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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五日,陽光直射在順流而下的船隻上,讓人生出些許暖意。
陳魚換上了一身水靠(1),站在船舷邊,身後是二十名同樣穿著水靠的兵丁,多是逐水蛟的舊人。
兵丁們拿著酒葫蘆傳遞飲酒,江水冰寒冷徹骨,喝上兩口烈酒可以禦寒。
「兄弟們,楊刺史有令,若能鑿沉樓船計中功一件,賞田四十畝。」陳魚高聲道,引得從旁經過的兵丁投來羨慕的眼光。
商鞅變法秦國建立系統的二十級軍功爵位制度,經過兩漢演變,軍功爵制變成了世襲虛封。
楊安玄深感普通軍兵上升艱難,與王鎮惡、胡藩、孟龍符等人經過多次商討,最後楊安玄以唐代的十二轉勳官制為參考,設立了雍州軍功制度。
首先軍功授勳,不論出身,凡立功者皆授勳,勳不為官,但享有相應官俸;其次根據戰功高低授田;三則可以根據勳功降階入仕為官。
將功勞分為三等,上功、中功和小功,每等級又細分四階。以少勝多、破陣、破敵為上功,升一級,授田六十畝;中功是授田四十畝,兩次中功升一級;下功授田二十畝,四次下功升一級等等;細化又有先登、斬將、斬首等對應哪等功勞。
眾人足足商議了近月才將軍功制度擬定,楊安玄讓文吏在軍中白話宣講,讓每個兵丁都知曉,具體核功則有專人負責,先報行軍司馬、再送州司馬,然後要楊安玄簽發。
軍功制度在軍中引發震動,對普通兵丁來說這是他們唯一踏入仕途改變家族的命運,所以楊安玄在編縣破敵時麾下兒郎個個爭先,唯恐失去立功的機會。
楊安玄同意陳漁鑿船的計劃,當即許諾若能鑿破樓船算其立下上功,參戰將士皆立中功。中功、賞地六十畝,眾人聽到陳漁的話無不歡喜。
陳漁的心頭亦是火熱,作為帶隊的將領,他要立上功的機會更難,在戰場破陣、破城的機會不多,以少勝多更難,相比之下鑿沉樓船顯得更為容易。自己是遊擊將軍,若是再升一級,便與俞大哥平齊,是五品的定遠、寧遠將軍了。
鄀縣,廝殺聲自已初時響起,看著搖搖欲墜的鄀縣西門,皇甫敷傳令道:「擂鼓,全軍出擊,鄀縣守不住了,咱們進城吃午飯。」
鼓聲「隆隆」響起,身後江面上傳來號角聲,皇甫敷轉頭看向江面,雍州戰船正順江而下。
皇甫敷冷笑道:「等老子滅了鄀縣,回頭再來收拾你們。」
鄀縣城四門,此時北門和南門內各有千名騎士整裝待發,最前面是全身披掛的甲騎具裝。
楊安玄和孟龍符從城頭走下,一南一北走向輕騎前列。楊安玄縱身上馬,高聲喝道:「開城門。」
蹄聲如同滾雷,皇甫敷驚得在馬上立起身,往蹄聲處張望。數百步外,楊安玄縱馬挺槊,追星身披馬鎧,有如鐵山般向前推進。
皇甫敷頭皮發炸,驚撥出聲道:「甲騎具裝。快,撤回船上。」
號角聲三短一長,朝庭兵馬潮水般地朝江邊退去。
江上的戰船聽到訊號,一半抵禦雍州水師的進攻,一半則靠岸接救袍澤。
以重騎為鋒,雍州兵馬輕鬆地分割著朝庭兵馬,楊安玄揮槊劈翻一名兵丁,看著面前連滾帶爬逃竄的朝庭將士,眼中認過一絲不忍,只是戰場之上你死我活,容不下一絲憐憫。
皇甫敷用於攻打鄀縣的步卒多達五千人,逃回江邊的不足半數,不少兵丁看到雍州軍揮刀殺來,扔了兵器跪地投降。
靠岸的船隻不多,兵丁們爭先恐後地往船上跳,皇甫敷的親衛的護送上登上一條小船,小船向樓船駛去。樓船吃水深,不可能靠到岸邊。
雍州輕騎已經追逐到岸邊,那些接人的戰船紛紛
離岸向水中駛去,不顧岸上哭嚎計程車兵,有的兵丁直接撲入江中。
「放仗不殺」,隨著雍州軍的嘶吼,那些走投無路的朝庭兵將紛紛丟了手中兵器,被押著往鄀縣方向走去。
與朝庭水師接戰之間,陳漁、錢磊領著四十名水師悄然下水,朝著樓船方向潛去。
江面上爭戰已起,沒有人留意到江水有人潛游,偶爾有人冒頭呼氣,茫茫江面上飄浮著不少雜物,根本無人注意。即使有人看到,也會以為是江豚在嬉戲。
陳漁的水性極佳,能在水下潛游半盞茶(2)以上,他身邊的將士比他差不了多少。
悄然浮上水面換了口氣,陳漁朝樓船的方向望了一眼,相距不過二十步遠了。
從腰間拔出鐵錐和鐵錘,陳漁朝身旁不遠處的兄弟們打了個手勢,利箭般地朝樓船底部射去。
皇甫敷帶來的兩艘樓船皆三層,高約三丈,吃水丈許,船上可乘兵丁四百,配有四架萬鈞神弩。
陳漁摸到船邊,將鐵鑿搭在船體上,用力揮動鐵錘,鑿子入木三分。
此時,皇甫敷賜登上樓船,大聲傳令道:「往岸邊靠,萬鈞神弩,準備發射。」
身旁參將提醒道:「將軍,岸上還有不少咱們的兵馬。」
皇甫敷惡狠狠地道:「逆賊猖狂,顧不了那麼多了。」
此時,水下的兵丁先後靠近船身,陳漁以手示意,眾人集中在船側後方開鑿。
鑿船的震動驚動船上的兵丁,有人飛報皇甫敷,「水下有人鑿船」。
片刻之後,船上躍下近百條身影,朝著陳漁等人撲去。
此時船體已經鑿出窟窿,只是洞眼不大,往船內滲入的水不大。
陳漁看到船上有人躍下,心中大急,示意身旁的兵丁上前抵擋,自己將鑿頭塞進孔中,用力一別。
一塊尺許長的船板被撬了下來,水流洶湧而入。另一側,一名兵丁也撬下一塊船板,進水速度顯著提升。
一名朝庭的水兵朝陳漁撲來,陳漁身形往下一沉,手中鐵鑿舉起,惡狠狠地朝那水兵腹中插去。鮮紅的血湧出,染紅了江水。
眼見船體開始傾斜,陳漁知道大事已成,掉頭朝遠處游去。樓船體積太大,下沉時會帶起旋渦,若不遠離很可能會被捲入水中無法逃脫。
十餘丈外陳漁從水中冒出頭,轉臉朝後望去,只見樓船已經傾斜,船上的人驚惶失措,有不少徑直跳進江中。
陳漁朝遠處另一艘樓船望去,那艘樓船也在緩緩傾斜,看來錢磊也成功了。
皇甫敷避開傾倒的戰鼓,心中又急又惱,樓船被鑿,水師沒有了指揮,這場仗輸了。
遠處號角齊鳴,雍州水軍正拼命衝來,自家戰艦看到樓船傾歪,慌了手腳,各自為戰,有的甚至朝後退卻。
「將軍,快些棄船離開」,身旁親衛不容分說架起皇甫敷的胳膊,拉著他從一側登上艨舯艦。
皇甫敷隨著親衛棄樓船登艨舯,艨舯艦駛出二十餘丈遠,樓船傾覆,緩緩朝著水下沉去,朝庭的官兵發出驚恐的呼聲。
遠處,劉衷看到朝庭水師的兩艘樓船傾覆,高聲傳令道:「擂鼓,直撞過去。」
藉著水流,雍州艦隊如同射出的利箭般直撞向朝庭的船隻,猛烈地撞擊把不少人從船上震落水中。
緊接著,箭如雨至,狼筅扎來,朝庭官兵抵敵不住,向後退走。
皇甫敷本來還想繼續指揮戰鬥,眼見己方一艘艘戰艦順江逃走,只得長嘆一聲,對操舟的兵丁下令道:「走。」
河岸,楊安玄命楊安遠率軍打掃戰場,自己與孟龍符帶了輕騎繼續南下,直撲皇甫敷的駐營。
駐營在南面五里,有千餘兵丁在防守,有逃回的兵丁告知戰敗的訊息,駐守軍營的將領忙下令關閉營門,加緊防禦。
雍州輕騎一路南下,遇到奔逃的朝庭兵丁,楊安玄下令放緩馬步,驅趕著這些逃兵往軍營跑。
等到看到軍營時,前面奔逃的官兵有二百餘人。這些人奔向營門,高聲呼喊開門放他們進去。
守將陳奇站在高臺上,看著百步外緩緩馳來的雍州輕騎,哪敢開門,傳令讓這些兵丁繞道後營。
楊安玄見營門沒有開啟,知道自己計劃失敗,道:「守營的將領倒也謹慎,知道不能開啟營門。」
孟龍符請命道:「主公,愚願率軍破寨。」
「要速戰速決,否則等皇甫敷的水師迴歸,免不了一場苦戰。」楊安玄看了一眼前方繞營而走的朝庭兵馬,眼中兇光一凝,傳令道:「射那些繞走的兵馬,逼他們闖營。」
箭如蝗至,從兩則射往逃走的朝庭兵馬,逼得那些人不得不再度集中在營門之前。那些兵丁見逃生無路,哭聲振天,有人用手中兵器開始砍刺營門,想開啟一條縫隙逃進營中。
營中的兵丁舉著弓箭、拿著刀槍實在不忍朝自家袍澤身上下手,很快寨門和柵牆被砍出大大小小的破洞。
陳奇知道守不住了,若讓寨外的兵丁繼續砍下去,不用片刻營寨就要開啟了,他看見雍州兵馬前列是披著馬鎧的重騎,順著缺口站入營中將士根本無法抵禦。
若是下令朝寨外的將士攻擊,或許能拖延一時,可是事後朝庭怪罪兵敗之責,自己百分之百要當替罪羊,砍頭平息眾怒,左右是死,不如為自己求個活命之機。
想到這裡,陳奇一咬牙,高聲喝道:「開啟寨門,本將要出營迎敵。」
寨門開啟,外面的兵丁一湧而入,楊安玄馬槊前指,重騎在前,輕騎在後,蹄聲隆隆朝著大營殺去。
陳奇帶著親兵迎了出來,楊安玄頗感意外,這名將領好有膽氣,居然想用幾百步卒迎戰自家嗎?莫非要求死不成?
隔著尚有二三十步,陳奇從馬上翻落跪倒在地,高聲喊道:「陳奇願降。」
楊安玄啞然失笑,道:「倒是個聰明人,拿下大營,莫傷他性命。」
主將降了,營中兵丁幾無反抗,一聲「放仗」紛紛棄了手中刀槍,跪地投降。
楊安玄讓命人將降兵聚攏在大營東面,自己和孟龍符帶人潛在西面,想趁皇甫敷的水師敗逃至此,再衝殺一陣。
不料營中有兵丁逃出,水師剛停靠到岸便逃上船去,於是皇甫敷不敢稍停,直接帶著殘兵敗將往南逃走。
一口氣逃回夏口,皇甫敷命人收攏兵馬,出征三百餘艘戰船,只剩下一半,連兩艘樓船都傾覆江中;隨行一萬兵馬逃回的不足四千,糧草輜重損失三分之二以上。
雖然夏口駐有四千兵馬,但多是老弱,皇甫敷無力再對襄陽進攻。正準備派人給馮該送信,當陽送信的人到了,得知馮該兵敗編縣,病倒在當陽,皇甫敷面如死灰。
此次攻打雍州,大敗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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