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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昌平這會兒還在戶部辦公,收到皇帝的召喚之後,也不敢怠慢,便整理了一番官服,進了宮裡。
見到了皇帝之後,趙尚書拱手行禮。
“老臣趙治,拜見陛下。”
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笑著說道:“如今朝廷的大九卿當中,恐怕就是趙卿你最為年輕,你怎麼也開始自稱老臣了?”
沈毅剛剛到建康,也就是洪德六年的時候,那個時候趙昌平還是戶部侍郎,四十多接近五十歲,算是壯年派。
如今一轉眼,七年時間過去,這位戶部尚書,已經五十六歲了,兩鬢多了不少白頭髮。
他微微低頭,笑著說道:“陛下取笑了,老臣今年已經五十有六,頭髮都白了小半了。”
皇帝聞言一愣,隨即嘆了口氣,開口道:“記得朕初即位的時候,趙卿還是壯年,一轉眼,已經十幾年時間過去了。”
趙尚書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臣這一批人,是看著陛下一天天長起來的,如今陛下已經成為明君聖主,臣等倍覺欣慰。”
“什麼明君聖主。”
洪德皇帝微微搖頭,笑著說道:“溜鬚拍馬,可不符趙尚書的脾性。”
趙昌平笑了笑,開口道:“老臣誠心實意的覺得,只要陛下能夠始終如一,將來史書上,誰也塗抹不掉明君二字。”
皇帝聞言,心裡也有些感觸,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長嘆了一口氣:“做一個明君,著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皇帝這個職業…有其特殊性在。
想幹好這份工作,當一個“明君”,首先必須得是一個工作狂才行。
因為想要把握住朝廷的權力,不至於被底下的人架空,那麼每天要處理的事情,要見的人,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而一旦稍有懈怠,權力就會從手中失落掉一部分。
持續擺爛,沉迷享樂的話,那麼在很多層面上,就只能是個吉祥物了。
歷史上很多皇帝都是如此。
少年繼位,銳意進取,都是雄心壯志,想要幹好這個職業,當一個名垂青史的聖君。
可是,大多數也就是維持了前十年而已。
好一點的,也就二十年。
因為當所謂的明君,著實太辛苦,人到中年之後,精力跟不上去,稍稍懈怠擺爛那麼一兩次,就會嚐到擺爛的樂趣所在。
後面,可能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比較典型的就是李老三跟康老三。
所以,趙昌平才會強調“始終如一”。
不過,真正能夠做到的始終如一的皇帝,很少很少。
皇帝感慨了一句之後,讓高明上茶,然後笑著說道:“好了財神爺,咱們說正事。”
“朕今天找你來,是要跟你算算賬。”
趙尚書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開口道:“陛下…要起國戰了?”
洪德皇帝用手指敲著扶手,靜靜地說道:“現在還不確定,不過看情況,今年不打,明年後年也一定會打。”
他看著趙昌平,笑著說道:“有可能今年就要打,既然有這個可能,朝廷這裡,就要做好相應的準備。”
“畢竟到時候真打起來了,總不能還像現在這樣,連軍糧都要沈七自己去籌。”
趙昌平默默低頭,開口道:“陛下,老臣許久以前就說過,戶部餘出來的錢糧,可以支撐兩年左右的國戰。”
“今年上半年,臣主持了一次採買,花錢將各地方的糧庫都填滿了,又派了人到各州府縣去巡查,確定各庫房的糧食…”
“一直到上個月為止,各地方的庫房,加上建康的糧庫,能夠餘出來的糧食,在三百萬石左右。”
“按照每個軍戶每人每天一斤口糧來算,再加上隨軍的民夫等等所有人加在一起,這些糧食也夠三十萬大軍吃個一年以上。”
“如果打起來,戶部還能從其他地方,擠出來一些糧食,再緊急籌買一些,維持兩年絕對不是什麼問題。”
皇帝想了想,然後靜靜的說道:“這些地方上的糧庫,只怕未必全是滿的,可能戶部的官員前腳走,後腳糧庫就空了。”
貪婪是人的本性之一,無從改變。
趙尚書聞言,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回陛下,老臣已經考慮過這一點,報給您的數目,已經摺算過了,如果按照戶部的賬目來看,各地糧倉的餘糧加在一起,應該有四百五十萬石。”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聲音低沉道:“真打起仗來,這些糧食就是軍糧,誰敢動立時就是夷三族的罪過!調動糧食的時候,即便是空庫,那些蠹蟲也會想方設法的補齊這些糧庫!”
“要錢不要命的,朕見了太多了。”
皇帝眯著眼睛,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笑著說道:“從這個月開始,戶部開始調糧食罷,送建康一部分,再送淮安府一部分,交給張…嗯…”
皇帝揉了揉腦袋,開口道:“想起來了,交給淮安知府張簡看管。”
說著,他看向趙尚書,微笑道:“朕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淮安知府,是張相的嫡孫,趙卿的學生罷?”
“是。”
趙尚書低頭道:“張易安是臣的學生,他性子雖然算不上特別沉穩,但是做事情的時候,很有韌勁,將糧食調到淮安府去,不會有什麼問題。”
“那好,那就這麼辦。”
皇帝輕聲道:“事情做的不要太張揚,就當作戶部例行調糧,再有…”
“議事堂如果問起來…”
趙昌平會意,低頭道:“陛下,淮安軍成軍以來,戶部沒有給他們發放過多少糧食,一年多來已經缺了不少,此時調糧食過去,正是為了補齊這個缺口。”
皇帝聞言,拍掌笑道:“還是趙卿你想的周全,那就用這個由頭罷。”
趙昌平被皇帝誇獎了一句之後。面色依舊恭謹,不悲不喜。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陛下,兵部侍郎沈毅,乃是臣的子侄,臣能不能問一問,他近況如何?”
皇帝有些詫異:“他沒有與你通…”
說到這裡,皇帝的話戛然而止,他一拍腦袋,啞然失笑:“是了,他現在被圍在徐州城裡,沒有法子跟外面通訊,往朕這裡送的信,還是靠著出城拼殺一陣,才能送得出來。”
說到這裡,皇帝看向趙尚書,笑著說道:“趙卿你放心,沈七他現在好得很,快要在徐州佔地為王了,齊人奈何不了他。”
說到這裡,皇帝看了看北邊,微笑道:“現在,他被圍在了徐州城裡,都不踏實,偶爾還要派兵出城,去尋齊人的晦氣。”
趙尚書低著頭,開口道:“多謝陛下相告。”
皇帝起身,走到這位財神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
“你們甘泉書院,出了個了不起的人物。”
“朕的洪德中興,說不定就要應在他的身上。”
………………
徐州城,東城門城樓上。
沈老爺正拿著望遠鏡,看著東邊的敵人。
皇帝說的不錯,他的確要去尋齊人的晦氣。
本來,他佔了徐州之後,按照道理來說,齊人為了他們皇帝的臉面,一定會強攻徐州城,哪怕用人命去填,也在所不惜。
但是現在,一個月多月的時間過去了,事情的進展,有些出乎沈毅的意料之外。
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裡,徵南軍都是對徐州城圍而不打,到現在為止,攻城戰雖然打了不少次,但是每一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不成規模。
沈老爺看了一會北邊的齊人營帳之後,微微皺眉道:“齊人素來驕狂,怎麼現在轉性了,這種虧也咽得下去!”
東城牆是東路軍在負責,這會兒蘇定就站在沈毅身後,微微低頭道:“他們是被沈公您給打怕了,知道來攻徐州就是送死,因此才畏畏縮縮,圍而不打。”
說到這裡,蘇定咬了咬牙,開口道:“恨只恨,咱們南邊的淮河水師,至今都沒有動彈過,現在,徵南軍大部分兵力都在徐州城外圍著,如果淮河水師能夠北上,攻城略地,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輕鬆。”
沈老爺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你說的也太輕鬆了一些,趙祿可沒有咱們淮安軍這麼自由,我有便宜行事的聖旨,可以隨時渡河攻齊,他卻沒有。”
“擅自調兵,要論謀逆的。”
說到這裡,沈老爺的目光,依舊看向東邊。
那裡是周世忠的大帳所在。
沈毅看了一會兒,搖頭道:“這姓周的,不知什麼時候跟趙祿,學了一手烏龜神功。”
“不過,他犯了這麼大的過錯,這會兒北齊朝廷還能容許他這樣龜著,真是奇了…”
小聲嘀咕了幾句之後,沈毅回頭看了看蘇定,問道:“在徐州也一個多月了,這四面的敵人,哪一邊弱一些?”
“北邊。”
蘇定回答的毫不猶豫。
他微微低頭道:“北邊雖然不是屬下負責,但是屬下與凌將軍他們溝透過,北邊的齊人,應該不是歸屬徵南軍的…”
“而是從北齊地方上,調來的援兵。”
“戰鬥力,比徵南軍差上不少。”
沈毅聞言,再一次皺眉。
“向北去突圍沒有用處…”
“不妥…”
他在心裡否決了這個念頭,然後突然心頭一動,回頭看向蘇定。
“蘇將軍,我突然有個想法。”
蘇定微微低頭:“沈公您說。”
沈毅抬頭看向東邊,然後笑了笑:“蘇將軍,你說如果從今天開始,徐州城四門全開…”
“情況會變得怎麼樣?”
蘇定先是一愣,隨即目光一亮,看向沈毅:“沈公,這是個好辦法,能激得齊人不得不來攻城,就是多少有些兇險…”
“我覺得沒什麼兇險的。”
沈老爺目光幽幽。
“正好,藉此看一看,北齊朝廷能容忍周世忠到什麼程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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