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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結束。
夏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原以為可以把嚴嵩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卻忽然發現,皇上只是露出了點口風,此人就能夠瞬間抓住機會跳出來。
都是些青詞出身的,彼此之間的手段,看的就是誰更能揣摩聖意。
很顯然,這一次是夏言輸了。
朝堂上,啥也沒幹,皇上見自己的意向有了結果就退朝,完全不給他們這些想要反駁的人,一旦機會。
從大明的整體來看。
繼續擴充官員隊伍,對國庫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儘管他也承認醫官的設定是一個很好的提議。
儒家一直都在提倡仁義愛民,現在有機會了,只要做成就是千秋萬代的好名聲,可朝廷的國庫不允許啊。
不但如此,那些寒窗苦讀的書生們,又該怎麼去想?
如此種種的問題,可不是一個朝會就能解決的。
他可不會認為,皇上想要搞的醫官,只是和太醫署差不多的機構。
“夏首輔,陛下有請。”
夏言看著面前陌生的小太監,心頭忽然掠過一絲惶恐不安。
今日他在朝堂上一言不發,陛下該不會對自己秋後算賬吧?
此時的朝堂,被嘉靖平衡得很好,想要拿掉任何一位臣子,都不是什麼難事。
“多謝公公通傳。”
心中忐忑不安著,手上卻沒有閒著,從袖子裡摸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銀子,悄悄地遞了過去。
小太監嚴肅的臉上,立刻就緩和了下來,變得親切的許多。
“夏首輔多禮了,快請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說著就在前面帶路。
夏言只好收起了銀子跟了上去,這一幕剛好被一直關注他的嚴嵩,看在了眼中,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若是朝會結束,皇上沒有請夏言。
不用說夏言就涼了,現在既然留下了夏言,那麼說明皇上已經對他有了堤防。
推薦錯了人的後遺症,還是很大的。
嚴嵩無奈地嘆息一聲。
“今日朝會,已經勝過了夏言一頭,還有誰敢惹您不快?”
嚴嵩在關注夏言,自然也就有想要和他交好的大臣們在關注他。
剛剛升任為國子監祭酒的徐階,上前拱手問道。
“國事艱難,總有人想要阻礙大明繼續昌盛,有感而發而已。”
嚴嵩收回思索的心思,一邊往外走,應付著來人。
“誰說不是呢,只不知嚴閣老對於醫官,有什麼考核辦法?此種官職,該列幾品合適?”
“哈哈!這些還得皇上定奪,你我做臣子的,只需要做事就成。”
兩人互相試探了一番,都不漏半點口風。
忽然發現,原來兩人才是一類人,互相忌憚,又互相欣賞。
相約下值之後,酒樓再見。
夏言來到乾清宮,按照規矩,對著嘉靖行了跪拜禮。
其實一般情況下是不需要行跪拜禮的,然而,大臣們內卷的厲害,其中一人腦子一熱行了跪拜禮,其他門自然也只能跟上。
若是想要展現自己的風骨也可以。
一路貶官下去就成,過幾年渾身都磨平了稜角,自然就會明白該怎麼做了。
為官之道。
青詞要會寫。
馬屁也要會拍。
跪拜禮更不能少。
“臣,夏言見過陛下。”
跪拜禮很傷自尊,卻也是他們大臣們作死做出來的,還怪不了誰。
若是回想起唐朝以前的時候,臣子們見到皇帝之後,大都作揖,然後坐下來和皇上說話。
宋朝也還是站著的,宰相們則可以坐著。
到了現在,為了官職計程車大夫們,連開國時候的風骨都沒了,一個個骨頭軟得恨不得趴在地上,才顯得自己忠心。
媚上呀!
似乎玩弄文字越出彩的人,這種情節就在骨子裡刻得越是深刻
儒學真的很是神奇。
嘉靖看都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夏言一眼。
只靜靜地寫著自己的字。
半晌,在夏言感覺都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嘉靖才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
嘉靖很聰明,才藝更不用說。
一手館閣體字,寫得乾淨利落。
“御舟北,臣舟南。積翠堆雲山似玉,金鰲玉蝀水如藍。臣舟南,御舟北。雲龍會合良及時,魚水君臣永相得。”
夏言巍顫顫的起身,垂首站在一旁,突然聽到皇上吟誦起他當年寫得青詞。
瞬間淚流滿面。
皇上還記得他的才華。
“當年你我君臣魚水相連,為何到了今日,卻有了隔閡呢?是內閣首輔做久了,忘了為君分憂,還是······”
嘉靖話語一頓,語氣加重地繼續問道:“還是覺得朕的想法,你已經可以不在乎?”
直白的話,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以玩弄權術擅長的皇帝,說得出來的。
此話一出口,嚇得夏言砰的一下,再次跪下。
眼淚也嘩啦啦地流個不停,分不清是跪下時傷到了膝蓋疼的,還是真的為自己沒能及時為君分憂而悔恨。
“你和嚴嵩之間的爭鬥,朕可以不在乎,但不要公器私用,妨礙我大明走向盛世。”
“現在你可還有什麼疑惑?”
就是有疑惑,夏言嚥到肚子裡。
他算是明白了,今日朝堂上這件事,透過也得透過,不透過也得透過。
完全就不是在和他商量。
就是一時半會,猜不透皇上為何會對醫者產生了興趣。
嘉靖可不會給夏言說:朕的二兒子說得好,世間的所有病若是都能治好,不就是實現了長生嗎?
他還辛辛苦苦地修道幹嘛?
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還得規規矩矩地遵守清規戒律。
讓別人勞累,自己坐享其成不是更好?
思路一旦轉變了過來,許多事情就有了另外一種方法來解決。
而且更妙的是,還可以把自己的想法,隱藏在他的施政裡面去,往後若是再有言官,史官說他荒淫無道,耗費民財。
那他就有話說了。
“臣再無疑慮。必定辦好此事,只要有大明子民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醫者,使其不再受疾病困擾。”
知道事不可為,夏言也就乾脆地接下。
嘉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下去辦事吧。”
敲打了一下夏言,嘉靖知道能夠管用一段時間,不過也足夠他推行新政了。
“陸柄。”
“臣在!”
也不知道此人是藏在什麼地方,只要嘉靖喊他的名字,就會立刻出現在眼前。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陶真人斷絕了一切和胡大順有關的關係,顧可學也被嚴大人給放棄了,禮部尚書張璧和戶部尚書許讚的關係,也只有同僚之誼。”
“恩!朕的那個不省心的兒子,現在又在幹什麼?”
嘉靖只需要瞭解朝中幾個大臣們的動向,就可以從容佈局,人數越多越會糾纏不清。
說真的,他還是很欣賞嚴嵩的。
特別是嚴嵩的青詞。
可惜的是往後大概用不上了。
“裕王殿下請了太醫院的許紳給他做香皂,已經花費了三百六十七兩銀子。”
有零有整,查得很是仔細。
就是沒有說養豬這件事。
若是朱載坖知道的話,絕對會跑到錦衣衛把這個算賬的人才,給借過來用用。
嘉靖砸吧砸吧嘴,心中暗道:果然和老子一樣,是個會花錢的主,看來給他留的銀子多了,應該多拿點。
“顧可學的家還沒有被炒吧?”
忽然想起,自己的這個二兒子,搞銀子的手段,也很高明。
上次抄家胡大順他都沒有弄到多少銀兩來填補虧空。
這次可不能只讓刑部和大理寺插手了。
“錦衣衛只是做了封存,還沒有報上刑部和大理寺。”
“好!你安排人手,帶上太子和兩位皇子一起去見見世面。”
不知怎麼想的,嘉靖就突然下了這麼個決定。
“遵旨。”
不管合不合規矩,陸柄都無二話,錦衣衛本就是皇上給的特權,自然要為皇上辦事。
就是這次抄家的銀子,怕是很難上手了。
**
景仁宮。
外面看起來依舊是老樣子。
可裡面早就大不一樣了。
有了開小灶的機會,朱載坖對於自己的飲食就更加的精細,連帶著自己的母親康妃,也成了此處的常客。
掌廚的是一個叫做孟衝的人。
此人做事,朱載坖很是滿意,不但說話好聽,還會動手做一些在他看來很巧妙的小玩意。
眼前的燒烤架,就是其中之一。
“爭飾奇技淫巧以悅裕王殿下心意,哼!遲早要被朝臣們上書痛斥。”
段朝用覺得自己已經可有可無了。
皇上交給的差使,只辦了一半,寫好的奏疏,上朝之後也沒有機會拿出來,好不容易下朝了。
想要找裕王殿下聯絡聯絡感情,誰知居然被一個廚子鑽了空子。
難道此人也發現了裕王殿下的特殊之處,想要沾點好運?
他可是花費了三十多萬兩銀子才攀上關係,憑什麼這個廚子,只是做了一個燒烤架,就被二皇子交口稱讚?
更重要的則是,他來了就是給人幫廚。
他是道人,也是君子啊。
怎麼可以自降身份?
“呵呵!”
孟衝咧嘴一笑,在御膳房他沒有用武之地,現在尚膳監也是黃錦黃公公在管著,他沒有半點出頭之日,只能另闢蹊徑。
沒成想這一步還走對了。
其他的他不懂,可有一點心裡明白,有人來爭寵,就說明一件事,跟著二皇子大有可為。
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
他都當是嫉妒,眼紅。
“殿下,您要的調味料,小的已經準備好了,您要嚐嚐?”
半點理會段朝用的意思都沒有,小跑著跑到朱載坖的身邊。
一排四個小小的搖椅,上面躺著四個小孩子,一晃一晃的,安逸得不行。
“好,可以開始燒烤大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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