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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一個半月,姚弼被侍官請往諮議堂。姚弼心中狂喜,父皇終於知道自己被囚,派人放自己出來了。
一路上盤算著見到父皇之後怎樣告狀,最好能讓父皇下旨擄奪太子之位,讓自己繼任儲君。
來到諮議堂,發現居中而坐的還是太子姚泓,父皇並不在。姚弼訝聲問道:“父皇何在?”姚泓知道姚弼的想法,冷聲道:“父皇在寢宮養病,是孤命人將你放出。”姚弼聽是姚泓放自己出來的,朝左右掃量了一眼,除了姚愔外,竇溫、王弼、尹元等心腹黨羽都不在,其餘一些阿附之人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紛紛低頭。
“姚弼,你可知錯?”姚泓道。姚弼念頭電轉,姚泓沒有說
“罪”字,是有意原諒自己了。心中冷笑,自己這位太子大哥向來以寬宏仁厚示人,欺名盜世,不過既然如此,自己何妨順水推舟,先從府中脫困再說,等以後找機會見到父皇,再告他一狀。
“本公知錯,不該聽信流言,魯莽行事,驚擾了聖駕。”姚弼澀聲道。
姚泓眉頭微微一皺,看來姚弼是死不改悔,讓他統軍要小心在意,要在他身旁派人監視。
以目示意侍中任謙把當前形勢告知姚弼,姚弼得知晉軍已兵臨城下,怒聲咆哮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太子不擅帶兵,怎能統軍作戰,自毀長城。如今火燒眉毛才肯放本公出來,本公要見陛下,向他陳情。”輔國將軍胡翼度出聲譏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廣平公領軍作戰,不也勝少敗多嗎?”姚弼暴跳如雷,上前就要與胡翼度廝打,侍御史忙上前分開兩人。
尚書右僕射梁喜喝道:“國難當頭,諸公還要窩裡鬥嗎?等成為階下囚押往建康,諸公有的是時間相鬥。”姚泓重重地一拍案几,道:“還不住手。姚弼,你自許用兵高明,便由東平公和你一起統軍退敵。東平公為主,你為副,東平公身體欠佳,具體事務就由你多做些,調動兵馬須經東平公同意才行。”姚弼一聽,氣惱地道:“本公無能,太子殿下還是另請高明吧。”姚弼恨恨地瞪了一眼姚紹,要不是這老小子變節,自己哪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姚紹勸道:“廣平公,國難當頭,莫要意氣用事。”姚愔站在姚弼身邊,扯了扯他的袍袖,也低聲勸道:“三哥,不妨先答應下來,脫困再說。”姚弼嘿然道:“也罷,等退卻敵兵,本公再來理論。”…………站在長安東城之上,姚弼看到晉軍營寨連成一片,綿延十餘里,將長安城東、南兩面圍住,旌旗如林,鼓聲隱隱,號角森森。
東門守將左衛將軍姚寶安介紹道:“前些日晉軍破安康城,又有援軍到來,城外兵力已達六萬。”姚弼悶聲道:“長安城中有兵馬四萬,兵法雲‘十倍圍之’,區區六萬晉軍圍城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晉軍稀奇古怪的軍械,讓人防不勝防。嶢關晉軍用出能發巨震之物,藍田又有連續投石之車,水師在定城外、太子在鴻門遭遇燃火,這些東西才可怕。”城頭之上一片寂然,眾人心頭都如同壓著巨石。
四月二日,晉軍在東門發動了進攻,出動瞭望樓車、轒轀車、壕橋、雲梯、衝城車、投石車等軍械,長安城上秦軍以床弩、滾木、擂石以及投石車、箭矢等進行了反擊,午時楊安玄下令收兵。
戰鬥只進行了一個半時辰,晉軍損失了五輛轒轀車、三架雲梯,損毀了十六部投石車,傷亡了數十名戰士,秦軍的傷亡便更小,只傷亡了三十幾名軍兵,損失了一些滾木擂石,被飛石砸中了六架床弩和兩輛投石車。
姚弼在城頭看著晉軍緩緩收軍,心中絲毫沒有喜悅,接下來的戰鬥會越來越激烈。
當得知姚懿在蒲坂自立,各路援軍無法到來的訊息,姚弼心中一片冰涼,他也毫無信心能擊退晉軍。
一名侍臣從馬道上飛奔上來,氣喘吁吁地稟道:“廣平公,速速前往諮議堂,陛下召見。”父皇醒了,姚弼心中狂喜,他被放出後數次想入宮覲見姚興,都被宮中禁衛阻擋,聲稱沒有太子允許,誰也不能驚擾聖上安心養病。
下城上馬,姚弼朝皇宮急馳,腹中盤算著見了父皇該如何哭訴太子對他的欺凌,趁機掌握軍政大權,搶奪儲君之位。
晉軍今日攻城,鼓聲、號角聲傳至顯陽殿中,姚興征戰大半生,對號角聲分外敏感,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詢問內侍為何鳴號。
內侍隱瞞不過,稟報是晉軍攻城。姚興大驚,晉軍都兵臨城下攻打長安了,情形危急到了此等程度。
姚興服用過仙藥,命人抬著肩輿來到諮議堂,詢問晉軍攻城之事。姚泓見難以隱瞞,簡要地述說晉軍攻破藍田、安康等城,鴻門阻敵失敗,鄭城姚洸投敵等事,六萬晉軍駐紮在城東和城南。
姚興感覺身體燥熱、胸口發悶,手死死地手攥緊軟榻上的輕裘,艱難地喘息了一陣,問道:“為何不召姚懿、姚恢他們回援?”眾人無語,佇列中的姚耕兒因為依附姚弼這段時間也被關在府中,處處受制,憋著一肚子火,總算見到父皇了,這機會怎能錯過。
姚耕兒是姚興的十三子,年僅十五歲,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見眾人默然不語,只覺得一肚子委屈要向父皇陳述,要好好地向父親告太子一狀。
“父皇,二兄在蒲坂自立為皇,太子在鴻門將兩萬精銳全都葬送……”
“住口”,數聲怒喝同時響起,可是為時已晚。只見軟榻上的姚興猛地往起一掙,又重重地落回軟榻之上。
姚興感覺神情飄忽,腦中飛速地閃過少年時在前秦宮中做太子舍子,得知父親起兵後出逃;父親初死國內不穩,自己不敢稱帝號大將軍,面對苻登的進攻從容鎮定,最終消滅苻秦建立姚秦,稱霸關隴。
在叔父、兄弟和大臣們的協助下,自己勵精圖治,治國安民,讓大秦成為強盛一時的王朝。
想著像天王苻堅那樣一統天下,可是接連敗在魏國、晉國、大夏、南涼之手,國勢大衰。
正要重整旗鼓,卻身染重疾,有心無力,卻萬萬沒想到朕的秦國就要亡了。
姚興目光飄散,頭一歪,癱倒在軟榻之上。
“父皇”,站在身旁的姚泓忙上前檢視,高聲喊道:“快傳御醫。”姚弼大步進殿,見大殿上眾人亂成一團,拉住正想驚惶離開的姚耕兒問道:“十三弟,怎麼回事?”姚耕兒心知闖下大禍,哪敢實話,吱唔著道:“父皇突然昏倒,三哥要早做決斷。”姚弼放開姚耕兒,沒有理他,上次就是他誤傳父皇身逝,自己才提早發動攻勢,結果差點性命不保,這次不辯明情形絕不可輕舉妄動。
大殿下,姚泓命人抬起肩輿,抬頭正看見姚弼小跑前來,心中一動,對身旁的姚裕道:“十一弟,切不可放鬆宮城管制,以防有人趁機作亂。”姚裕看了一眼姚弼,低聲道:“大哥放心,小弟知道了。”姚泓掃看一眼大殿,道:“姚弼、姚愔、姚紹、姚裕、任謙、梁喜隨孤前往顯陽殿,其他大臣各安職守,不可懈怠。”顯陽殿,姚興再也沒有醒過來。
亥時,徐御醫驚恐地向太子請罪,道:“萬歲龍御歸天了”。姚泓悲從中來,淚落如雨,一旁的姚弼更是嚎啕大哭,寢宮內姚愔、姚紹、姚裕等人無不痛哭。
殿外,梁喜等人聽到殿內哭聲,心知不妙。侍中任謙並不進殿,跪在殿門外朝內高聲叫道:“存亡危急關頭,切不可自亂陣腿,請太子殿下保重,以國事為重。”姚泓聽到任謙的喊聲,心知父皇駕崩的訊息傳出,定然引得軍心、民心大亂,晉軍就在長安城外,若是城中自亂,不攻自破。
伸手拭淚,示意姚裕掩上殿門,姚泓站在姚興的榻前,對著殿中眾人道:“父皇濱天,事茲大體。晉軍圍城,卻不可讓軍心動盪。傳令下去,除殿中內侍和太醫其他人不可接近顯陽殿。”殿中內侍和太醫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以為性命難保,聽太子讓他們守在殿中,連連磕頭謝恩。
姚泓對著姚弼、姚紹等人道:“眼下不能對外宣佈父皇歸天之事,等晉軍退卻之後再替父皇風光大葬吧。”姚弼心中百感交集,父皇一死,自己繼位之事成了泡影,看了一眼姚泓實在心有不甘,不過此時長安城危在旦夕,姚弼也知不能內鬥,點頭道:“只能如此了。”姚泓望著姚弼和姚愔,語重心長地道:“三弟、七弟,大局為重,兩位兄弟若能助孤抗敵,孤指天盟誓,將來定不負你們。”姚愔望向姚弼,姚弼淡淡地道:“大哥放心,小弟會與你合力退敵。”晉軍困東城、南城,北城和西城沒有晉軍,城外的訊息仍能送進來。
對於姚泓來說,壞訊息不斷傳來。幷州、定陽、貳城胡人部落得知晉軍攻至長安城外,紛紛叛秦。
匈奴部落趁姚懿派兵攻打姚成都,推舉頭人曹弘為大單于,率領亂民四處殘殺搶劫。
姚泓看著奏報,心中悽楚,這些部落叛亂是因為這幾年父皇徵賦、徵兵太過,自己曾勸過父皇,可惜父皇急於平滅南涼、西秦,不聽自己的勸告,現在後果卻要由自己來承受。
大秦帝國已是四面漏風,大廈將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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