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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都平城,拓跋珪遷都至此已經有七年了,平城仿長安、洛陽之制,宮城、外城、郭城層層往外,最外的郭城周長三十二里,面積足有方圓六十四里。

宮城已經殿宇密佈,除了太極主殿外,西宮、北宮垣、天文殿、天華殿、中天殿、紫極殿以及太廟、玄武樓、西武庫一應俱全。

城開十二門,每面三門,橫縱六條主街將都城分成十六塊。宮城之外築坊開巷,安置百官及百姓。

為解決平城用水,拓跋珪徵役五萬鑿渠引武川水注入宮城內外,在城中開挖水渠,渠邊植樹種花,除遮陽避塵外還讓城中景緻變得優美。

拓跋珪下旨遷中山、范陽兩萬餘戶充實都城,設立坊市,暢通商路,平城迅速繁華起來。

昭陽殿,拓跋珪從噩夢中驚醒,夢中被刺中的胸口感覺隱隱作痛。

寵妃萬人醒來,嬌聲問道:「萬歲,可是做噩夢了。」

拓跋珪深深呼吸了數次,道:「去將朕的仙丹拿來。」

萬人有些猶豫,柔聲勸道:「萬歲,寇仙師說過此丹不宜多服,萬歲保重龍體。」

拓跋珪焦躁起來,喝道:「還不快去。」

丹色硃紅,櫻桃大小,和水服下後略過片刻,拓跋珪感覺身子燥熱,拉過萬人歡好。萬人不堪鞭撻,如哭如泣,拓跋珪自覺雄風凜凜,神清氣爽。

待萬人沉沉睡去,拓跋珪躁熱難安,光著膀子來到殿外。夜風清涼,拓跋珪漸漸平復下來。

細思夢中殺己之人,像是極熟,只是看不清面貌。想起白日朝議有司奏稱,城中坊間小兒傳「帝為叛臣所殺」,拓跋珪目光轉冷。

拓跋珪信佛通道信巫,對於這種流傳的讖語十分在意,反覆揣摩其中之意。帝,不言而喻是指自己,叛臣又指何人?

細想往事,此生遭遇的叛亂不斷,劉衛辰、窟咄、莫題、侯辰、代題,於桓,這些亂臣賊子都成了自己刀下之鬼,拓跋珪仰望夜空,明月當頭,群星隱沒。

猛然想起前年衛王拓跋儀與穆崇謀叛之事,自己因為兩人功勞沒有誅殺他們,這叛臣莫不是指他們。

拓跋珪大聲吼道:「來人。」

宮中內侍急忙上前施禮,拓跋珪道:「傳旨,召衛王入宮。」

半個時辰後,拓跋儀奉旨進宮。他是秦王拓跋翰之子,拓跋翰是拓跋珪的三叔。拓跋儀以勇力著稱,氣力過人,能開十石之弓,與桓王拓跋虔齊名,被人譽為「衛王弓,桓王矛」。

說來也是鬼迷心竅,拓跋儀恃功自傲,與穆崇合謀殺死拓跋珪,事敗之後拓跋珪密不聲張,寬恕了他。

但是拓跋儀心中不安,特別是天子這兩年來喜怒無常,沉湎酒色,剛愎自用,時常賜死臣下,拓跋儀驚恐不安。

坊間流傳「帝為叛臣所殺」,拓跋儀寢食不安,生恐拓跋珪猜忌自己。半夜得到旨意,拓跋儀心如死灰,暗中向妻子交代了後事,隨使者進宮。

清涼殿燈火通明,拓跋珪據案大嚼,拓跋儀上前見禮,目光掃視左右,燭影幢幢,不知是否下一刻便有武士跳出斬殺自己。

拓跋儀深知無力對抗,所以身著單衣,未帶寸鐵,若是天子要取自己的性命,為了妻兒便坦然受死吧。

躬著身子半晌,拓跋珪啃罷手中羊蹄,方道:「長夜無眠,召汝前來痛飲。且坐,上酒。」

拓跋儀已將生死置於度外,坦然落坐,與拓跋珪開懷暢飲,天明之時,醉倒在席。

拓跋珪起身,看了一眼爛醉如泥般的拓跋儀,道:「送衛王回家。」

東堂,朝議,拓跋珪下旨,召宜都公穆崇回京述職。

司空庾嶽諫道:「萬歲,宜都公正整頓兵馬準備

渡河南征,此時召他入京恐怕誤了戰機。萬歲不可輕信流言,恐怕是南人女幹計。」

拓跋珪冷聲道:「朕召穆崇進京正為詳問他南攻之事。從野王來平城,往來不過月餘時間,現在才剛至五月,誤不了事。」

眾臣多曉坊間讖語之事,知天子心生猜忌,誰也不敢多言,以免惹禍上身。

朝議畢,拓跋珪回到宮中,命人築壇,請男覡女巫(1)升壇搖鼓,以解讖語,得一「慎」字。……

趙田接到楊安玄的傳令,立即召張鋒前來雍州司馬府。張鋒本是他的弟子,現在成了女婿,自是看在眼裡喜歡到心底。

楊安玄的手令宣讀了一遍,看張鋒一臉雀躍,趙田心中暗罵:這小子只要有仗打,連媳婦也顧不上了。只是趙田知道身為將士身不由己,主公不也親臨前線嗎。

板著臉訓斥了張鋒一通,讓他不要一味衝鋒在前,身為將領要學會打仗,多想想家中老孃和妻子。張鋒嬉皮笑臉地聽著,頻頻點頭應是,就是不知到底聽進了多少。

趙田氣哼哼地道:「滾吧,去營中點三千輕騎,兩日後出發。」

張鋒斂起笑容,抱拳道:「末將聽令。」

等張鋒轉身要走,趙田站起身,道:「愚跟你一起去一趟吧。」

張鋒微笑不語,他知道岳丈放心不下自己,生怕有人會暗中作祟,親自去軍營檢點戰馬和輜重。

翁婿並馬馳出西城,張鋒問道:「岳丈,為何不讓慶之隨僕一起出徵?」

趙田沉吟半晌,道:「沈慶之是員勇將,主公對他十分看重,可是愚聽萱兒說楊湫不想他在戰場冒險,正拘著他讀書識字吧。」

張鋒想起自己到沈府串門時看到沈慶之拿著筆愁眉苦臉的樣子,笑道:「這小子讓他舞刀弄槍勁頭十足,要是拿筆可真要了他的命。」

趙田一瞪眼,喝道:「你還有臉說他,你又好多少。主公憐惜你,讓你讀書識字,你現在認識幾個字?」

張鋒苦著臉,道:「岳丈,僕現在不是能讀寫軍令了嗎,也能看兵法書了,但要僕做詩,那確實憋不出來。」

趙田嘴角一翹,隨即忍住笑意,道:「主公看重你們,才讓你們讀書識字,光憑武勇能走多遠。」

張鋒點點頭,應了聲「是」。

從軍營出來已是申末,張鋒接了岳母田氏一起到自家團聚,剛進門,就見沈慶之正在堂中打轉。

看到趙田與張鋒一起進來,沈慶之衝趙田施了一禮,道:「趙司馬,僕是驍騎營校尉,主公調輕騎參戰為何不讓僕出戰。」

趙田有些頭痛,吱唔道:「你娘子怎麼說?」

沈慶之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意,道:「湫兒同意讓僕前去,她正在屋中與趙娘子說話。」

晚間,楊湫緊緊地抱住沈慶之,叮囑他打仗要小心,邊說邊流淚。自己一家從祖父開始,個個都在沙場搏功名,或許這便是楊家的宿命吧。

自己喜歡沈郎身上的英武之氣,若是讓沈郎縮在家中又談何英武,自己還會喜歡他嗎?

沈慶之輕撫著嬌妻,笑道:「湫兒你放心,三舅哥給僕算過命,說僕能活到八十歲。」

楊湫破涕為笑,嗔道:「以前二哥喜歡跟算卦的混在一起,沒想到三哥倒成了算卦的。」.br>

…………

五月八日,三千輕騎過漢江前往南陽,從南陽走魯陽過襄城,然後進入潁川郡許昌城。緊接著往北前往鄢陵,進入陳留郡內的尉氏城。

尉氏城,在陳留郡的左下角,陳留郡僑置袞州。四月,朝廷加授劉裕為兗州刺史,劉裕遠在京口,兗州由別駕羊孚署理。

得知雍州輕騎三千入境的

訊息,尉城令李循忙帶人前去勞軍,拜見率軍的虎威將軍張鋒。張鋒笑吟吟地告訴李循,魏軍犯邊,雍州楊刺史命他們前往滎陽禦敵,借道尉氏。因長途跋涉,在尉氏城休整數日。

羊孚收到稟報後鬆了口氣,魏軍平皋一帶練兵準備南下的訊息傳得沸沸揚揚,羊孚正發愁如何魏軍奪取滎陽後極可能東進兗州,兗州兵馬不足如何抵禦。

雍州兵馬強悍,曾經擊敗過魏師,北上對兗州來說是個好訊息,讓李循供應糧草,儘量滿足雍州兵馬所需。

五月十八日,楊安玄來到尉氏與張鋒匯合,李循目瞪口呆地發現雍州兵馬沒有北上,而是一路往東而去。

五月二十日,雍州軍到達襄邑,派人往城中送信,通知襄邑令準備軍糧。三天後,羊孚才知道雍州軍準備奪取彭城。

兩日後,楊安玄率軍到達豫州睢陽城,睢陽太守何謙得知楊安玄到來,開城將大軍迎入城中。

兩年前睢陽原太守華斂投降長孫肥,魏軍兵敗後身死,下邑令何謙成為睢陽太守。

彭城,喬裝成信使的則那哥帶來魏軍已經渡過黃河佔領滎陽,正前往開封的訊息,劉該忙通知孫全,率領六千兵馬趕赴睢陽與魏軍匯合。

六月二日,劉該大軍與雍州軍在下邑城西二十里處相遇,六千步卒對三千輕騎,一觸即潰。

劉該看著潰逃的兵丁,茫然地望著前方,自己所有的謀劃都化成了泡影。

想起年少時寒窗苦讀、苦練三九,也曾沙場浴血、鮮衣怒馬惹人注目,亦曾想過做個忠臣,在外為國御守,在朝直言犯諫,青史留名,可是一腔熱血卻報國無門。

只得學人諂媚,逢迎會稽王,終於得了徐州刺史的位置,轉眼又被謝琰佔去。好在謝琰遠在京口,會稽王讓自己坐鎮彭城,抵禦燕國兵馬。北青州刺史,說得好聽,無非是想讓自己賣命。

身旁孫全大聲叫道:「明則,快逃,晚了就來不及了。」

劉該握緊手中槍,彷彿回到十數年前跟著北府雄師吶喊衝殺的場景,嘴角露出笑意,一提韁繩,怒吼著向前衝去。

孫全看到劉該不要命地朝前殺去,旋轉馬頭就跑。

沈慶之策馬狂奔,看到迎面而來的劉該,閃身躲過刺開的長槍,手中長矛貼著槍身刺入對手的胸膛,鮮血飛濺而出。

劉該被矛挑得騰空而起,最後腦中閃過自己這些年醇酒美人消磨,原來早不復當年之勇。

六月六日,雍州軍奪取彭城,收復被南燕搶奪的城池,孫全被張鋒所殺。

「注(1):從事巫術活動的人,男稱覡,女稱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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