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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也許,他那個堂弟派他過來,並不是因為他骨頭硬,有膽子氣一氣齊人。
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他身份足夠高。
且不說他會不會死在燕都,哪怕只是被關在燕都,那麼大陳也已經有了足夠的理由,對北齊正式宣戰出兵。
畢竟北齊毫無理由,羈押了自家皇帝陛下的親堂哥,皇帝藉著這個理由發火,哪怕是那些手握重權的讀書人,也無話可說。
更重要的是,這個理由分寸如何拿捏,全在皇帝陛下的一念之間,他可以立刻對齊人動手,也可以在一兩年或者幾年之後,時機成熟了,再用這個理由對北齊宣戰。
進退自如。
而且…要說骨頭硬,那些只為求名不為求利的讀書人,骨頭要硬得多!
想明白了這些關竅之後,李穆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人還是用徐州口音,低頭道:“小人在建康的時候姓張,到了徐州便改名換姓,取了個新名字叫盧振。”
“那好,在北齊境界,我便以新名字稱呼你。”
李穆深呼吸了一口氣,拍了拍盧振的肩膀,開口道:“你今夜到了我這裡來,怕也已經被齊人盯上了,往後你就跟著我,還能安全一些。”
“這是自然。”
盧振微微低頭,低眉道:“我此時離開世子,離開禮部會館,恐怕至多走出一條街,就要被齊人給捉去問話了。”
“多謝世子庇護。”
李穆搖了搖頭,然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理清了一下思緒。
如果真如沈毅預料的那樣,齊人皇帝看了國書之後把他軟禁了,接下來國書的內容卻遍傳燕都,乃至於整個齊人境內,那麼…
李穆自身的處境,就不難推想了。
如果北齊朝廷硬氣一點,就會直接跟南陳動武,開啟國戰,而他這個來使大機率不會被殺,而是被送回去。
如果齊人這個時候,依舊不想打仗,在輿論滿天飛的情況下,也不得不正面面對這件事,到時候無非是皇帝召見他這個使臣,言詞斥責一番,拒絕這一次和談,將他趕回南朝去。
這兩條路,都對李穆沒有什麼傷害。
真正的危險,是來自於那些“老朱裡真”。
尤其是那些入關的功臣們,他們享福享了那麼多年,也鼻孔朝天看人看了那麼多年,這會兒早已經心高氣傲,一些老朱裡真之中的激進分子,就很有可能對李穆下手。
想明白了這些,李穆看著盧振,緩緩說道:“你們司正,是什麼時候吩咐你趕來燕都的?”
盧振想了想,回答道:“我與世子,大約前後腳進的燕都。”
李穆點了點頭,心裡明白過來。
看來,當初在淮安一晤,那位年輕的淮安主帥,就已經瞧見了自己今日的處境了。
李穆不由想起,當初沈毅威脅要砍了周世忠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沈毅當時並不是虛張聲勢,也不是為了逞口舌之利…
說不定,他是真的想動手殺人!
不愧是二十歲出頭的侍郎啊…
李穆在心裡感慨了一句,隨即又想起了自家的那位皇帝堂弟,感覺脊背有些發涼。
“這兩個同齡人…”
他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了一句。
“著實了不起…”
閉上眼睛思考了一番之後,他睜開眼睛看著盧振,問道:“盧兄弟,你們邸報司如何傳播國書?”
盧振微微低頭道:“洪德十年年節,司正便派我們一行人到了北方,如今我家司務是徐州有名的書商,在徐州城已經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想要在徐州傳什麼訊息,都不算難事。”
“這種訊息,只要在一地傳開,立刻就能傳遍北齊全境。”
李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道:“好,憑你手裡的那方紅印,我信你一回。”
盧振來見李穆的時候,手裡沒有拿別的東西,只拿了一張紙,紙上寫了一個沈字,蓋了沈毅的私章。
他將國書內容口述給盧振,又問道:“盧兄弟,你跟在我身邊,如何傳信出去?”
“世子放心,小的離開您不容易,傳一些資訊出去是不難的。”
李穆默默點頭,不再追問。
之後的四五天時間裡,果然沒有任何人再來見李穆,問禮部會館的官員,這些齊人只是推脫天子染恙,暫不見客來推脫。
到了第十天,李穆等人更是被請出了禮部會館,逮到了一處別院里居住,禁止任何人進出探視。
值得一提的是,某日喝的大醉酩酊的衛王殿下,跑到這處別院門口大吵大鬧,對李穆破口大罵,卻也沒有能夠進得了這處院子,被人給擋在了外面。
………………
另一邊,沈毅終於快要離開建康。
在他提出的構想之下,邸報司已經開始組織第一屆的“徵文”活動,徵文的主題自然是“神州一統”,而這一次徵文的頭三名,將會破格錄入邸報司,成為邸報司編撰,並且還有賞銀。
更關鍵的是,本次徵文不限文體,不限字數,只要生員以上,都可以參與!
這就讓建康城裡的那些落第舉子們,以及還沒有中舉,只能在大街上給旁人寫信維生的窮秀才們,立時紅了眼睛。
不過這一切,對於沈毅來說,已經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他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建康城裡的小魚小蝦了,哪怕是中書幾位宰相,也不得不把他當成重臣看待。
再加上,邸報司明面上的這些業務,本來就不歸他管了,他提出了個概念之後,自然就是交給下面的人去做。
臨離開建康的前一天,沈抱著女兒,送自己的老父親沈章離開建康,返回江都。
雖然這種時間點,沈章留在建康自是最好的,不過大伯沈徽生了病,小弟沈恆的婚事在即,很多事情也需要回江都,跟江都的陳家商議,這個時候他不得不回去一趟。
因為怕沈章出事,沈毅從自己的隨從裡分派出了四個人,跟在沈章左近,衛護他的安全。
送別了父親之後,沈毅又陪了家人一天,到了下午的時候,他才換上了官服,進宮向皇帝陛下請辭。
剛進甘露殿,沈毅剛要行禮,就被皇帝揮手阻止,吩咐沈毅落座之後,皇帝陛下微微皺眉,開口道:“沈卿來的正好,朕正有事情尋你商議,方才內衛急報,王兄他…”
“似乎給齊人扣住了。”
聽到這句話,沈毅抬頭看了看皇帝,然後又飛速低下頭,思考了一番之後,開口道:“陛下在國書上,讓齊人割還兩省,想來這國書上的內容給齊人提前知道了,他們不想丟面子,又不想再起戰事,故而只能暫將世子扣住。”
“不願意還給朕兩個省,那就否了這一次和談就是。”
皇帝陛下有些生氣:“竟扣押了我朝正使,這幫蠻夷,入關六十餘年了,還是不通禮數!”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沈毅,見沈老爺面有異色,皇帝再一次皺眉:“沈卿莫不是以為,朕是故意讓王兄給齊人扣住的?”
沈毅連忙低頭:“臣絕無此想,臣只是覺得,這些齊人…”
“實在是無可溝通,他們能夠聽得懂的,只有箭矢與刀劍!”
皇帝聞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王兄是晉王叔的嫡長子,又是晉王府的世子,朕不能讓他身陷北邦置之不理。”
“內衛的信畢竟是急信,不能算作公文,朕再等個十天半個月,如果燕都那邊還沒有訊息傳回來,朕即再遣使者,去燕都迎回王兄。”
“沈卿你回淮安之後,繼續練兵強兵以懾齊人。”
沈毅恭敬低頭道:“是,臣一定不負聖望…”
“臣明日一早,便動身趕往淮安,此次進宮,便是向陛下辭行的。”
皇帝聞言,走到沈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記住朕說的話,淮安近段時間要求穩,不能被那些老頭抓住話柄。”
沈毅連忙點頭。
“臣省得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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