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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覆帶著幾人分散在建康城的大街小巷,除了熟悉地形外也打探訊息,晚間將收集到的情報匯總。徐道覆讓手下事無鉅細都要稟報,既有朝堂傳聞、門閥長短,也有百姓苦樂、街談巷議,京中舉辦檢閱大典無疑是最多聽到的話題。
各種傳言都有,有說天子屆時會親臨觀看,有說參演的兵馬多達數萬,便連廣州、交州都會派兵參演,議論最多的自然是參演諸軍中誰是最後的勝者。
推波助瀾的自然是京中各大賭坊,這是續十一年前賭代燕相爭誰勝誰負後的又一場豪賭,各大賭坊門前排起長龍,百兩金不嫌多,三五錢不嫌少,賭坊操縱著賠率穩賺不賠。
王展好賭,忍不住押了兩萬錢京口北府軍勝。他與劉裕所率的北府軍交戰多次,對北府軍的戰力印象深刻,確實是驍勇之師,估計雍州軍不是對手。
堂邑。
黃黑子這些年過得不賴,自打得貴人相助,自家婆娘帶著兩個女娃進了麵館幫附,日子一天好過一天,至少不用再為吃喝發愁了。
幾年前兩個女兒相續嫁了人,大女巧兒嫁給馬娘子的小兒子,小女兒翠兒更是被楊林的庶子迎娶為正妻。楊明在兩年前逝去,建康、京口、堂邑一帶的麵館是楊林在打理。楊湫成親之後,索性沒再要族叔楊林的分紅。
楊林知道自己這枝的命運掌握在楊安玄手中,過年時總會派人前往襄陽給袁氏問安,給楊湫送禮,順便討要麵館新推的花樣和研配好的香料。
因為翠兒母女當年是張鋒所救,與楊安玄牽上一絲因緣,楊林叮囑兒子要善待翠兒,說不定哪天能用上這點情分。
錢嬸早就成了一家麵館的掌櫃,因為辦事用心很得楊林賞識,每月的薪酬二千六百錢。黃黑子也不再用起早摸黑販菜了,專門替麵館送所需的材料。
堂邑城已有四家麵館,每天需麵粉超過百斤,蔥三十斤,豬肉八十斤,羊肉二十斤,以及做滷味的材料若干,除此之外粟米粥、豆漿等物專門有人做好送上門來,這些生意都交給黃黑子經辦。
黃黑子也知差使來之不易,做事還算用心,即便如此那些商販為了讓人進貨,總要塞些好處與他,一個月下來也能落個三百來錢,加上薪酬一千二百,比起以前販菜所得還要多。
錢氏也不用他交錢養家,每日早、中兩餐還可到麵館解決,每月一千五六百錢的花用,黃黑子過得滋潤。
溫飽思Yin欲,有了錢有了閒黃黑子難免往倡伎處跑。這年頭,活命難,堂邑城中操皮肉生意的倡伎不少。年過不惑,黃黑子倒不會沉迷於誰,花錢買樂而已。
黃黑子有了錢,當年的賭友自然尋上門來,一口一個黃爺奉迎著,黃黑子心中雪亮,這群小子無非是看中他口袋中的幾個錢。不過人活在世,明知這些人為了他袋中錢,黃黑子偶爾也拿個大,玩上幾把,輸個百八十文買個歡心,就像逛窯子一樣。
京中舉辦檢閱大典的訊息傳到堂邑,晚間和幾個朋友喝酒時爭執是壓注京口北府軍還是雍州兵馬,等到略帶幾分醉意回到家中,錢氏冷著臉喝斥了他幾句。
這讓黃黑子怒火中燒,自打錢氏進了麵館,賺的錢比自己多,對自己動輒訓斥,兩個女兒也記恨當年把她們抵賭債之事,對自己很冷落,這兩年出入伎窯的事被錢氏知曉,對自己更是冷淡,家中財物從不讓他經手。
寅時錢氏就起身到前面生火和麵,督促夥計幹活去了,黃黑子買菜的活不用急,每天買好第二天所用的東西即可。錢氏起床時吵醒了黃黑子,想起這兩年所受的「屈辱」,黃黑子決定偷點錢用。
錢氏藏錢的暗匣就在她睡覺的床榻內側,每次錢氏要藏錢都把他趕了出去。黃黑子在屋中仔細尋過,後來想起錢氏從不讓他曬床上的被褥動
了疑心,有次趁錢氏離開時終於找到了榻板下的機關。
按住第二根榻板往下壓,從榻尾處傳來「叭搭」一聲響,探手到床榻底下一託,一個尺許見方、半尺厚的漆盒就到了手上,沉甸甸的。
漆盒上掛著鎖,黃黑子怕驚動錢氏沒敢動鎖。昨夜一晚沒睡,滿腦想著拿了錢跑到建康去快活,都說秦淮河上伎女妖嬈,黃爺也去開開眼。
找到個鐵錘將掛鎖砸掉,裡面藏的東西真不少,幾根銀簪、金戒,一大捧黃澄澄的五銖錢,黃黑子將漆盒倒扣榻上,最底層居然是二根金條。
黃黑子愣了片刻,抓起金條在手中掂了掂,約莫有十三四兩,這賊婆娘,居然瞞著自己攢下了這麼大的家當。抓起塊帛布把漆盒中的錢財包好,把漆盒放還原處,黃黑子坐在榻上穩了穩心神,等窗欞變亮,估計城門開放,揣了錢財出門過江,去了建康城。
過江時涼風撲面,黃黑子回頭看了一眼堂邑城,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不過懷中揣著十多兩金子,加上首飾和銅錢應該有超過二十萬錢了,何必在堂邑看黃臉婆的臉色,先在京城玩耍一陣,然後帶了錢到三吳買上幾畝地,娶個年輕女子,豈不快活。
京中馬上操辦大典,物價飛漲,隨便住宿客棧就要二百錢,吃頓飯要百來錢,至於秦淮河上問了問價,嚇得黃黑子轉頭就走,自家身上的二十萬錢,還不夠兩三日之用。
黃黑子後悔了,想回去,只是已無回頭路,即便回去錢氏也要和自己和離了。茫然地走在建康大街上,黃黑子有如行屍走肉一般,經過金玉坊時才被吵鬧聲喚回魂來。
長長的隊伍都是押注之人,京口北府軍無疑是熱門,五成人押京口勝,賭坊賠率僅為一賠零點八,雍州軍稍高些,一賠一,豫州一賠一點六,江州一賠二,青州一賠二點二,至於朝廷六軍一賠二點四,仍沒有幾個下注。
黃黑子心中癢癢,走過之後又迴轉頭來,聽人議論良久,最後咬牙買了十萬錢北府軍勝。十八日大典,黃黑子早早隨著人流進了校場前來觀戰。
出乎意料居然是朝廷六軍勝了,即便黃黑子住在堂邑城也知道這場賭鬥做假了。隨著人群呼喊「比試不公,朝廷作弊」,黃黑子感覺胸中憤悶無處發洩,大吼著隨著人流朝將臺前撲去。
王展等人裹脅在人流之中,大聲鼓動著,「找琅琊王說理去」。
將臺上,司馬德文看到***的人流,嚇得兩腿發軟,站不起身。武陵王喝道:「護衛何在,攔住人群。」
臺下護衛忙持槍擋在將臺之前,楊安玄摻起司馬德文,大聲吼道:「先救王爺,趕緊登舟回建康。」
不容分說半拉半拽著琅琊王朝岸邊跑去,劉裕醒悟過來,對武陵王說了聲「王爺,對不住了」,扛起武陵王就走。
劉毅高叫道:「護衛諸公上船,若有人膽敢衝擊,但殺無赦。」
人群中,王展看到兵丁持槍布成人牆阻路,暗從懷中掏出短刀,悄然接近後揮刀刺出,嘴中卻高喊著「官軍殺人了,大夥往前衝」。
人群看到血光,不辨真偽,有的前衝有的後撤,擠在一處,亂成一團。石仰伸手奪下一杆槍,向前刺出,喝道:「大夥隨我衝出去。」
人流不辨東西,隨著石仰朝著將臺處衝去,徐道覆在看臺上見琅琊王已經被人扶至岸邊準備登船,知道良機已失,從懷中掏出短刀朝身旁老者刺去,嘴中喊道:「奉蜀王之命刺殺昏君,琅琊王已死,大夥隨我殺進京去。」
校場內大亂,殷仲文不知所措,張鋒等人已經回到軍營之中,馬宏見場面失控,高聲道:「殷尚書,趕緊出兵平亂吧。」
殷仲文慌亂地道:「快,將百姓分隔開來,儘量不要傷人。」
數千兵馬從軍營中
奔出,迅速地將校場上的百姓分割開來,驅趕人群就地蹲下,徐道覆、王展等人見官軍出營,便夾雜在人群之中逃出校場,等校場秩序穩定下來,幾人早已離開了建康城。
至於黃黑子則沒有那麼幸運,因為衝擊將臺表現「突出」,被護衛一槍桿敲倒,和一眾衝擊將臺的人綁在一處等候發落。
東堂,驚魂未定的琅琊王和武陵王等待著校場方面的彙報。一個多時辰後,殷仲文面色蒼白地前來請罪。此時殷仲文已知這場***是因賭注而起,若是細究下去自己難免要受懲處。
「王爺,此次***是譙縱派人所為,意在刺殺兩位王爺。」殷仲文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能說***是因為百姓不滿輸了賭注而引發,徐道覆發動時所喊的奉蜀王之命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琅琊王聽到是譙縱派人前來搗亂,怒道:「大膽譙縱,居然敢刺殺本王,速速派兵剿滅偽蜀。」
司馬遵關切地問道:「抓住多少賊人,傷亡了多少軍士和百姓?」
殷仲文道:「抓獲五十七名賊人,官軍死一人,傷了六人,百姓踩踏傷亡數十人。」
司馬遵輕聲嘆息,一場大典鬧得虎頭蛇尾,著實膩味。
殷仲文免冠叩首,道:「臣佈署不嚴,驚擾王駕,請賜罪責罰。」
司馬遵皺了皺眉,道:「此時不是責罰之時,殷卿你將賊人押解至延尉,讓延尉問明原由,既不可放走賊人也不可枉屈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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