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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黎諸用稱王之後,近乎將整個慶州都納入麾下,除了江極府。

此時江極府背後已有信州總兵孟桐支援,再想拿下,那可不容易。

黎諸用也知不能急於一時,暫時選擇偃旗息鼓,休養生息,以圖後續。

天下間,市井之人則都在談論守住江極府之奇女子。

各種評書、戲曲如雨後春筍般頻繁而出,短短几天,就已經出現十幾個版本的“巾幗守孤城”戲文......

不過,這些事都與程柏譽無關,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

此時他已經將一根麻繩搓好,掛在樹上。

最後看一眼這個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世界,程柏譽緩緩吐一口氣,雙手拽一拽麻繩,就要將脖子放上去。

只是剛要放上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喊道:

“慢來,慢來,閣下可是要上吊?”

程柏譽看向來人,卻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年人出現在此。

少年衣衫單薄,在如今深秋之際,看著有些可憐。

只是他一個即將要死的人,也不會在意其他,只是道:

“我正要尋死,你來作甚?”

“巧,巧得很,我來此也是尋死的,看你這裡有現成的繩,就想要借用一下。

不如,閣下行個方便,咱們一起死?”

瘋癲少年說著,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好似真的要尋死一般。

程柏譽聞言,連連搖頭:

“不行,尋死這種事,自己找個地方就好,何苦和我一起。”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般小氣,都是要死的人,還在乎那些。”

瘋癲少年說著,出言催促道,

“你快點,等你吊死了,我再用。”

程柏譽見對方一臉認真,猶豫一下,想著反正都要死,死後之事也就不必再管。

伸手調整麻繩,就要放脖子上去。

只是眼角餘光還是看到那瘋癲少年在盯著自己。

這讓程柏譽有些不適,手一鬆,看向對方道:

“你老看著我幹什麼?”

瘋癲少年笑道:

“自然是看你是怎麼死的,我一會兒死的時候學著點兒。”

被對方這麼一說,程柏譽感覺有些不舒服,問道:

“我看你年紀輕輕,不過十六七歲,為何尋死?”

“你也不過二十餘,為何尋死?”

瘋癲少年反問起來。

“我心已死,如今只差身去,自然是早死早解脫。”

程柏譽說到自己尋死的原因,眼神中滿是憤怒與悔恨,眼角不自覺就有些溼潤。

但男子漢大丈夫,到底沒有真哭出來,又問道:

“你還沒說你為何尋死呢?”

瘋癲少年笑道:

“如今已是秋時,等入冬之後,我必凍死。

與其來日凍死,不如現在早點死,也能少受一些苦。”

“你就因為這個來尋死?”

“不然呢?還能因為女人不成?”

程柏譽聞言,嘴角一抽。

想了想,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對方:

“你用我的外套,想來可以過冬,不用再死。”

瘋癲少年拿到外套,滿面笑意的將其穿上,一個勁兒的感謝程柏譽,順便催促他趕快上吊。

程柏譽沒有感謝對方的“好意”提醒,又走到麻繩邊,打算上吊。

剛要上吊,就聽對方又哭起來,說著要一起死。

程柏譽聞聲,回頭問道:

“你又為何要尋死?”

卻見瘋癲少年哭著說道:

“光有衣服,沒有褲子,到頭來還是不免要凍死,我看我還是現在死了清淨,免得將來遭罪。”

這話讓程柏譽嘴角微微抽搐,猶豫一下,將褲子也給脫下來,交給對方,自己只剩下一條裡面的白色襯褲。

瘋癲少年拿到褲子,開心的像個孩子,手舞足蹈的,同時還不忘繼續催促程柏譽上吊。

程柏譽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關心”,感覺頗為怪異。

深吸一口氣後,他還是選擇走到麻繩跟前,想要上吊。

結果又聽到那瘋癲少年的大笑聲,還在一個勁兒的喊著“書生上吊,上吊書生”。

程柏譽聞言,這才意識到自己頭上還帶著秀才方巾。

一想這瘋癲少年說的也對,聖人可沒教過自己上吊尋死。

想到這裡,程柏譽決定——

將方巾摘下。

這樣以一介白身去死,想來也不會辱沒聖人。

只是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氣上吊,眼角餘光卻不由看向那瘋癲少年。

只見這次對方不吵不鬧,只是在拿著他的方巾把玩。

本來還沒什麼,但下一刻,程柏譽就有些看不下去。

這傢伙居然要用自己的方巾擦鞋。

程柏譽立馬阻止道:

“這是讀書人的功名象徵,你豈可如此使用?”

瘋癲少年白他一眼道:

“我又不是讀書人,管他什麼功名不功名的。

再說,你不是要死嗎?反正你死後,我還不是愛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

“你......”

程柏譽一時無言,感覺有些牙疼。

眼前之人,真就是個令人無奈的瘋子。

“方巾還我。”

“還你?你都要死了,還你幹什麼?”

“我,我不死,不死了!”

程柏譽面上有些發燙,好像自己做出了什麼不誠信的事一樣。

“哎,你這人言而無信啊,說好要尋死的,你怎麼就能這麼草率的說不死呢?

不行,不行,你都說要死了,你得死給我看。”

“我......我是今天不想死!”

程柏譽說著,一把將方巾奪回,也不管衣服褲子,就這麼穿著裡衣、襯褲往山下走。

剛走沒兩步,就見那瘋癲少年穿著他的衣服褲子跟在後面下來。

下山同路,也沒什麼好說的,程柏譽只當對方不存在,就這麼走著。

直到下山之後,他走到哪兒,那瘋癲少年就跟到哪兒。

這下程柏譽忍不住回頭問道:

“都已經下山,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瘋癲少年忽然一臉認真的說道:

“我當然是等你死啊?不然跟著你幹嘛?

對了,你打算明天死還是後天死?”

“我......”

程柏譽一時無言,自殺這事,看心情的好吧。

本來今天高高興興自殺的心情,全被這個瘋癲少年破壞,他現在完全沒心情再考慮自殺的事。

“沒事,你沒想好什麼時候自殺也沒關係,我會一直跟著你的,等你想開了,決定要自殺的時候再告訴我就行。”

什麼叫“想開了,決定自殺”?

程柏譽對這位著實無語,不由道:

“我說你是不是有問題......”

好吧,不用問,對方確實有問題。

作為一個讀書人,聖人門徒,程柏譽決定不跟一個瘋子計較什麼。

只是這瘋癲少年總是跟著他,實在有些煩。

回頭看一眼少年,好像不是很強壯。

見此,程柏譽忽然加速,直接跑起來,想要甩脫對方。

一陣狂奔之後,他感覺自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之後,這才停下,扶著身邊一棵樹大口喘氣。

“哎呀,好累啊,真是累死了,你幹嘛跑那麼快?”

瘋癲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學著他的動作,扶著樹,在那兒大喘氣。

程柏譽見對方居然跟得上,有些不信邪,再次狂奔,想要甩脫瘋癲少年。

跑一陣之後,累的跑不動,還沒回頭,就聽耳邊少年聲音響起。

“跑啊,繼續跑啊,這樣可好玩兒了,風聲在耳邊呼呼吹著,好有意思。”

“......”

程柏譽不再看他,有些生悶氣的往前走。

那瘋癲少年就在他身邊不斷說著沒營養的廢話,令人不勝其煩。

剛走一陣,忽然一陣冷風吹來。

體溫降下來的程柏譽,只有裡衣、襯褲,忍不住打個寒顫。

再看一眼穿著自己衣服褲子的瘋癲少年,程柏譽忽然有那麼一絲絲後悔,早知道,就不給對方衣服了。

只是作為聖人門徒,讓他現在開口要回來,那是怎麼也拉不下臉的,只得忍著寒冷,繼續走。

好不容易熬到住處,見瘋癲少年還跟著自己,程柏譽忍不住問道:

“我都到家了,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哦~~原來你是打算死在家裡啊!”

瘋癲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又接著說道,

“那你死了,房子是不是就用不上了?不如也給我吧!”

說著,他還擺一擺身上的衣服。

程柏譽:......

不想再理會這個瘋子,推開小院門,想要先加件衣服。

結果那瘋癲少年先一步跑進屋子,就在他的居室內翻找。

“誒,這件衣服不錯,這個也好。

好,都很好!”

少年很是興奮的樣子,好像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的一樣。

程柏譽走上前去,想說些什麼。

還不待他開口,就聽少年說道:

“你這裡有吃有喝有穿,好得很,你什麼時候死啊,你死了,這些都給我好不好?”

聽對方張口閉口都是“死”字,程柏譽麵皮微微抽搐:

“放下,全都放下,誰說我要死的,我不死了!以後都不死!”

瘋癲少年聞言,果真將東西放下:

“行吧,你不死的話,那我也拿不到東西。”

說著,有些情緒低落的往外走。

見其要離去,程柏譽看著少年背影,雖心有不忍,但還是沒有開口挽留。

只是少年還沒走到門口,忽然又迴轉過來,面上再次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想明白了,我可以等啊,等你想通之後,什麼時候再想死,我再拿你的東西。”

程柏譽:......

少年想通之後,很是開心,再次跑進屋裡,四下翻看:

“這個以後是我的,這個以後也是我的,還有這個,這個,全都是我的!”

見對方這樣子,程柏譽頗感覺有些無力感。

算了,一個瘋子,不和他計較。

正想著,忽然見瘋癲少年將窗臺上一個烏黑木盤拿在手中把玩,眼裡滿是好奇不說,居然還想用牙咬。

程柏譽見此,眉心一跳,趕忙喊道:

“住口,這個不能咬,放下,放下,還給我!”

少年似乎被他一句話嚇住,真就不再咬。

程柏譽趕緊將烏黑木盤奪過來,拿在手中檢查。

見木盤完好,這才鬆一口氣。

隨後,將木盤直接藏進懷裡,一副生怕丟掉、損壞的樣子。

瘋癲少年見此,湊到他身邊來,疑惑問道:

“這個盤盤有什麼用?都不肯給我!”

程柏譽不想理會,更不想解釋什麼。

但那瘋癲少年卻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他不回答,對方就一直纏著他。

程柏譽無奈,只好講出此中原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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