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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過年,楊家後宅熱鬧起來,楊安深、楊安遠都帶著家眷回家過年。

婦人們忙裡忙外地清掃庭院、準備過年的吃食,香味在宅院中彌散開來。

看書喇家中多了幾個小孩,變得熱鬧起來,吵鬧哭泣聲不時響起,讓這人間多出許多煙火氣。

何氏帶著兒子楊輝在襄陽住了快一年,楊安玄的兒子楊愔出生她幫著孔苗照料孩子,討了孔苗的歡喜。

袁氏看在孫子的情面上,勸說楊安玄替何氏張羅點生意,將來孫子楊輝也能有些立身之財。

楊安玄對何氏的印象很差,認為此女不是安分之人,不過母親既然發話,妻子也在一旁勸說人無完人,楊安玄點頭同意替何氏謀門生意。

對於何氏提出經營麵館的要求,楊安玄沒有同意,麵館是他為兩個妹子準備的,他不想讓何氏染指。

楊安玄提議,一是由楊家出資,在襄陽或義陽購買一家商鋪;二是以袁母的名義給何氏五十兩金,三是在襄陽建一勾欄由何氏打理。

勾欄在襄陽興起,每天前去聽曲的人絡繹不絕,普通百姓花上三五錢,可以在勾欄內消磨半天,而遠道而來的商賈更是勾欄中的常客。

如今勾欄在天下各地皆起,襄陽作為首創之地當然不止西市一處了,楊安玄為滿足百姓所需,在南城和北城規劃了一處空地充作勾欄。

這兩處勾欄與西市簡陋佈置不同,參照妓樓裝飾華美,尚戲臺設定變成兩層,樓上樓下足能容納兩三百人。

二樓隔成雅間,可供女眷和有錢人使用,價格自然比起樓下翻了十倍。

勾欄的表演行當以戲曲為主,每日早、晚各演一折,其他夾雜著說書、講史、講經、舞旋、鼓子詞、傀儡戲等多種形式,因此從早到晚都熱鬧非常,日日爆滿。

像《梁祝》這樣的戲目一天是演不完的,正常的要五天才能全部演一遍,那些入迷的門閥家的女眷早早包下雅席,加上點心打賞,每日花費數百錢,五六十個雅席還供不應求。

勾欄四周酒鋪、攤販、茶肆以及小攤販雲集,遊人往來、熱鬧非常,楊安玄下令延長宵禁至亥正,襄陽城的夜晚變得繁華異常。

當何氏聽到三個選擇,毫不猶豫地選擇經營勾欄,她出身妓樓對勾欄這種娛樂方式十分熟悉,有楊安玄相助想不賺錢都難。

既然答應了何氏,楊安玄並沒有敷衍,讓楊湫帶了何氏選址。何氏在北勾租了一處酒樓,花了大半個月改成了勾欄。

勾欄的誕生催生出許多戲曲演員,那些妓樓年長的女子成為勾欄演戲的主力,原本這些年老色衰的女子可供選擇的機會不多,如今投身勾欄演戲成為一條不錯的出路。

在妓樓中學過唱曲,那些戲曲唱腔很容易上手,在妓樓中本就是逢場作戲,只不過將做戲的場所搬到了戲臺之上,聽著臺下觀眾的喝彩,比起妓樓中反而更是快意。

何氏出身襄陽美鳳院,當年的姐妹就有不少改行唱戲,透過她們介紹,何氏很快僱請了一批優伶。

萬事俱備後,何氏透過孔苗請楊安玄向要了兩個尚未開演的戲目。袁濤去年九月辭官來到襄陽,楊安玄徵得其同意後,委其為六品府丞,專司戲曲創作。

袁濤被人奉為戲曲開宗之師,手下有二十多名同好的文士,到妓樓、勾欄都被奉為上賓,有些樂此不疲。

在建康時袁濤已經成親,妻子鄭氏是太僕都尉鄭明之女,這門親事還是趙牙替他張羅。

會稽王司馬道子被貶之後,趙牙在朝中失勢,回了老家。袁濤來到襄陽,還專程寫信給趙牙,請他來襄陽,被趙牙所拒。

永春軒十月開張,新上演《蘇武牧羊》和《浣紗記》火遍全城,近三百個座位場場爆滿,每天收入都近萬錢,何氏笑得合不攏嘴。

藉著展銷會的東風,永春軒在十一月更是賺了四十二萬錢,何氏得意揚揚,自己當初的選擇著實明智。

何氏不可能經常在勾欄中拋頭露面,他將永春軒交由以前在美鳳院中的姐妹彩屏打理。

彩屏見勾欄生意紅火,趁著何氏前來查賬時鼓動何氏再開幾家勾欄,有楊刺史做後臺,又有新戲支援,一定會在襄陽眾勾欄中獨佔鰲頭。

何氏決定將這兩個月賺的錢都拿出來在南城再開家勾欄,雄心勃勃地想等來年是不是像麵館一樣到建康、義陽、洛陽等地都開上幾家,自己的勾欄比起麵館可賺錢多了。

彩屏借了何氏的勢頭,仗著何氏是楊刺史大哥的妾氏,在南城強行以半價買下一處茶樓,又到別的勾欄中連哄帶搶地招來幾名當紅的優伶,準備正月開張。

茶樓東家氣不過,到襄陽縣衙上告,襄陽縣令得知永春軒的背後是楊安玄,哪裡敢為民做主,將他趕了出去。

茶樓東家站在大街上哭訴,恰巧孔鮮路過,氣憤何氏胡作非為,敗壞楊安玄的聲譽,氣沖沖地來到府衙告訴了楊安玄。

楊安玄當即下令將強買的茶樓歸還,回到後宅怒斥何氏,只許她在襄陽開一家勾欄,並讓她將彩屏辭退。

何氏只得將彩屏辭退,心中對楊安玄十分怨恨,等楊安深來襄陽過年,免不了哭訴楊安玄欺辱她。

楊安深有了新人忘舊人,對何氏早就不再迷戀,倒是關心永春軒能賺多少錢,反讓何氏拿點錢給他花用。

何氏氣恨之下,跑到孔苗處假裝不經意地說出陰慧珍之事,

“奴聽人說三弟在外面納了妾氏”。孔苗不信,笑道:“大嫂不要聽那些閒言碎語,那些人是有意敗壞玄郎的聲譽。”

“妹子,你別不相信”,何氏挑動道:“聽說那女人便是死去的陰貴妃,進宮之前便與三弟相識。”孔苗起了疑心,道:“奴聽湫兒說起過陰貴妃,這位陰貴妃是她的好友。去年六月玄郎迎太后等人到襄陽,奴還隨娘到拜見太后,可惜那位陰貴妃身染重疾未能見到。”何氏輕聲道:“奴也是道聽途說,妹子不要放在心上,不過不妨找湫兒問上一問,也好安心。”等何氏走後,孔苗細思楊安玄的舉動,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索性抱了孔愔乘車前往楊湫家中。

楊湫正在家中指揮僕人打掃庭院,看到孔苗進來笑道:“嫂子這個時候怎麼有空來奴這裡,不用在家中準備過年的東西嗎?”孔苗強笑道:“奴有幾句話想問你。”楊湫見孔苗臉色不對,忙把她讓到裡屋,問道:“怎麼了,嫂子跟三哥吵架了?”孔苗搖搖頭,道:“妹子,嫂子待你如何?”楊湫忐忑起來,道:“嫂子對奴極好,怎麼說起這話來了。若是三哥罵你,奴這就跟你一起回去說他。”孔苗盯著楊湫的眼睛,問道:“嫂子問你,那個陰貴妃陰慧珍可是真死了?”楊湫慌亂起來,目光飄忽地道:“嫂子怎麼想起問此事?自然、自然是死了。”看到楊湫的表情孔苗已經明白,眼圈一紅,哽聲道:“你們兄妹還要罵奴到幾時?”懷中的楊愔被孔苗抱得緊了,

“哇哇”地大聲哭起來。楊湫慌了神,想從孔苗手中接過楊愔,孔苗扭身避開。

楊湫僵硬地張著雙手,看著流淚的嫂子,咬了咬銀牙,道:“嫂子,這事是奴對不起你。當初太后她們來到襄陽,奴得知陰姐姐染病前去探望,見陰姐姐哀毀骨立,恐不久於人世。”邊說楊湫邊哭出聲來,道:“陰姐姐入宮前對三哥便有情義,三哥送她的紙鳶都還保留著……嗚嗚嗚,陰家找道士給陰姐姐算過命,說是貴不可言……陰姐姐為了家族不得不前往建康……”孔苗漸漸收住眼淚,聽楊湫顛三倒四地講述著陰慧珍的往事,聽著聽著對這位陰貴妃起了同情之心,要不是陰慧珍被家人送進宮去,自己與玄郎便無夫妻之緣了。

“……奴不忍見陰姐姐身死,才勸說三哥納陰姐姐為妾,這樣才可能保住她的性命。”楊湫說著起身跪到孔苗身前,道:“嫂子,你不要怪三哥,要怪就怪奴吧。”孔苗百感交集,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看著哭泣的楊湫道:“妹子你且起來,隨奴一起去見你三哥,看看他怎麼說。”話出口,心中委屈,眼淚大滴落下。

離過年不過三天,楊安玄讓府衙官吏無事可以早些回家,自己也早早返了後宅,來到家中不見妻子,有些詫異,問過方知孔苗去了湫兒那裡。

楊安玄站在廊下感嘆,今年過年守歲湫兒便不在家中了,要等到初二才會回孃家,那個晃著兩隻小抓髻,伸手討要厭勝錢的小丫頭也嫁為人妻了,真是時光如電啊。

等到申末孔苗和楊湫一起乘車回來,楊安玄笑吟吟地上前迎接,調侃道:“湫兒怎麼也來了,回孃家趁飯嗎?慶之還在軍營嗎,怎麼不派人把他也叫來?”楊湫落後孔苗半步,擠眉弄眼地朝楊安玄使眼色,楊安玄這才注意到妻子臉色陰鬱,雙眼通紅,分明是哭過了。

楊安玄忙問道:“苗兒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孔苗不理他,徑直把楊愔往楊安玄懷中一放,扭頭進了屋。

楊湫上前輕聲道:“哥,陰姐姐的事被嫂子發現了。”楊安玄感覺頭皮發麻,陰慧珍的事是他心頭隱痛,有幾次楊安玄都想告訴孔苗,但其中牽涉太大,不知從何說起。

楊湫簡短地把自己如何勸說孔苗的經過說了說,抱起楊愔道:“奴帶愔兒去娘那裡,你趕緊哄哄嫂子吧。”屋內,孔苗坐在榻上垂淚,她嫁給楊安玄不過兩年,為楊安玄生下一子,沒想到丈夫居然在外面瞞著自己納了妾。

大哥孔鮮曾對自己讚揚玄郎,說他從不出入風月場所,官場飲宴雅會也絕不招惹歌伎舞女,枉自己還一直以為楊安玄是正人君子。

楊安玄悄步進屋,站在孔苗身側不知如何開口,再怎麼解釋也是自己有錯在身。

孔苗低低地抽泣聲如刀紮在楊安玄心頭,楊安玄輕聲道:“苗兒,此事為夫有錯,對不起你。”見孔苗依舊落淚不語,楊安玄一咬牙跪在孔苗面前,道:“苗兒,你要是氣不過,就打我幾下吧。”孔苗見丈夫向自己下跪認錯,連忙站起身,側身避讓道:“玄郎不必如此,你且起來說話。”楊安玄挪動膝蓋繼續朝向孔苗,道:“娘子,為夫不該瞞著你,但陰慧珍身份特殊,愚與陰家關係密切,亦有無奈之處,望娘子體諒。”孔苗知道楊家與陰家的關係,陰家曾數助相幫楊家助過難關,玄郎與陰家長孫陰敦是結交兄弟,陰績是麾下將領,陰家兩兄弟是兩郡太守,陰友齊是左民尚書,兩家之間難以割離。

伏身將楊安玄扶起,孔苗哀怨地道:“玄郎,奴聽湫兒說過你與陰慧珍之間的關係,造化弄人,陰慧珍也是苦命之人。此事既成事實,奴不想多說,希望玄郎不要再負奴。”楊安玄嘆道:“能得娘子體諒,愚已是感激不盡,安能再乎?”孔苗酸楚地道:“玄郎可有意接陰慧珍來襄陽?”楊安玄搖頭道:“陰慧珍身份特殊,不宜被外人知曉,只能暫時安置在新野。”孔苗心情稍舒,白了楊安玄一眼,道:“玄郎既知陰慧珍身份特殊,為何還要沾染上這麻煩。”楊安玄心知越是解說越是麻煩,只是滿口認錯。

等孔苗怒氣暫消,楊安玄問道:“娘子是從何處得知此事?”孔苗應道:“是何氏聽到風言風語,告訴奴的。”看書溂楊安玄一皺眉,此事機密坊間不可能有風言風語傳出,看來是何氏自己猜測的。

此女留在襄陽麻煩不斷,等年後還是打發她隨大哥回義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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