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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喝得酩酊大醉的劉鐘被親衛用冷水澆醒,不等他發怒,親兵急道:“水師遇襲,請將軍定奪。”
劉鐘的酒意隨著冷汗排出,胡亂地用帛巾擦了把臉,披甲趕到南城觀看。
城頭已經站滿了兵丁,惶恐地看著不遠處的火海,喊殺聲隱隱傳來,那是周由在截殺逃走的朝廷水師。
“不是說司馬休之逃往當陽城了嗎,這是哪裡來的敵軍?是荊州水師嗎?”劉鍾狂吼道。
此時劉粹聞訊也匆匆趕來,看著火勢道:“這麼大的火怕是難救,要防著燒進城來。”
劉鍾冷靜了些,想了想道:“道衝,勞你率軍出城救火。”
劉粹一皺眉,這麼大的火勢出城救火只是句空話,劉鍾分明是想推卸責任,只是劉鍾先前登陸立功,宋公離開後命劉鍾率軍,自己只能聽命行事。
天明時分,周由鳴號收兵,帶領著雍軍水師逆流而上,準備前往江州城。
江面上到處漂流著焦黑的木板,殘損的船隻還在冒著火煙和青煙,沿岸漂浮著無數屍體,寬闊的江面上只剩下少許船隻,朝廷水師八百艘戰艦,十不存一。
劉鍾率軍出城,眼前慘狀讓他暗自心驚,原本奪下江陵城立下大功,可是水師遇襲自己難辭其咎,不知事後宋公是賞是罰。
派出偵騎打探夜襲的是何方神聖,劉鍾命人收斂屍體,關閉江陵城門,等候劉裕的命令。
竟陵城,攻城進入第五天,
城頭不時有朝廷兵馬攀上,沈慶之四處救火,疲於奔命。
沈田子左手藤盾右手鋼刀,今天他已經攀上過一次城頭了,雖然被雍軍逼了回來,但明顯感到守軍的疲憊。
投石車將石頭雨點般地砸向城牆,石雨停歇,將士們推著衝城車、扛著雲梯又開始發動進攻,宋公就在身後看著,人人奮勇爭先。
將藤盾上插著的兩隻箭摘下,沈田子望著不遠處的兵丁將雲梯架在南牆之上,然後如螞蟻般向上攀去。
城頭守軍射箭、扔滾木,不是有人從雲梯上砸落,然而更多的雲梯搭在城牆之上,更多的將士朝上攀去,喊殺聲響徹天地。
沈田子開始朝前奔去,身邊的親衛將他圍在當中,跟著往雲梯跑去。
抬手用盾擋住射來的冷箭,沈田子奔至城下,到了城根下冷箭少了許多,但要注意城頭扔下的擂石滾木,攻城到第五日,城頭上的守城器械也不多了,擂石變成了石塊,滾木也變成了房梁,破城只是時間問題了。
將刀背咬在口中,沈田子跟在親衛後面向上攀去。將至城頭,前面的親衛為他擋石擋箭,紛紛從雲梯上掉落,沈田子加快攀速,從雲梯探出頭來。
一杆槍朝他的頭顱刺來,沈田子早有防備,歪頭探手抓住槍尖後的槍桿。持槍的雍軍用力往後拉,沈田子借力踏上城堞。
左手盾牌甩出,逼退左面的雍軍,右手拿刀用力揮出,將身前扎來的槍桿
劈開,沈田子縱身從城堞跳下,橫刀往外揮出,血光濺起。
側身閃過扎來的槍,刀身貼著槍桿往下滑,嚇得那名持槍的雍軍往後退走,擋住了身後兵丁進攻的道路。
這時,身後的親衛也登上城來,持刀站在他身側,兩人各擋一面。抵擋住幾輪進攻,登城的將士越來越多,而其他地方也有人攀上城來,沈田子高聲喊道:“隨我來。”
沈慶之此時在東城守護,東城同樣出現險情,數處城牆被朝廷兵馬爬上,沈慶之帶著雍軍將士將登上城來的朝廷兵馬殺死或驅下城。
“南門破了”,驚叫聲傳來,沈慶之心中一沉,看到城下朝廷兵馬紛紛朝南城門處湧去,心知不妙。
轉身下城上馬,朝南城處馳去,此時沈田子率人已經開啟了城門,朝廷兵馬源源不斷地湧入。
沈慶之心知大勢已去,吹響號角突圍,帶著敗兵朝西門退走。圍三闕一,西門外沒有朝廷兵馬。
逃出竟陵城,劉裕已帶著兵馬追來,徐逵之死在沈慶之手中,劉裕一心要為女婿報仇。
沈慶之奔出裡許轉而折向北,往漢江方向而去,劉裕一愣,他明面上圍三闕一,其實在竟陵城西十里處藏有一隻伏兵,專等沈慶之城破後自投羅網,沒想到沈慶之沒有上當。
竟陵離漢江不足十里,轉瞬便來到江邊,沈應之帶著敗兵逆漢江而走,因為他知道楊安玄正率援軍趕往竟陵。且戰且走,逃出
城的兩千多雍軍或亡或逃,等到申末已不足千人。
天色漸漸變暗,到彥之催馬來到劉裕身邊,大聲道:“主公,窮寇莫追,謹防有變。”
劉裕紅著眼道:“沈慶之只剩下這點兵馬,而且疲憊不堪,逵之死在他手中,愚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逃走。今天他就算逃到閻王殿,愚也要把他揪出來,親手砍掉他的腦袋,再送他去投生。”
到彥之嘆了口氣,不再相勸,催馬向前馳去,以防前面有伏。
一刻鐘經過一處矮崗,族兄沈幫帶著兩百名兄弟留下截擊,現在隱約的喊殺聲沒有了,估計前幾批一樣,不是被殺就是被抓了。
當兵打仗,總要死人,沈慶之在老家時就跟孫恩的亂軍打過仗,看到過被亂軍殺死的婦孺,塞滿水井嬰兒的屍體。人命不如草,一場大戰下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千里無人煙。
劉裕率北府軍打得孫恩狼狽逃竄,沈慶之本來想投奔北府軍,可是劉裕走得太快,沈慶之只得前來投奔大哥沈敞之,沒想到遇到了楊湫,做夢般地娶楊湫為妻,夫復何求。
沈慶之對楊安玄充滿了感激之情,都說士為知己者死,自己能回報主公的只有這條命了。
隨楊安玄南征北戰,沈慶之學了不少東西,主公厚待麾下弟兄,說是袍澤真非虛言。自己命弟兄們阻截追兵是九死一生的任務,這些兄弟坦然應命,毫無懼意。
天邊最後一抹雲霞消失,
天很快要暗下來了,等到天黑追兵應該不敢再追了,自己這些人不難逃脫。
回望竟陵方向,沈慶之有些懊惱,自己如果多準備些守城器械多守三兩天,主公率援軍便能趕到,竟陵城應該不會丟失吧。
“沈將軍,你看”,親衛指著江面提醒道。
大江之上,烏沉沉的一片船隻順水而下,隱約能看到飄揚的雍字旗,是主公的援軍到了。
船隻看到岸邊揮手示意的將士,找平緩處停泊,沈慶之被小船接到艨衝艦上,見到了楊安玄。
見到楊安玄,沈慶之愧容滿面地跪倒請罪,楊安玄輕踢了他一腳,罵道:“勝敗兵家常事,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說話。”
聽沈慶之講述完兵敗經過,楊安玄撫著下巴上的鬍鬚道:“你說劉裕還在後面追趕?”
“不錯”,沈慶之接過俞飛遞過來的水壺猛灌了一氣,抹著嘴巴道:“半個時辰前身後還聽到馬蹄聲,現在天黑了應該紮營了。”
楊安玄凝眉道:“劉裕對女婿徐逵之寄以厚望,徐逵之死在你手中,劉裕恨你入骨,必欲殺你而後快。愚估計劉裕不一定肯善罷干休,說不定晚間還會派人繼續追殺。”
讓俞飛拿來輿圖,楊安玄舉著蠟火觀看了一陣,點著前面一處道:“慶之,此處是山谷,你帶人在谷中歇息,如果劉裕得知你駐紮在此,必定派兵圍殺。”
用手指輕敲著輿圖,楊安玄獰笑道:“只要劉裕真的
前來襲殺,那愚便讓他有來無回。”
與沈慶之細細商議一陣後,沈慶之帶著船艦上的千餘兵馬重新登岸,往西北方向而去。楊安玄帶著兩千兵馬隨後登岸,劉衷帶著水師按原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離楊安玄登岸點東南方向約七里處的一處村莊,劉裕率六千兵馬駐營村外的菜地,星星點點的篝火燃起,村中百姓膽戰心驚地獻上粟米和豬、雞等物。
沈田子端著一碗粥,用筷子插了半斤多重的一塊豬肉,來到篝火旁的劉裕身邊,道:“主公,吃點東西吧。”
劉裕端過粥,示意沈田子將肉分給身旁的將士,道:“偵騎還沒有回報嗎?”
沈田子道:“還沒有回來,不過沈慶之應該在不遠處,只要他敢燃篝火,便能找到他的所在。”
劉裕點點頭,喝了一口粥,對身旁的將士大聲道:“傳令下去,誰能砍下沈慶之的首級,賞錢五十萬,田五百畝,升三級。”
亥時不到,斥侯返還稟報,在十里外的一處山溝中發現沈慶之的駐地。劉裕沒有急著動手,而是讓戌時便睡下的將士一直睡過子時,才將他們喚醒。
讓斥侯和熟悉地形的村民領著,三千兵馬悄然朝著發現沈慶之的駐地摸去。天上有月光,照得地上慘白,依稀能分辨出道路。
三千人行進,雖然沒打火把,瞞不過有心人,離此不遠的一處山崗上,楊安玄冷冷地看著從山腳下經過的朝廷兵
馬,輕聲問道:“劉裕留下了多少人?”
“差不多還有三千來人吧,還押著不少咱們的弟兄。”斥侯稟道。
楊安玄一皺眉,道:“那不能縱火,免得傷了自家兄弟。再等兩刻鐘,下山救人。”
劉裕還沒抵達沈慶之駐營的谷地,楊安玄已帶著兩千人摸到朝廷兵馬的駐地。
山間不能馳馬,楊安玄換了把鋼刀在手,俞飛在他身旁持弓。指著五十步外的瞭望樓,楊安玄道:“子壯,將上面的兵丁射下。”
俞飛見了望樓上有四人,抽出四根箭,將一根搭於弦上,另外三根噙於嘴中。
弓如霹靂,箭疾如電。第一隻箭尚未射至目標,最後一根箭已然出手,箭樓之上四名兵丁相繼栽倒。
楊安玄讚道:“子壯的箭術越發高明瞭。”
俞飛笑笑,愛惜地將青雲弓斜背在背上,道:“多謝主公贈僕寶弓。”
楊安玄道:“寶弓贈神射方不會辱沒。兄弟們,隨愚衝營。”
隨行二千人多是精銳,跟在楊安玄身後朝駐營衝去。
倉促之間朝廷兵馬並未樹起營寨,只是簡單地用竹柵樹枝圍了一圈,哪擋得住如狼似虎的雍軍。
劉裕率軍前去暗襲,留下到彥之和謝晦、傅亮等文官守營,雍軍殺至,謝晦和傅亮等人雙股發顫,手中拿著的劍抖個不停,怕是連雞都殺不了。
朝廷兵馬多數從夢中驚醒,倉促間不及披甲,手足亦無力,到彥之率軍抵擋了一陣,
便保護著謝晦等人逃走。
楊安玄解救被俘的雍軍一千六百多人,反過來俘獲朝廷兵馬一千餘人。這一千六百多人重新披甲持刃,便是三千六百多人。
楊安玄高聲吼道:“眾位兄弟,隨愚去斬下劉裕的人頭,問鼎天下。”
三千兒郎揮舞著手中刀槍,聲振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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