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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國皇宮裡頭,雖不至於到了通明如晝的地步,卻也好歹得以看清前路。
皇帝酈璟與賢王酈璃各自提了盞燈在手裡,兩簇光便一路從紫宸殿曲折迴轉,過三清殿,越太液池,到了清思殿附近。
自酈璟、酈璃二人離了紫宸殿,皇后夜嘉芙飲盡杯中清茶,鳳輦便一路浩浩蕩蕩回了清寧宮……
酈璟信守總角之諾,如今闔宮亦是僅有皇后一人。因而太極宮過了太液池,便鮮有人踏入,周遭宮殿更是並未燃燈。
待到兩盞跳躍著的燭火消失於夜色之中,清思殿便只餘下一片寂靜。泛藍的月光灑滿清思殿庭院,更添幾分肅蕭。
手已然撫上門扉,輕叩一二,門內無人應聲。半掩著的門扉,輕推便可徑自而入。酈璟卻如何也未推開,只默立原地,直叫人急惱不得。
所幸,不及半盞茶的功夫,酈璟復又叩門,不待人回應,便推門而入。
酈璃緊隨皇兄身後,跨過門檻,進了屋內。回身掩了門,方才察覺屋內竟如清思殿庭院一般昏暗。
屋內老人於榻上起身,秉了燭火,將屋內燈燭一一點亮,笑意掛了滿臉,風霜刻下的溝壑亦沒了尖銳稜角,端是一副和藹模樣。
“父……父親。”
酈璟不曾張口,倒是酈璃先喚了一句。
麗元二十年,先皇后青初雲被先皇酈十六褫奪封號之時,酈璟尚為太子,於社稷無過,只憑嫡庶身份,先帝酈十六便是意欲殺之,也好歹要編個由頭。
以至於酈十六心頭不滿皆是傾注酈璃之身,那時的先皇對酈璃是動過殺心的,若非酈璃及時離了京兆府,往邊境而去,恐怕那時便已然丟了性命。
詩書古理,便是酈璟、酈璃這般心存變革新思的,也逃不開君臣父子情義——換言之,何時何日父殺子,於旁人眼中到底尚可受之,若逢大義,更得“大義滅親”之名。
而倘若以子弒父,便是千年萬載,如何緣由,恐怕亦是鮮有人得以接受。即便山河社稷,亦欲求兩全之法。
酈璃語罷,屋內三人俱是默然良久。
先帝酈十六自知成王敗寇,若非酈璟心中念著血肉至親,如今自己何以年近古稀?
但到底帝王薄情於酈十六身上盡顯。饒是酈璟這般,酈十六望向酈璟眸中尚難看出三分愛憐。
酈璟方才出生之時,帝后和睦,想來酈十六亦是歡喜。而後十餘年,恐怕早便耗盡了那份父子天性,只餘自古帝王與太子之間那份不得善終之緣。
“夜深了,秋冬需的物什朕自會遣人送來。”
見便見過,酈璟如今看著昔日裡明堂叱吒的父皇,到底也再沒什麼可說。
轉過身,對著茫然失措的弟弟,酈璟言語多了幾分柔軟,“子琦,你若是願意,便診診脈罷。”
酈璃頗有些恍惚。如酈璟一般,那些隔閡早便深深刻在腦中,殺母之仇與血親父子之間的矛盾,真真叫人頭痛。
平安脈請了,先皇早些年征戰沙場,身子骨到底硬朗,若是無了旁的,便是這般再活個一二十載亦不是難事。
但一朝自頂峰碾入塵泥,此等落差鬱結於胸,如今的先皇,不過五載,恐怕便會駕鶴西去。
推門將出,酈十六於榻上開了口,“我當年是負了你母親,但最是無情帝王家,有朝一日,你亦會如此……”
“朕與嘉芙舉案齊眉,談何相負?”
酈璟並未回頭,與酈璃一同取了門外提燈,往來時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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