薄的紙,放在陳家嫻面前。陳家嫻推了其中一張給周亦行:“我打算拍這個。”
周亦行沒有看這張紙,而是看向陳家嫻:“你什麼意思。”
陳家嫻說:“意思是,既然你策劃的主題不溫不火,不如試試我的。”
周亦行很不客氣地念出主題:“你的第一次需要注意什麼——這是什麼主題?這個主題和傳統文化有什麼關係?我們不是要給大家講解西關文化嗎?”
陳家嫻說:“講解西關文化,也沒必要用那麼硬的方式。一說西關,就恨不得把粵劇懟到我臉上。你看著不煩,我拍著都煩。”
陳家嫻給出的選題系列是:你的第一次需要注意什麼。
第一次去吃壽司應該注意什麼。第一次吃肯德基應該注意什麼。第一次坐高鐵需要注意什麼。第一次坐飛機需要注意什麼。
陳家嫻想為千千萬萬個自己和千千萬萬的“宋卓”做點事。
周亦行很犀利地說:“你捫心自問,你這是拍給誰看的?對你這種影片感興趣的人,有能力在越城消費嗎?”
陳家嫻被刺痛:“所以你定義的文化傳播,本來就具有階級性的,不是嗎?你講的那些東西,幾乎只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能理解,你所謂的文化,特供給有學歷、有見識、有消費能力的人,對不對?”
陳家嫻沒有說出口的是——你這樣的精英,眼睛又何曾向下看?
周亦行反問:“可以職業化一些嗎陳家嫻?你抬這種槓有什麼意思?本來就是做生意,你拍這種東西,要怎麼把人引流到長樂坊專案來消費?”
陳家嫻被周亦行逼問得很狼狽,壓力之下,她脫口而出:“是你要職業化一些。消費根本不是你我的考核指標,更不是你我的職責範疇。說白了,我們升職靠的是跪舔老闆,好嗎?我們拍的影片不把老闆舔好了,拍了有什麼用?”
這次周亦行思索許久,沒有反駁。
陳家嫻說:“先拍一期‘第一次去長樂坊旅遊要注意什麼’,和金阿婆聯動,既能蹭上金阿婆的熱點,又能和晞姐的‘建縫插綠’聯動。晞姐的業績就是子怡姐的業績,這樣兩位老闆都高興。”
周亦行眉頭鬆開些:“這個選題聽起來有點道理。你怎麼聯動。”
陳家嫻想了想,說:“我打算和金阿婆聊聊她對榕樹的記憶。”
周亦行想了很久,才說:“向上管理的話,這個想法可行。但其他‘第一次’,不許拍,我不會答應,老闆們也不會答應。”
陳家嫻沉默。
對原生土地的熱愛,對社會階層的不甘,對宋卓的愧疚,對時代洪流中如蜉蝣般自己的悲哀,這些都沒辦法讓周亦行理解。
只有“向上管理”這個理由,才能說服周亦行。
站在20歲的尾巴上,陳家嫻又明白了一個道理:事情的真相如何,並沒有人關心。如果想說服別人,必須說對方能夠聽懂的理由。
商業社會沒有“自我”的位置。每個人都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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