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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從荊州江陵流經江州,再至歷陽(1),歷陽往東北方向百餘里,便是京城建康。
豫州治所在歷陽,京口稱北府,歷陽稱西府,從稱呼上便足見歷陽的重要性。
刺史府,庾楷接到朝庭的旨意,破口大罵道:「……這是哪個混帳出的主意,居然將豫州四郡割給江州管轄……王愉那個蠢材,除了喝酒清談外拉得開弓嗎,他也會帶兵……」
發洩了一通怒火後,庾楷開始寫奏疏,「……江州位於長江以南,西府與燕國接壤,為防胡兵南下,豫州絕不可削弱,不能將四郡歸於王愉管轄。」
二月十一日,司馬道子收到了庾楷的奏疏。司馬道子已經決心加強建康上游防禦,形成夾擊之勢嚴控長江水路,所以不為所動,命令庾楷遵從朝庭旨意,將四郡交由江州統轄。
二月十四日,楊安玄回到了新息城,吩咐工曹馬澤將楊家犁的圖樣發給各縣。.
馬澤一臉為難地道:「楊主簿,此事怕有不妥吧,朝庭有令楊家犁乃國之要物,製造的工匠都在府衙統一管轄,若是分到各縣,豈不洩了秘。朝庭有旨,命各郡工曹具體實施,若無朝庭旨意和州府公文,事後追責卑職吃罪不起,恕卑職難以從命。」
楊安玄有些詫異,藉助懲治貪腐,他已在郡內樹立起威望,郡中官吏對他十分畏懼,少見有人面駁自己。
辛何輕咳一聲,道:「楊主簿,兩年前尚書省左民部屯田曹發來公文,命各郡工曹負責楊家犁的製造、使用、回收等事宜,並嚴令不得外洩,若將圖樣發給各縣,確實違了朝庭旨意。」
楊安玄道:「時過境遷,洛陽談判時秦人得到二百張楊家犁,楊家犁已無保密的必要。」
馬澤拱手道:「即便如此,也需朝庭下旨同意將圖樣發給各縣,卑職才敢遵命。」
等行文奏請朝庭同意,今年的農時肯定誤了,甚至連明年、後年都不一定有結果。
楊安玄沉吟片刻,問道:「馬工曹,朝庭旨意可有限制製造數量以及參加製造的人數?」
「這倒沒有,只要求在官府的匠人坊中造好發放,各縣前來領取。」馬澤應道。
楊家犁是件好東西,各縣紛紛來求,製造發放楊家犁便成了肥差,要先拿到手,就要打點這位馬功曹。
楊安玄道:「既如此,發文給各縣召集木匠來府衙造犁。」
馬澤有些急了,道:「楊主簿,這些工匠若學會了造楊家犁,怕就不能放返了。」
「目前府衙有幾人會造犁?一月能造出多少犁?」楊安玄問道。
「有十六人,一月能造犁三十架」,馬澤稟道:「這些工匠都被安置城南的匠人坊中居住,不能隨意走動。」
匠人坊中的工匠是官坊中人,專為朝庭、官府或軍需服務,有著嚴格的組織和管理制度。官坊工匠主要來自三類人,一是戶籍上單列的工匠戶,二是罰作官匠戶的犯人,三是有技藝的戰俘。
這些工匠地位極低,比起普通百姓都有所不如,不得自由。
楊安玄自然不會認為工匠低人一等,歷史的發展證明了工匠推動了社會的進步,但此時他尚無力改變。
楊安玄打算從十五個屬縣各調十人到府衙幫著制犁,這樣一天應該能完成二三十張犁,能趕在春耕結束前讓每個縣都有五六十張犁應急。
按馬澤所說,這些人如果參與制犁便將失去自由,這可不是楊安玄所願看到的。
想了想,楊安玄道:「馬工曹,你去備齊制犁所需的材料。辛主事,你發文讓每縣至少派十名工匠前來參與制犁。」「公文中寫清楚,每名工匠只參與制造楊家犁的一個部位,不准他們互相交談,然後交由府衙的工匠統一組裝,這樣就不用關進匠人坊了。」
辛何讚道:「妙啊,如此一來這些工匠便不知整張犁的製造之法,也就不怕洩秘了。」
楊安玄微微一笑,這種流水化作業還可以加快製造的速度,半個月之後便能看到顯著的成效。
處理完積壓的公事,楊安玄伸了個懶腰準備返回後宅。
辛何輕聲稟道:「楊主簿,你這幾日不在府衙,周太守的病越發重了,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楊安玄一驚,自他來汝南後這位周太守就一直臥病在床,春季氣溫變化大,對久病之人是個難關。
這位周太守對自己很支援,懲治貪官時有不少人告到周安榻前,請他約束自己,結果都被周太守斥走。
看病要醫師,楊安玄想起一人,吩咐張鋒道:「你去問問,陶大夫可來了?」
陶大夫陶勝,在洛陽城被楊安玄認出,讓他暫做了醫官。洛陽之圍解後,陶勝回到城中醫館,其父不久後病亡,楊安玄還到上門弔奠。
楊安玄前往汝南之前找到陶勝,邀他前往新息城行醫。陶勝感覺洛陽是百戰之地,不太安全,答應楊安玄變賣田地宅院後便來新息找他。
對於陶大夫的醫術楊安玄還是很佩服,不說把自己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金墉圍城的時候有不少受傷計程車兵都被陶大夫醫治好了,他若來了新息,不妨請他看看周太守的病情。
功夫不大,張鋒拿了拜帖進來,笑道:「公子,陶大夫兩天前就到了,住在東大街的祥裕客棧,這是他送來的拜帖。」
楊安玄大喜,笑道:「陶大夫是回春妙手,有他在,汝南百姓有福了。」
看了一眼拜帖,楊安玄興沖沖地起身道:「走,愚這就前去拜訪。」
楊主簿的到來,驚動了整個祥裕客棧,陶勝更是激動萬分,原本來汝南的惴惴不安蕩然無存。
陶勝一家八口包了個小跨院,寒喧幾句後,楊安玄問道:「陶大夫來汝南是準備入軍營做醫官還是重開醫館?」
楊安玄邀陶勝來汝南時就曾有過提議,陶勝捋著鬍鬚道:「老夫思之再三,還是重開醫館吧。」
「行,陶大夫要愚幫忙儘管開口。」楊安玄笑著指了指身邊的張鋒,道:「愚若不得空,就找張鋒。」
張鋒機敏地上前施了一禮,笑道:「陶大夫千萬不用客氣,有事儘管找僕。」
陶勝很感激,站起身施禮道:「多謝三公子看顧,老夫謝過了。」
楊安玄還禮道:「若非陶大夫救命,愚說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吉人自有天向,陶某不敢居功。」
楊安玄看著陶勝身後的兩個年輕人,道:「令郎隨你學醫,得了幾分真傳?」陶勝兩子,長子陶正,次子陶青,都隨父親學醫。
陶勝拈鬚道:「犬子學醫十餘年,草藥倒也識得,技藝尚需磨礪。」
想起金墉城那些治好的軍兵,軍中醫官很少,像陶勝這樣醫術高明的人更少,楊安玄笑道:「陶大夫可肯讓一子入軍營為醫官?」
陶勝原本就有這個打算,正思忖如何開口懇請,楊安玄的話正中下懷,欣然道:「多謝楊主簿,便讓老夫的次子陶青入營為醫吧。」
陶青聞言來到楊安玄面前施了一禮,道:「陶青見過楊主簿。」
楊安玄見陶青神態安定沉穩,笑著讚道:「陶兄有醫者之風。」
陶勝捋須笑道:「不是老夫誇口,青兒學得老夫六七分本領,定不會讓楊主簿失望。」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楊安玄道明另一個來意,道:「愚知陶大夫醫術高明,周太守臥病有時,愚想請你前去為他診脈。」
作為大夫,陶勝會有心留意與醫有關的事,太守周安久病之事他自然知道。汝南亦有名醫,周太守肯定請他們診過脈,病情不見好轉,足見周太守的病甚為棘手。
見陶勝捋須沉吟,楊安玄笑道:「陶大夫不用多慮,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盡力就好。」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陶勝眼前一亮,想起當年醫治楊安玄亦無把握,笑道:「楊主簿說的真好,老夫這就隨你前去診脈。」
…………
府衙,周太守住處,藥香濃郁。
庭院內,兩名醫官愁眉苦思,商量著寫下藥方。
周安之子周維接過藥方讓僕人前去抓藥,問道:「丁大夫、任大夫,家父的病如何了?」
丁晾是益草堂的大夫,年紀長於安生堂的任允,先開口道:「令尊「脈伏而沉、面色淤暗」,是心衰之症,老夫以黃芪、黨參各五錢補氣,附子三錢溫陽……」
周維耐著性子聽丁晾說了一通醫理,再問道:「家父的病可有機會痊癒?」
丁晾搖了搖頭,道:「難,難。」周維看向任允,任允也搖頭嘆息。
這時,僕人從外面進來稟報,道:「楊主簿帶了名大夫前來探視。」
周維一皺眉,楊安玄來做什麼,是來看父親還能堅持多久,急著接任太守嗎?他帶來大夫是何用意,汝陽郡的大夫還有人比得過丁大夫和任大夫嗎?
「請。」周維整理衣衫,邁步來到院門前相迎。丁晾和任允也跟在身後,楊主簿在汝南郡可是家喻戶曉,結個臉緣也好。方才僕人稟報楊主簿還帶了個大夫,不知是誰?
楊安玄與周維相互揖禮,丁晾和任允上前見禮,然後楊安玄又將陶勝介紹給眾人。
得知陶勝是洛陽名醫,周維生出幾分希望,連忙請陶勝入內替周安診脈。
周安緊閉雙目,聽到楊安玄前來,睜開眼說了兩句,便喘息著又閉上眼。楊安玄雖然不是醫生,看到周安臉色、嘴唇發青,也知道是心血管之類的疾病。
陶勝診脈良久,得出的結論與丁晾兩人相同,是心衰之疾。開出的方子大同小異,丁晾與任允相視微笑,看來這位陶大夫的水平與自己兩人差不多,告辭離開。
等兩人走後,陶勝又道:「愚看周太守除口唇青紫外,尚有咳嗽、氣喘之症,另用桃仁四錢、紅花、當歸、生地黃、牛膝各三錢(2)……,每日煎服二次,一起服下,用於逐瘀。」
丁晾和任允為周安診治多時,周安的病情不見好轉,周維決定試一試陶勝的方子,兩劑藥下去,周安的咳嗽、頭痛之症減輕。
周維大喜,連忙到客棧請陶勝再來診脈,見藥方見效,陶勝心中大定,對藥量稍加增減,周太守的病情轉輕。
隨著周太守的病情好轉,陶勝的醫名在新息城中傳來,百姓都知楊主簿從洛陽請來了位名醫。
五天後,安世堂在新息城北開業,楊主簿、周太守之子親到醫館道賀,安世堂的名聲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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