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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安玄寫給王鎮惡的信尚在途中,梁王、太常司馬珍之回到了建康城。轉述雍公謝恩,辭太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假黃鉞、羽葆鼓吹、班劍、甲仗等賞賜,然後呈上雍公楊安玄的奏疏。
楊安玄不會來建康眾人盡皆心知,謝恩、婉辭相關賞賜也是應有之意。等司馬德文看罷楊安玄的奏疏,喜上眉梢,大聲道:“雍公奏稱荊州地處長江上游,既能拱衛朝廷又能穩固後方,刺史一職應由宗室和重臣擔任。劉毅既滅,荊州刺史之位空懸有日,雍公保奏梁州刺史司馬休之轉任荊州刺史。”
看了一眼面色沉毅的劉裕,司馬德文笑吟吟地道:“司馬休之乃皇室宗室,體國忠貞、款懷待物、才識過人,此次平滅秦國樑州亦派兵出戰,司馬休之在梁州後方籌運輜重糧草支援大軍,功勞亦不小,確實應該加以封賞,孤以為雍公此議甚妥。”
五兵尚書董懷道:“朝廷有意收復益州,荊州確需重臣坐鎮,臣附議雍公所請。”
有不少人出聲附和,如今朝堂雍公和宋公爭雄,自然有人押注楊安玄。劉裕將那些附和的人記在心中,這些人將來絕不可用。
這是楊安玄任雍公後的第一次奏本,劉裕雖然不願荊州落入司馬休之之手,此次也不便違逆琅琊王和雍公之意,否則顯得自己咄咄逼人,將來楊安玄定然事事針對,琅琊王得楊安玄相助亦會藉機鞏固皇權。
轉瞬之間劉裕便有了對策,出班稟道:“大王,雍公所奏臣亦贊同。荊州乃重地,確實需要宗室或重臣鎮守。不過荊州先有桓家為禍、後有劉毅不臣,已成生亂之源。”
“究其原因,無非是荊州疆域過大,臣以為當按永嘉之制,復湘州。分長沙、衡陽、湘東、邵陵、零陵、營陽、桂陽、始興、始安、臨賀等十郡重設湘州。太尉府參軍張邵系出名門,才具過人,忠於王事,可命其為湘州刺史。”劉裕斬釘截鐵地道。
西晉永嘉元年,分荊、江兩州的長沙、衡陽、邵陵、零陵、營陽、湘東、建昌及桂陽八郡為湘州,治所在臨湘城;東晉咸和四年併入荊州,轄二十二郡;後僑置雍州,將襄陽郡分出。
劉裕舊事重提,將湘州從荊州分出,削弱荊州實力,僅憑剩下的十餘郡,便不足為患了。
司馬德文望向左右,依附劉裕的大臣自然出聲附和,其他人閉口不語。司馬德文無奈地暗歎了口氣,看來荊州分出湘州已成定局,不過荊州能掌控在司馬休之手中,總是件好事。
“就依太尉所奏”,司馬德文退讓道。
劉裕接著奏道:“司馬休之移鎮荊州,梁州刺史之位出缺,臣保舉輔國將軍索邈前去擔任。索將軍出身敦煌索氏,早年寓居漢中,對梁州形勢十分熟悉,盧循攻打建康時立下戰功,臣以為當加以封賞。”
索邈是劉裕的愛將,隨之平定桓玄之亂、北征南燕、抗擊盧循,他所率的鮮卑重騎更是北府軍的利刃,深得劉裕信任。
司馬德文無奈地點點頭,索邈接任梁州刺史,讓楊安玄去頭痛吧,孤是管不了了。
…………
長安,王鎮惡收到楊安玄的信。
信中楊安玄提出數條治理北雍州的辦法,除了儒、佛入長安,楊安玄讓王鎮惡推行土斷,北雍州是新得之地,將百姓重新造冊入籍,分發田地,不能僅靠索賄來打壓前秦的門閥士族。
看到這裡,王鎮惡坐直身體,主公知曉自己藉機打壓門閥的意圖,但也在敲打自己索要賄賂、縱容兄弟,看來以後要收斂一些了,明日將眾兄弟叫來,吩咐他們幾句,接下來不可再恣意行事。
王鎮惡兄弟眾多,在長安的就有八人,兄長王基、弟王鴻、王遵、王淵,還有原居潼關內的兄弟王康,王鎮惡佔領潼關後帶著家眷前來投奔;除了親兄弟外,還有叔父王曜的三個兒子,王昭、王朗和王弘。
王鎮惡被授為北雍州刺史後,快意恩仇,睚眥必報,當初與王家有隙的人遭到報復。
想起當年逃出長安時寄食在澠池李方家中,李方對他極好,王鎮惡當時說若能得侯位定當重謝,李方笑稱只求本縣縣令。收到朝廷封侯的旨意後,王鎮惡派人到澠池尋訪李方,話復前言。澠池是司州弘農郡不好作主,但北雍州境內可由李方任選一地為令。
當年王家故宅猶在,王鎮惡以十兩金將故宅買回,重新修繕一新,盡力恢復舊貌。完工之後,王鎮惡在捫蝨堂中與眾兄弟飲酒作樂,歡聲笑語恍如當年。
王基感慨萬千地道:“鎮惡率大軍平滅姚秦,立功封侯,坐鎮北雍州,王家賴以重興,眾兄弟當敬鎮惡一杯。”
眾人紛紛舉杯相敬,這段時間王家眾兄弟這些日子在長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人將珍寶、美女送上門來,求他們辦事、打通關節。
當年悽惶離開長安,不曾想還有今日風光,王家眾人對這位兄弟可是感激得很。只要王鎮惡在北雍州一天,他們就能橫著走一天。
楊安玄在信中暗示讓王鎮惡拿出一部分財物送給部落頭人,安撫、拉攏北雍州境內和附近的部落,用粟米、布帛、茶葉等物同這些部落換取戰馬、牛羊等物,叮囑王鎮惡交換的時候不妨多讓兩分利,讓部落中的百姓對晉國有歸附感。
善財難捨,王鎮噁心中著實不捨,但卻知若不按令行事,恐怕在主公心中會薄了情分。
接著往下看,楊安玄還提出召募百姓興修水利、修繕道路,修建堤堰圍造良田,讓北雍州百姓有糧吃、有錢賺、有書讀、有佛拜。透過這些歸化政策、期以三年把原後秦之地融入治下。
王鎮惡拍案讚道:“主公的見解高人一等,遠勝過愚。”
信的最後,楊安玄寫道:“令祖懷經世之才,蘊佐時之略,守南山之操,成一世令名。鎮惡你亦有王佐之才,不在令祖之下,當不為障目小利所礙。令祖與苻天王君臣相得,愚亦望能待鎮惡有如股肱,王不叛楊,富貴當共享之。”
王鎮惡起身整衣,朝襄陽方向拱手道:“主公知愚,愚當誓死以報。”
…………
襄陽,原刺史衙門改成了雍公府,向兩旁擴建了官署,規模更為宏大。
內堂,楊安玄會見了龍驤將軍毛修之。毛修之對楊安玄聞名已久,卻素未謀面,見楊安玄面容硬朗、身姿挺拔,看年歲與自己相仿,剛過而立之年不久。
相互見禮,楊安玄看著毛修之卻想起前世曾在河南喝過的“毛氏羊湯”來,這位毛將軍功績名不見經傳,倒是這碗羊湯傳至一千多年以後,真正稱得上“民以食為天”。
毛修之不知楊安玄腹中在饞羊湯,拱手道:“雍公派人相召,愚兼程而來,願率軍平滅譙縱,替父叔、族人報仇。”
說起來毛修之跟劉裕關係比楊安玄密切,但事涉為父親、伯父報仇,毛修之肯定選擇能幫自己報仇的這邊。
楊安玄請毛修之落坐,徑直道:“奪取益州水路便捷,但水師要從漢江入長江,而且要經過江陵,必然會驚動朝廷兵馬,所以敬之只能從陸路前往巴郡江州。江州有八千兵馬,愚給仲度去信,敬之可前去索要四千兵馬。半個月前,愚已下命巴西、巴東兩郡各抽調一千五百郡軍前往江州城,屆時敬之將有七千兵馬可用。”
毛修之心中暗凜,雖然楊安玄督梁州軍事,但調動兵馬怎能不透過樑州刺史司馬休之,看來梁州實際上被楊安玄牢牢控制,司馬刺史只是空殼子。
不過七千兵馬要攻打成都府,恐怕力有不逮,毛修之知道劉裕在江陵城留下兩萬兵馬,至少可以出動一萬四千兵馬奪取益州,兩軍若是遇上,自己如何爭得過。
“所需軍糧愚會命仲度供給。至於如何攻打譙蜀,由敬之全權負責,儘可放手施為。”楊安玄道:“朝廷兵馬亦有奪取益州之意,所以敬之最好暗中行事,可趁譙蜀兵馬被朝廷兵馬牽制,趁虛取成都。”
一席話說得毛修之眼神亮起,他對益州地形熟悉,幾乎可以推斷出朝廷兵馬進軍的幾條路線,正如楊安玄所說,趁譙蜀主力兵馬抵禦朝廷兵馬,他完全有機會率一隻偏師直接出現在成都府前,報仇血恨。
想到這裡,毛修之起身施禮道:“多謝雍公成全,愚定為雍公奪取益州。”
正當毛修之取道上庸郡入梁州前往巴郡江州之時,劉裕寫給檀道濟的密信也送至江陵城。此時檀道濟已經將輜重、糧草裝上船艦,正在等候劉裕的命令到來。
密信中劉裕告知檀道濟,讓他將大軍分成三路:檀道濟率七千兵馬從外水北上,過平模、取打鼻、奪取成都,即當初劉敬宣伐蜀時毛修之所走的路線;臧熹率水師三千從中水尚江而上,攻取牛鞞城;檀祇率五千兵馬從內水前往廣漢郡,與廣漢太守謝絢所率的郡軍會合,西進與梓潼郡太守檀和之在涪縣相聚,合兵攻取綿竹後再南下攻打成都。剩餘的五千兵馬由沈林之率領留守江陵,運送糧草輜重,防止有變。
劉裕沒有指定哪路為主力,三路分進,但從兵力安排可知劉裕屬意檀道濟這路兵馬。
“用兵之道,虛虛實實”,檀道濟道:“江陵城中有蜀國細作,放出風聲就說大軍準備透過中水攻打成都,誘使蜀軍駐守牛鞞一線,奪取成都府。”
信中劉裕告訴眾人,朝廷將命司馬休之為荊州刺史,索邈接任梁州刺史,他已命索邈兼程奔赴南鄭,屆時索邈將率梁州兵馬南下支援。
七月十六日,江陵數百艘戰艦浩浩蕩蕩逆江而上,直奔江州城。無論是走外水、內水還是中水,都要從江州城經過。
江陵譙蜀的細作將晉軍來伐的訊息送至成都府,譙縱召集眾臣商議對策,進攻成都的路線無非就是這三條,譙縱覺得哪路都不能忽視,當然得有所偏重。
細作探知晉軍主力將從內水攻打牛鞞城,牛鞞城以輔國將軍譙道福領一萬兵馬駐守;尚書僕射譙詵率一萬兵馬鎮守岷江東邊的平模城,平南將軍譙小苟駐守西北岸的打鼻城,扼住岷江北上線路;以龍驤將軍譙撫之率六千兵馬守綿竹關,防止晉軍南下。
譙縱從寶座上起身來到眾臣之間,揚聲道:“晉賊多次犯境,亡我之心不死,蜀地險要,只需諸公據險而守,晉軍定然無功而退,屆時朕當御駕親征,追亡逐敗,奪取荊州,問鼎天下,與諸公共享榮華。”
大殿之上,轟然應諾。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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