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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楊安玄接到朱齡石送來的急報,氣得重重地將急報摔到了案上,當初他曾對朱齡石說過,秦軍來犯據城而守,等待襄陽發兵。
看了一眼身旁的趙田,楊安玄道:“趙司馬,你看一下。”趙田心中一沉,他知道張鋒駐守在上洛,莫非出事了。
趕緊拿起急報掃看,他識字不多,勉強看懂張鋒率軍出戰,被秦軍所困,受傷而回,傷亡將士一千六百二十七人。
朱齡石的急報中只是陳述戰況,並沒有告張鋒的狀,但楊安玄從字底行間猜測到張鋒貿然出兵才致使打了敗仗。
趙田雙手將急報放回案上,退後一步抱拳道:“主公,張鋒損兵折將、折我軍威,要嚴加處置,絕不可姑息縱容。”王鎮惡接過急件看了看,道:“秦軍來勢兇猛,主公要早派援軍。”楊安玄又氣又心疼,張鋒跟在他身邊十餘年,看著他從一個乞討的流民成長成將領,娶妻生子。
張鋒為人機巧積極上進,做事很讓他滿意,自己待他半似弟子半像兄弟。
可是這小子在自己身旁乖巧聽話,放他出去居然如此膽大,五千兵馬敢出戰過萬的秦軍,這次受傷僥倖未死,若不懲處,下次指不定還要做出什麼事來。
“張鋒降為蕩虜將軍”,楊安玄道:“趙司馬,你率八千兵馬趕往上洛,帶上陶醫官他們,為受傷的將士療傷。”趙田聽到張鋒僅降了一階,鬆了口氣,道:“主公放心,愚明日便動身起程。張鋒這小子,都是做爹的人了,還這樣毛糙,等他傷好了後,愚非好生教訓他一番不可。”趙田僅有一女,張鋒算是他的徒弟,後來成為他的女婿,當作半個兒子看。
他更是暗中與孫氏說過,將來女兒有了兩個兒子,讓小的那個姓趙。若是張鋒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王鎮惡幽幽地道:“按說朱將軍思慮縝密,怎麼會讓宗明冒險出戰?”趙田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楊安玄看了一眼王鎮惡,心中陡然一驚,隨著自己的勢力逐漸擴大,麾下文武漸成派系,自己原本並未太在意,今日王鎮惡看似無意的話,似乎暗示著什麼。
心中念頭電轉,難道朱齡石有意暗害張鋒,楊安玄微微搖頭,應該還不至於,朱齡石知道自己與張鋒的關係。
楊安玄眉頭皺起,那麼就可能是張鋒堅決請戰,朱齡石顧及他與自己的關係、不好拒絕才准許他出戰。
自己與秦、魏的數次交戰都佔據上風,讓麾下的兵馬認為雍州軍無敵於天下,這種心態固然有益於殺敵,但身為將領若是這種心態,必然產生輕敵思想。
楊安玄悚然而驚,離統一天下還早著呢,麾下便成了驕兵悍將了嗎?把自己的話拋在腦後,現在還能鎮住他們,發展下去如何駕馭?
看了一眼王鎮惡,想起在竟陵時王鎮惡拉攏周超、李強等人,想在軍中培養自己的班底。
麾下文武中自己最看重王鎮惡,他的兄弟多人都安置在郡縣,更有不少人送禮給他,透過他求官。
比起其祖父王猛,王鎮惡能力不差,但私心顯然更重。王鎮惡暗指朱齡石縱容張鋒,引發趙田對朱齡石的不滿,麾下之間互相猜疑可是大忌。
這場戰鬥失利,讓自己看到了內部的隱患,麾下山頭林立要引起高度重視了。
自己麾下文武的成份複雜,有門閥子弟、有寒門士子也有普通庶民。投靠自己的門閥士族不多,除了自家外,以太原王家聲名最高。
伐燕之戰,自己為王慧龍請功,太原王家有不少子弟前來依附,太原王氏多數遷入兗州;曲阜孔家是自己的妻族,士林中享有清譽,對自己的助力很大;汝南袁家是母族,這些年自己不遺餘力地扶持,袁家重回士族行列;王鎮惡一家、朱齡石兄弟、胡藩、劉衷、魯軌、傅弘之等人以及陰、岑、鄧三家,平柏谷的裴、齊二家都結交於微末之時,這些家族的忠誠度很高。
至於汝南、陳留、鄢陵、南陽以及襄陽等地投靠自己的地方門閥,以及京中郗家、徐家以及丹陽的陶家、甘家等,是看好自己選擇下注,並非壓注在自己一家。
天下聰明人很多,自家、劉裕、劉毅、甚至司馬氏都有人投注,只是押注的份額不同罷了。
弘農楊家升為上品,族中子弟、女兒聯姻的門閥得到提升,陸續與盧家、殷家、溫家、應家、劉家等門閥結成姻親。
這些門閥同樣是在投機下注,談不上多少忠心,但會隨著自己的實力增長而增加忠誠。
楊安玄哂然一笑,這些無可厚非,三國時諸葛亮三兄弟不就是一方一人嗎?
有利用價值才有價值,門閥士族為了家族延續,除了萬不得已,絕不會押注在一方,自己可以忍受,只要不因私廢公即可。
孟龍符、沈慶之等人出身寒族,趙田、蒯恩、俞飛、陳漁、錢磊、丁全、黃富、張鋒、徐孝重等人出身庶民,這些人沒有家族的牽掛,因自己改變家族命運,對自己忠心遠在門閥子弟之上。
仟千仦哾文官班底治中辛何從汝南任太守便忠心追隨,可以信任;六大曹掾也是自己精心挑選,忠謹不用擔心;袁河、許靖等人因自己而起,亦不太可能背叛;其他用以安置門閥子弟的官位多是無關緊要的職位,無足輕重;部分郡守、縣令心意不明,不過兵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也不擔心生亂。
真正讓楊安玄擔心的是軍中將領爭功,這種苗頭正在逐步擴大。最早發現的苗頭是劉衷與陳漁的水師督撫之爭,後來楊安玄明確表態,陳漁的司州水師戰時歸雍兗水師所轄才將這股苗頭掐斷。
楊安玄知道麾下將領因出身、經歷不同分成不同的派系。最初跟隨自己的孟龍符、劉衷、陰績等人關係密切;趙田與蒯恩、徐孝重最為投緣;楊安遠與岑明虎情同手足;胡藩對王慧龍有半師之誼;丁全親近孟龍符,黃富與陳漁是好友,對俞飛十分尊敬;至於朱齡石、朱超石本就是親兄弟,自然休慼同枝;張鋒與沈慶之兩人通家之好……便連投靠自己的工曹掾張綱因為得到自己信用,他的身邊也聚集了一批南燕的逃官、降將,並透過他的推薦進入雍兗官場。
麾下將領中只有兩人屬於另類,王鎮惡偏向於文職,身為別駕大部分時間替楊安玄處理政務,除了趙田、胡藩、辛何等人外,其他人與他並不親近;俞飛則生性疏懶,不喜應酬,寧願在他身邊任親衛。
也正是因為俞飛與人無爭的性子,眾人都樂意與他親近,每次喝酒都少不了請他作陪,有意或無意地透過他向自己傳達點資訊。
穿越在東晉,附身在弘農楊家,怎麼可能離得開門閥,族人、親戚、同鄉、姻親、好友這些東西既是他的助力也是他的束縛,是他難以掙脫的,即使將來有一天登鼎高位,這些人仍是他的班底和依靠。
隨著自己的勢力擴大,舊人與新人、文官與武將、門閥與寒庶等各種各樣的矛盾衝突會逐漸爆發,原本自己默許這些暗爭的存在,是有意利用這些矛盾來平衡關係。
然而這一次的事件給楊安玄提了個醒,不能一味地坐視麾下耗鬥,要及時地調整化解矛盾,才不會釀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史書上記載著無數殺功臣事件,即使是為尊者諱的春秋筆法仍不能掩蓋那撲面而來的血腥氣。
楊安玄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像朱元璋那樣向曾經的兄弟舉起屠刀,也不想學趙匡胤杯酒釋兵權,把麾下猛將養成守門人。
既然隱患萌生,就應該早些思考解決的辦法。回到後宅,楊安玄問了問楊愔的學業。
今年楊愔已經七歲,楊安玄讓他跟著表兄孔乘一起跟著孔鮮的師弟鄭凌啟蒙,楊安玄還將《弟子規》默寫了出來,讓鄭先生作為啟蒙教材。
《弟子規》得到鄭凌和孔鮮的讚賞,認為此文列舉了為人子弟在家、外出,待人、接物、處世、求學時應有的禮儀規範,是對儒家思想的經典概括。
孔懿收到兒子寄來的《弟子規》,專門寫信給楊安玄,稱讚此文是
“開蒙養正最上乘”,可作為天下蒙童儒學教育的基礎,建議楊安玄刻印成書,分發給學庠,廣為傳揚。
“……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業無變……孝方賢”,楊安玄和孔苗都面露微笑聽著,楊瑩乖巧地依在孃的懷中,看著哥哥站在屋中高聲背誦,一臉羨慕。
等楊愔背完所讀,楊安玄誇讚了幾句,楊愔眉眼間露出笑意,孔苗自幼看到兄長也是這樣在父親面前背書,見楊安玄一味誇讚,忍不住板著臉叮囑幾句
“不可懈怠”、
“多多努力”之類的話。楊安玄見兒子恭謹得應是,心中一動,愔兒在妻子的培育下成了個小小的謙謙君子,他可不想培育出一個溫潤如玉的接班人。
想到這裡,楊家玄微笑地道:“愔兒,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要行萬里路則要有個好身體。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都要精通,為父想讓你跟隨你姑夫學習武藝,你可願意?”楊愔高興地跳起來,道:“大人,孩兒當然願意,什麼時候開始?”孔苗對丈夫的這個提議很贊成,介面道:“不光這些,彈琴、書畫、下棋也都得會。不要像你爹爹,寫的字還不如為娘。”楊瑩在孔苗懷中掙扎著道:“娘,瑩兒也要學這些。”楊安玄看著歡喜雀躍的兒女,心中暗笑,孔苗一下子為兒女們選了這麼多
“興趣班”,過段時間可憐的娃就知道後果了。沈慶之現在在上庸城,楊安玄想了想道:“下個月開始你上午習文,下午練武。你姑父現在不在家中,你先跟著俞大伯打好基礎,有空為父帶你到軍營看看兒郎們是如何操練的。”孔苗心中歡喜,去年楊安玄召聚麾下將領就帶愔兒前去與眾人見面,此次又安排沈慶之作為愔兒的習武老師,分明在培育愔兒接班,自己總算能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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