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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九日,楊安玄一行進入廩丘城,兗州刺史毛修之、別駕朱齡石、治中庾仄、司馬齊恪等人率府中文武迎出城外。

一路吹吹打打,百姓紛紛湧上街頭歡迎這位雍公,丁旿找了家臨街的酒樓,從上往下觀瞧。丁旿在兩日前以商賈的身份入城,住在城南的一處客棧。

丁旿看到楊安玄騎著馬,被眾人擁在中間,除了兗州的官吏外,隨行只有百餘騎。丁旿注意到這些護衛個個身強體壯,攜刀挎弓,身手敏捷。

晚間,出門打探訊息的回報,楊安玄住在刺史府東側的寅賓館中,寅賓館四周警衛森嚴,無法靠近。

第二天,有訊息傳出七月三日雍公將在府城東面的冷水湖泛舟遊覽,午時在臘山八仙台宴客的訊息。

丁旿大喜,他曾到過東平湖遊玩,知道東平湖水域寬廣,四通八達,臘山峰巒疊嶂,林木蔥鬱,數百人散入山間毫不起眼,正好倚據地勢進行刺殺。

毛修之放開心結決定效力楊安玄,開誠佈公地向楊安玄表明心跡,楊安玄自然表示歡迎,真話假話都不重要,有朱齡石在兗州,毛修之難有作為。

夜間朱齡石前來拜見,談及劉裕寫信給毛修之,笑道:“宋公技窮矣,這麼拙劣的計謀也使出來,太小瞧主公你的心胸了。”

楊安玄道:“毛修之若心生二意,那這封信便確有效果,所以伯兒你不可大意。聽其言觀其行,愚已經對毛修之言明,讓他不要插手軍務,至於政事不妨放手施為。”

說話間丁全進來稟報臘山的情況,得朱齡石相助,將一千兵丁分成兩批,四百人入山,六百人乘戰艦在東平湖上隨時接應,百名暗衛先一步已經進了臘山熟悉地形,屆時會與入山的兵丁先將山中掃蕩一遍。

朱齡石不以為然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何必親自歷險,讓愚帶了兒郎們將這些刺客先抓起來便是。”

楊安玄笑道:“聽聞那位丁督護是高手,愚久不動手,有些技癢了。”

朱齡石想起最初與楊安玄見面便是因為桓鵬在麵館鬧事,自己與楊安玄鬥過一場結緣;後來楊安玄募兵自己隨桓修前去觀戰,與孟懷玉之孟龍符擂臺相鬥被楊安玄分開;桓修身死後,朱齡石被楊安玄招覽,一晃近二十年過去,真是光陰如箭,日月如梭。

楊安玄問道:“可與何雄聯絡上了,可知道丁旿什麼時候動手?”

“聯絡上了,何雄也不清楚具體的安排,他這組有個領頭的,如何行動要聽他指揮。”丁全稟道。

朱齡石繼續勸道:“關了城門,愚帶了兵丁將可疑之人全部拿住,讓那何雄指定便是。”

楊安玄想了想道:“刺客不一定全在城中。愚總覺得劉裕如此大張旗鼓地來刺殺愚,說不定還藏有後招。若是關城門抓了丁旿,說不定背後的大魚就跑了。”

廩丘城東北方向的大鹿村,村莊四周都栽種著棗樹,正是棗子成熟季節,販棗客從四面八方而來。

沈田子穿著件葛衫,打著補丁,一條細帶繫著頭髮,挑著竹筐,化裝成彭城的販棗客,混在人群之中。這些販棗客中,有五十多人是他的麾下,都北府軍中精選出的健兒。

正如楊安玄所料,劉裕感覺丁旿行刺機會不大,讓沈田子暗中隨行,尋機補刀。沈田子走水路,先到彭城見到劉懷慎,轉交劉裕的信,讓他加緊練兵,隨時可能進攻兗州。

為了更好地混進廩丘城,沈田子向劉懷慎討教,喬裝成棗販便是劉懷慎給出的主意。沈田子將帶來的六十人分成十數夥,或挑筐,或趕牛車,夾雜在浩浩蕩蕩的買棗大軍中果然毫不起眼。

楊安玄入廩丘城的第三天,沈田子來到了大鹿村,他沒有與丁旿聯絡,而是從往來的商販嘴中得知了楊安玄準備前往崑山宴客的訊息。

沈田子心生疑惑,楊安玄此舉仿如有意讓刺客前去刺殺一般,莫非丁旿一行已露行跡?

大鹿村在崑山和臘山之間,官道就在村外裡許,楊安玄很有可能從官道經過。沈田子思之再三,決定帶了人手化裝成遊客或商販前往臘山,楊安玄在臘山宴客,遍請兗州士紳父老,屆時人一定很多,場面混亂,容易趁亂出手。

廩丘城,丁旿暗令前來的殺手先行潛往崑山準備,自己卻在城中等候訊息。他不知道,所住的客棧中有三名夥計已經換成了暗衛的人,十二個時辰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七月三日,丁旿早早便守在東門邊。辰末,刺史毛修之陪同楊安玄騎馬出城,隨行僅有五十餘人。

丁旿大喜,看來天助我也,潛往崑山一帶的殺手有二百餘人,分散在山中各處,楊安玄僅帶這點人手,刺殺他的機會很多。

東平湖與黃河相通,楊安玄想到後世的梁山泊,特囑陳漁在東平湖內設水寨,藏了一隻千人水師,約八十條戰艦,朱齡石任兗州別駕,楊安玄把這隻水師交由朱齡石指揮。

泛舟湖上,楊安玄與毛修之並肩站在船頭,觀看湖中景色。岸邊楊柳繞堤,湖中栽著荷花,香味撲鼻,更遠處風吹葦蕩,飛鳥成群,湖中魚兒被船行驚擾,尾巴濺起水花,盪出漣漪,清風徐來,涼意陡生,好不快意。

毛修之登船後方知原來廩丘城旁的東平湖居然暗藏著一隻水師,幸虧自己決定效命楊安玄,不然說不定哪天被兵馬圍了刺史府還不知曉。原本心中還有些認為楊安玄不如劉裕,此時都化成了忌憚。

見楊安玄滿面笑容地欣賞著湖中景色,毛修之笑道:“阮步兵作《東平賦》,有“藪澤逶迤漫衍”、“川澤捷徑洞庭”之說,主公才學過人,既來東平湖當為此湖留下文壇佳話。”

歷史上為東平湖留下詩句的名人不少,李白、杜甫、白居易、高適等人都曾留下詩篇,前世楊安玄到梁山泊遊玩的時候曾做過攻略,知曉一些詩句,他最喜宋代蘇轍所寫的“終日舟行花尚多,清香無奈著人何。更須月出波光淨,臥聽漁家蕩槳歌”,果然念出後引來一陣叫好聲。

楊安玄泛舟湖上時,丁全開始帶著兵丁入山搜尋刺客,打草驚蛇,一些顯要處藏身的刺客紛紛躲避。丁旿此時已在山腳之下,看到官兵抄山反而心中安定,這是應有之義,反倒說明楊安玄未發現有刺客潛伏,肯定會來臘山宴客。

在莊中已經教過這些人如何化身、藏身。招募的這些刺客都是江湖中的好手,應對官軍搜尋應該不難。

山邊車馬、人流絡繹不絕,有的是楊安玄邀請的賓客,有的則是想趁機拜見雍公展露才學的人,說不定能被雍公一眼看中,從此平步青雲。

臘山腳下成了集市,叫賣聲此起彼伏,四鄰八村的百姓推著小車,挎著竹籃裝些水果叫賣,也有面攤熱氣騰騰地招呼著客人,樹林蔭裡有人燒了水賣茶。

丁旿知道自己的體型雄壯,扮不成文士,於是挑了裝著小几、紙墨和酒茶的籮筐,跟在一名扮成文士的麾下身邊,亦步亦趨地朝八仙台走去。

一路上這種裝扮的人不少,駐守的兵丁隨便掃看一眼便放行,雍公說了與民同樂,只要不是腰懸刀劍的人都不會攔下。

八仙台在臘山頂,約有畝許大小,等丁旿登上臺時,臺上已經人滿為患,有小吏維持著秩序,用繩將平臺一分為二,若非持有雍公所發的請柬不能入內。

丁旿事先從當地士族嚴家手中得了請柬,那個裝成文士的麾下扮成嚴氏次子,他則是隨從,驗過請柬、翻看過擔中物後,丁旿挑著擔子入內。

將小几放在一角,鋪上藺席,擺上紙墨,放上香茶,那名麾下像模像樣地與左右寒喧,丁旿則打量著四周情形。

平臺中間拱著二尺高的木臺,擺放著十餘張案几,應該是楊安玄招待主客的地方,應邀而來之人則要自帶案几,環繞主臺四周而坐,他的在位置在主臺的斜後方,主臺視線的盲區,一般人不願意坐,對丁旿來說卻是最佳位置。

掃看四周,丁旿發現了幾名麾下,絕大多數的人被擋在了平臺之外。

船隻在臘山腳下停泊,毛修之剛從楊安玄嘴中得知,劉裕派刺客前來行刺。毛修之臉色大變,道:“主公,既知臘山有刺客,為何行險,請回返城中。”

楊安玄笑道:“無妨,愚已有準備,敬之只管安心。”

之所以決定涉險,除了想與丁旿較量一下外,楊安玄還有著另外的打算。劉裕即將出兵荊州,自己相幫司馬休之必然要撕破臉。

劉裕主政建康,挾天子以令諸侯,佔著大義,天下百姓會視其為王師。自己要破除劉裕的大義,那麼就要讓天下人看到劉裕並非為公,而是借天子之名誅除異己。

丁旿是劉裕的貼身護衛,官居督護,知道的很多,若事先抓住丁旿,劉裕可辯稱楊安玄有意汙衊,予以否認;而丁旿在大庭廣眾之下刺殺自己,眾目睽睽,再來點鮮血刺激,相信在場之人都會記憶深刻,劉裕再如何解釋也無法自圓其說。

劉裕征討荊州,自己便可名正言順地相幫司馬休之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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