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魂雙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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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殘雪,北風呼嘯。
金澤縣城。
陳麟挑著一擔賣不出去的乾柴,行走在蕭瑟街道上,腰後掛一把柴刀,身上穿著填了草絮木屑的麻布襖衣,嘴唇青紫乾裂,眼眉掛著冰雪。
口袋裡沉甸著二十枚大錢,是往後幾天的米糧和油鹽。
街角的米麵鋪圍著人,三三兩兩縮著脖子在問價。
“怎麼又貴了,昨日糙米才六文一斤,今日就八文了?”
“天寒地凍,南邊還在打仗,哪有那麼多的米……”
“要兩斤糙米,剩下的換成劣鹽。”
陳麟走上前,哈出一口熱氣,將身上的二十枚大錢都交了出去。
周圍人為之一停,紛紛投來目光,隨即又繼續吵起來。
吵來吵去都不會有結果。
人不能不吃飯,隆隆寒冬,在這個鬼世道,再貴的米也要買。
陳麟抬眼望天,忽然記起自己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兩個月了,可以說是穿越也可以說是宿慧覺醒,時間不長不短,他適應了又沒完全適應。
“米鹽裝好了……客人?”
“嗯。”
將夥計遞來的糙米劣鹽接過掛起,又微微彎下腰,陳麟挑起乾柴往城門一步一步走去。
他準備回家了。
縣城裡屋舍連綿,高矮新舊,簷下都掛著冰雪,道路兩邊潑了過夜的糞尿,已凍成冰塊,仍然傳出冰冷的臭味。
“讓一邊去,快快——”
城西的富戶公子冬獵歸來,家奴車伕揮著馬鞭縱車雪街。
車架外邊掛著幾隻皮毛白淨的雪兔,一面“何”字旌旗晃動飄揚。
聲音一晃即過。
米麵鋪前討價還價的人們被衝散。
紛紛在後面罵那富公子他爹他爺他往上八輩都是沒良心的……
陳麟小心站在屎尿的邊緣,離著那些變了顏色的雪還有一尺距離。
他啐了一口回到路中間,沿著馬車在雪中壓出的車轍行走,能夠省些氣力。
沿途各家各戶都緊閉著門窗。
遠離了米麵鋪,就連一個人也看不見了。
只有那些高宅大院上空有燒炭吹出的灰色暖煙,顯現出些許人跡。
來到城門。
同樣一個人也沒有。
但陳麟卻被叫住了。
“那個誰,站那兒別動!”
聲音從天上來。
一個厚襖士兵從城樓上蹬蹬下來,劈頭蓋臉地喝問:“近來戰事緊張,不管進出都要細查夾帶,快快把身上的東西卸下!”
南邊戰事有千里之遠,跟這裡能有什麼關係?
陳麟本想質問回去,但眼角已見周圍城牆上有人影聳動,便又壓了下來。
“我身上都是沒賣出去的乾柴。”
他將肩上的柴火卸在雪中。
厚襖士兵蹲下裝模作樣地檢視,一邊揮揮手,示意陳麟可以走了。
然而,好幾息過去。
他發現面前的青年還是不識趣地立在雪地裡。
甚至又往自己這邊靠了幾步過來。
“差爺,檢查好了嗎?”
問話時,陳麟嘴裡喘著粗氣,一口一口,胸膛起伏,不斷有白霧噴出,後腰的柴刀隱約晃動鋒芒。
厚襖士兵抬頭,倏然驚覺兩人之間一高一矮,一站一蹲。
姿勢很適合砍頭……
他心下一緊,悄悄轉了眼光向城頭,同僚們都在十丈開外。
“……扛回去吧,一點破爛柴火和糙米,你還以為爺爺稀罕!”
厚襖士兵黑著臉抽身離開,手裡還拿著兩根抽出來的乾柴。
陳麟沒法與他計較,重新將乾柴挑起,聽著牆頭上隱約傳來的調笑,沿著牆根小心出城離開。
不一會兒,金澤縣城便化作一個小點。
再也看不見。
一直行至十里地外。
綿延山脈展露眼前,凜冬的雪山如一道銀白匹練起伏,山腳下十幾戶人家坐落在冰雪之中。
當中最破小的那一戶就是陳麟的家。
小村口停著驢車,在指蓋厚的雪上壓出兩道車轍,一戶人家正往外搬東西。
一個小老頭穿了身厚襖站在門口樂呵呵,見了陳麟還主動打招呼。
“呦,今天的柴又沒賣完吶?”
“盛叔。”陳麟點點頭,既是打招呼也是對小老頭問題的回應。
“你回來得太早,要是再等會,到了晚食前後就賣得出去了……”
小老頭盛叔在門口指點江山,身後房屋裡倏的冒出一個壯漢,低著腦袋從房門側身出來,大腿粗的手臂抱著張實木大桌。
看也沒看陳麟一眼。
“爹,我們該走了。”
“好嘞!”小老頭收起嘴臉,跳上一旁的驢車,由自己兒子牽著車往村外走。
陳麟沒有目送,徑直轉身往自己的家走去。
他的腦海裡自動浮現出關於這位“盛叔”的回憶:
“跟原身父親一樣的爛賭鬼,只不過原身父親賭得家破人亡,三月之前潦倒而死。”
“這個‘盛叔’卻有一個武師兒子給他兜底,欠了錢別人也不敢上門討……今天更是來接自己的父親到縣城過冬了。”
站在自家門前,陳麟回望一眼。
那個盛叔兒子體壯如牛,據說是天生的骨骼精奇,所以縣城的武館不收學費也要將他收入館中培養……
小時候父親和盛叔出去賭博,原身偶爾會和盛叔兒子一起玩,直到他被武館收下為止,兩邊才成了陌路人。
他練武不過七八年光景,在這十幾戶的小村落裡儼然是個人物了。
據說最近還跟縣城富戶搭上了眼,成了他們的座上賓……
“比不得啊。”
他搖搖頭,推開自家小屋的門。
吱嘎一聲。
木門突然卡住不動。
陳麟臉色一黑,將肩上乾柴放下,嘆著氣從開啟的門縫側身鑽進屋,兩手抓起門扇,耐心摸索,直到將脫落的門軸卡回門枕上……
如此,房門才能順利開啟。
屋內沒有什麼陳設,只有一個拆不掉的土灶。
其他都被那個賭鬼父親死前賣了個精光。
門外的乾柴挑回屋裡。
摟了一把乾草,來到燒火的小土灶。
陳麟用打火石升起火,然後加入乾柴,烘烤冰冷的身體。
升騰火焰中,他吐出一口寒氣。
不用為了生計去外面受凍,可以悠然在屋裡烤火,在這個世上已經是難得的神仙日子了。
這個灰暗的世界沒有現代的外賣,沒有手機,沒有大餐。
只有飢餓、寒冷、傷病、哀嚎、戰爭、欺壓……
“生意和發明做不得,連個守城小卒都能為難我。”
“練武沒根骨,又無銀錢,武館不會要。”
“原身倒是獵戶,但我在現代唯一參與過的打獵活動是方舟生存進化,況且現在大雪封山,弓刀之前又被父親賣了賭博……”
陳麟長嘆一口氣。
來到這個世界,他倒不是沒有倚仗。
只不過那倚仗對於改變現狀,暫時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不知不覺,今天是臘月初一了。”
外頭新月不知何時已經升起,皎潔月光潑灑在雪山上,晃得滿地銀白。
“應該快來了吧?”
陳麟呢喃著……
下一瞬,他面前的火焰停止躍動。
……
另一方世界。
吱吱~
樹上傳來雛鳥啼叫。
一輪大日自東方漸漸升起,天地間朝氣蓬勃,紫氣如雲,綿延千里不絕。
陳麟睜開眼睛,面前銅盆水波盪漾,映出一對深邃的眼眸以及天空的瑰麗之景。
“陳麟,快走了!”
有人推他肩膀,然後匆匆轉身離開。
幾息過去。
陳麟才漸漸回想起之前的經歷。
‘是了,在這個世界,我現在是一名符師學徒……今天是傳授功法的日子!’
他一個激靈結束洗漱,趕緊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
陳麟摸了摸身上適宜得體的衣服,雖不是絲絹,卻比麻布順滑得多,忍不住心中感嘆起來。
‘別人頂多一體雙魂,我卻是一魂雙體,按現在的規律來看,每月初一,我就會切換到另一個世界的身體……’
‘而且我的意識在哪個世界的身體,那個世界的時間才會開始走動,另一個世界的時間則會保持不變……’
‘上一個世界有武師,似乎是武道世界。’
‘而這個世界……’
穿越武道界兩月,一個月換一次世界,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穿越來這個世界了。
陳麟低頭看了一眼衣袖上繡著的紫色雷符咒紋:
‘這裡,是修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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