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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安玄起身,替齊家父子斟滿酒,笑問道:「齊家與燕國有生意往來,可知近來燕國情形。」
齊遠捋須笑道:「老夫已不大過問細事,生意上的往來是犬子齊盛在打理。」
齊盛拱手道:「楊太守,燕世祖慕容重逝後,其子慕容寶繼位,因嚴刑峻法,逼死繼母、廢立太子,導致離心離德,北魏又加緊對燕國攻擊,燕國內憂外患,國勢日益衰弱。」
楊安玄坐回席上,聽齊盛訴說,心中暗自感嘆,當年自己喬裝商販去中山城,親見慕容垂滅西燕,後燕強盛一時。
誰會想到隨著慕容垂的逝去,不過四年時間,中山城落入魏人手中,便連繼位的國君慕容寶也身死人手。
齊盛有意在太守面前顯示價值,侃侃言道:「今年五月,燕國是永康三年,燕天子慕容寶被其舅父蘭汗殺於龍城。慕容寶庶長子慕容盛趁蘭汗兄弟相鬥,殺死蘭汗重奪皇位。」
楊安玄問道:「不知這位燕國新君行事如何?」
齊盛道:「燕國國主慕容盛是個年僅二十六歲,頗有其祖慕容垂之風,只是可惜國內不寧,魏國又步步緊逼,國運岌岌可危啊。」
楊安玄嘆道:「當年愚曾喬裝前往中山城打探軍情,見過燕世祖慕容垂一面,燕世祖透過愚向朝庭贈送金冠表達修好之意。後來朝庭與燕國簽訂國書,約定各守疆土,互不相犯。」
燕世祖贈金冠之事在民間並未流傳,齊遠訝聲道:「沒想到燕晉和好是楊太守之功。」
楊安玄明白,這樣的國書只是一時所需,其後燕國沒少攻打晉國疆土,而今年八月,晉國趁燕國被魏國打壓,以寧逆將軍鄧啟方和南陽太守閭丘羨率軍二萬攻打燕國,想趁火打劫,結果大敗而歸。
遠在北方的鮮卑拓跋部會逐漸強盛起來,今年六月正式定國為魏,建都平城,意在天下。接下來數十年中,魏國將平滅後燕、後秦,統一北方,為最終的以北統南奠定基礎。
於楊安玄來說,一個強大的魏國是他所不願看到的,晉朝孱弱,無力與胡騎爭鋒。楊安玄打定主意,要暗助後燕與魏國相爭,挑起魏、燕、秦三國之間互相爭鬥,達到削弱三者的目的,才有機會與之爭雄。
魏、燕、秦三國之中,燕國的實力最弱,楊安玄才打算做一場大生意,暗中助長燕國實力,延緩魏國南進的步伐。
齊盛見楊安玄若有所思,笑問道:「不知楊太守想做點什麼買賣,新野、巴陵的茶葉,三吳所產的青瓷,還有云節紙在燕國都十分好賣,便是販些粟米過境也有倍利。」
楊安玄似笑非笑地道:「這些生意的利都太薄,愚有件大買賣,不知齊家是否能接下。」
齊盛眼一亮,笑道:「楊太守,不是僕誇口,再大的生意齊家也能接下。」
楊安玄轉動手中酒杯,沉聲道:「愚打算賣兵刃給燕國,再從燕國買馬回來。」
齊遠父子大驚失色,販賣兵刃給敵國那是死罪,燕國同樣也不會賣馬給晉人。
楊安玄不緊不慢地道:「五月校場比試兵器之事齊公可知曉?應家宿鐵刀如何?」
齊遠驚得站起身來,躬身施禮道:「楊太守,宿鐵刀乃國之利器,焉能賣與敵國。齊家雖是商賈,卻不敢奉此命,望楊太守三思。」
齊盛瞠目結舌地道:「不可……切不可資敵,圖一時之利成千古罪人,這場生意齊家不會做。」
那日校場比試兵器,楊太守曾派人相請,齊遠讓兒子齊盛前去觀看,聽兒子講應家鐵刀其快無比,能破甲三十軋,與其他鐵鋪的刀互斫,輕易將對方的刀削斷,這樣的刀稱為寶刀亦不為過。
齊家與胡人做生意,家中護衛部曲有三百餘人,齊遠動了心思想從應家買些
宿鐵刀裝備部曲,結果碰了壁。
應家告訴他,這些刀受到府衙的嚴控,每把刀身都銘有編號,楊太守派人在應家鐵鋪專門看管登記,除了郡軍不準外售,沒想到楊太守居然要賣給燕國。
看到齊家父子的反映楊安玄放下心來,笑道:「齊翁且請安坐,聽愚細細分說。愚身為晉人,絕不會為了區區錢財出賣國家。」
齊遠想起賑災之事,楊太守憑一己之力籌來數十萬石粟米,聽聞多數錢是他自掏腰包。此次郡內興辦學校,楊太守又花了不少錢。
父子倆談及此次無不感嘆,這位楊太守真正是視金錢如糞土,一心為民辦實事,如此說來,這件生意莫非另有隱情。
「老夫孟浪了。」齊遠依言回坐,心神不寧地道:「還請楊太守解說一番。」
「齊翁,令郎方才說過,燕國被魏國逼得節節敗退,國運岌岌可危。」楊安玄道:「若照此情形發展下去,不用多久燕國就可能被魏國所滅。」
齊遠拈鬚沉吟,齊家與燕、魏、秦皆有生意往來,他對魏、燕的情形比一般人要清楚。
誠如楊太守所言,代國已經定國為魏,遷都平城,聽聞正在籌備登皇帝位。而燕國境內一團糟,外敵當前仍內鬥不止,照此下去,燕國真有國滅的可能。
只聽楊安玄繼續道:「燕國強盛一時,境內牧場十數個,良馬超過十萬匹,若被魏人得去,其勢越強,若挾勢南下,恐怕朝庭難以抵擋。」.五
齊盛嘆道:「楊太守說的不錯,北方皆敵,非朝庭之福也。」
「八王之亂後,五胡亂華,漢人淪為二腿羊,幾乎族滅。」楊安玄憤然道:「愚絕不能坐看此等慘事再度發生。」
齊遠有些明白楊安玄的意思了,道:「楊太守是有意暗助燕國牽制魏國?」
楊安玄點點頭,道:「晉朝缺馬,而燕國好馬數以十萬計,正好藉此良機換些馬來。」
齊遠捋著鬍鬚衡量得失,齊盛怦然心動,道:「若是如此,倒是大有可為。」
楊安玄對齊遠笑道:「齊翁放心,以刀換馬的交易每年的量控制在三百左右,而且交易的刀也有講究,只重硬度、鋒利,其韌不足。」
韌性不足,那用上不久便廢了,而且難以重鑄。齊遠放下心來,道:「楊太守早有計較,老夫是忋人憂天了。」
楊安玄舉杯敬酒,替齊遠父子壓壓驚。齊遠問道:「不知楊太守準備如何交換?」
「一把刀換一匹馬。」楊安玄微笑道。
齊盛吸了口涼氣,郡軍採購宿鐵刀的價格是一把五千錢,一把七十鍛的寶刀差不多與宿鐵刀相當,在市面上的價格在二萬錢左右,而戰馬的價格在十萬錢,這買賣可是二十倍利,楊太守當真是做得大生意。
齊遠眯起眼道:「燕地少鐵,有人透過護衛帶刀入燕境,每把三十鍛的刀可售價三萬錢,宿鐵刀鋒利無比,堪比寶刀,這一把宿鐵刀換一匹馬,操作得當倒是不難。」
兩國商旅通關要登入過關人的體貌、隨行攜帶的物資、車輛、武器,以及通行的時間等等,按說武器過關回來的時候要驗看,但這其中卻有許多可操作的手段:一是買通關卒、私藏過關;二是去時舊來時新、矇混過關;三是權勢夠大、暢通無阻。
齊家經商百年,這其中的關節自然摸得通透,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做生意還是要借重生意人。
「齊公,愚想讓你帶幾把宿鐵刀的樣品獻與燕皇,若是燕國有意,讓他派人前來商談,由齊公代愚出面。」楊安玄道:「若能換回戰馬,每匹馬齊家可取五千錢之利。」
齊盛大喜,以刀換馬是純利,其他生意有了楊太守的照應,也變得順風順水,莫非楊太守是想借機回
報齊家相助之情。
齊遠沉吟片刻,拱手道:「楊太守,老夫盡力辦妥此事,至於以刀換馬是為國效力,齊家不敢取利。」
楊安玄笑道:「齊翁所謀深遠,楊某定不會讓齊翁失望。」
…………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三吳計程車族也在做著一場大生意。
三吳,吳郡,吳興,會稽也,人煙繁庶,地產沃饒,是晉朝的糧倉錢庫所在。
三吳地區計程車族多是孫吳時的舊士族,永嘉南渡之後,這些舊士族權力大為削減,經過兩次土斷,吳姓士族越發沒落,在朝堂上的話語權越弱,甚至淪為次等門閥,當然心中不服。
江左數次亂局,三吳之地是「難安易動」之地,捲入了門閥士族的利益糾葛之中。
王恭第一次起兵時,三吳士族擁護,想借機擁戴王恭入朝輔政,在朝堂中重新恢復勢力。
於是以虞嘯父為首響應王廞所召,起兵清君側,殺了一批反對者,哪料朝庭誅殺王國寶之後王恭便退兵了。
這讓三吳兵馬騎虎難下,王廞更是氣得七竅生煙,轉而想支援司馬道子,王廞索性率軍討伐王恭。
結果司馬道子將王廞的告密信轉給王恭,王恭派劉牢之率軍南下,三吳兵馬失敗,王廞生死不知。
三吳士族的代表人物虞嘯父因祖先之功贖為庶人,逃得一條性命。
其他士族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一番血腥清洗,被殺、被貶、被懲的不在少數,朝庭更是加重了三吳地區的稅賦,普通百姓叫苦連天。
王恭第二次起軍,天師道首、新安太守孫泰卻認為「晉祚將終,可取而代之」。
於是利用其天師道首的身份,以討伐王恭為名,召集信徒、聚斂錢糧,準備起事。
被朝庭所棄,這一次三吳士族病急亂投醫,把注壓在了孫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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