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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平輿城時被收了入城稅,每人兩錢,牛馬一錢。
楊安玄嘲道:“這位馬縣令可是生財有道,只不知他收來的這些錢制都用到了哪裡。”
沒有驚動縣衙,找客棧歇息,飯後楊安玄派張鋒出外打聽平輿縣令馬波的為人。
出乎意料,張鋒回來稟報這位馬縣令的官聲不錯,據說收來的入城稅都用來賑濟災民了。
辛何這才笑著解說道:“這位馬縣令是青州人氏,做過平輿的功曹、錄事、主簿,三年前升遷為縣令。他在任三年,平輿多墾了二萬畝地,稅賦增長了一成,治下百姓多了九百餘人。”
“都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楊安玄嘆道:“進城時愚還以為其人是個貪官,準備回到府衙後拿他開刀。”
按捺住前去拜訪馬縣令的心思,第二天楊安玄還是直接趕往南頓縣。
“南頓應家的先祖是東漢司空掾應珣,其子應璩曹魏大將軍長史;應璩之子應貞,散騎常侍,其弟應秀之子應詹平定王敦之亂,因功封觀陽縣侯,平南將軍、江州刺史。至晉朝代應詹之子應誕,歷任六郡太守、龍驤將軍,追贈冀州刺史,如今執掌應家的是應誕之孫應洪,官至都官侍郎。”
楊安玄道:“這麼說應家比不上週家殷實。”
辛何見楊安玄露出失望之色,笑道:“應家的家業確不如周家大,家主應旭是應誕的五子,三年前僕隨周太守曾到應家為他慶花甲壽誕。此公為人豪爽,扶貧救弱、仗義疏財,應家在南頓城聲譽極佳。”
看著不遠處的塢堡,楊安玄期待地笑道:“但願此次來應家能不虛此行。”
對於周家的短視,楊安玄很無語,周家還以為是先祖周顗、周閔任左僕射時權傾朝野,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當然借是人情,不借自己也無話可說,若周家是良善之家,自己不能拿他怎樣,但若是收納流民為隱戶,瞞報稅賦,來年檢籍自會讓周家頭破血流。
應家建塢在南頓城南,辛何老馬識途,帶了楊安玄登門造訪。
得知新任的楊主簿前來,應旭連忙接了出來,見到楊安玄深深一躬,道:“應旭見過楊主簿,請裡面敘話。”
應旭滿面紅光,精神矍鑠,指手投足間勁力十足。
楊安玄還禮道:“應公,楊某冒昧前來,還望海涵。”
“楊主簿能來,應家蓬篳生輝,快裡面請。辛記室,一別三年,風采依舊,請。”應旭口中寒喧,引著眾人入廳堂。
剛落席,應旭便問道:“老夫聽聞楊主簿在洛陽率軍大破秦兵,揚我國威,著實令老夫敬佩。”
“應公過獎了,洛陽大捷是將士用力,楊某得朝庭重賞,實在受之有愧。”
“楊將軍過謙了,老夫自幼喜好習武,得聞秦軍東進,恨不能前去助陣。”應旭抹著花白鬍須感嘆道:“欣聞洛陽大捷,喜不自勝,不瞞楊將軍,老夫可是痛飲了三罈美酒。”
幾句話聽得楊安玄心情舒暢,介紹了一下洛陽大戰的情形,應旭命人擺上酒席,邊喝邊談,孟龍符偶爾也插上幾句,氣氛十分融洽。
酒過三巡,應旭笑道:“楊主簿初到汝陽便來應府,老夫甚為感激。楊主簿公務煩忙,來應府定有深意,還請明示。”
“無事不登三寶殿”,楊安玄道:“既然應公問及,楊某便厚顏直言。今年汝南災害連發,四月庾刺史又徵糧徵役,庫中儲存為之一空。冬季來臨,庫府沒有賑災的錢糧儲備,愚特厚顏前來嚮應公募糧,還望應公能相助一二。”
應旭放下酒杯道:“前兩日錢縣令前來也曾提及籌糧一事,愚已經捐出五百石糧,希望能幫著鄉鄰渡過難關。”
楊安玄點點頭,看來各縣縣令倒不是一味等靠,也在努力想辦法籌糧賑災。
應旭站起身,道:“楊主簿,且隨老夫來。”
楊安玄跟在應旭身後來到底樓東面,那裡是一排庫房。
應旭指著最前面的三間庫房道:“這三間是應家的糧庫,每庫存糧二千石,老夫讀史書看到三國時周瑜向魯肅借糧,魯肅指囷相贈。老夫雖不才,卻不願先賢專美於前,願將兩間庫房內的存糧贈於楊主簿。”
楊安玄大為感動,站起身衝著應旭深深一揖,道:“應公仁義,楊某定當向朝庭表奏,勒石表功,為應家揚仁義之名。”
應旭哈哈笑道:“那便是老夫該謝楊主簿了。”
在應家歇息一晚,第二天楊安玄滿意而歸,借來的糧食暫存在應家塢,賑濟時直接從應家塢調運更為方便。
返回的途中,楊安玄順路拜訪了幾個士族,或百石或數十石,不盡人意。
楊安玄心情沉重,看來自己預想得太過理想,除了南頓應家,汝南郡計程車紳對賑災捐糧的積極性不高。
晚間宿店,楊安玄不解地問道:“辛兄,愚在新野曾隨父親向士族募糧,多數人家能慷慨解囊。汝陽富庶勝過新野,為何士族不願相助官府賑災?”
辛何嘆了口氣,這些天和楊安玄朝夕相處,知道他的脾氣,實話實說道:“自打庾刺史任豫州刺史以來,稅賦年年增長,不時徵役官府只得向汝南士族攤派索要。汝南是大郡,索要尤重,有的稅賦都收到明年去了。”
楊安玄重重地拍了一直案几,寅吃卯糧,庾楷遺禍非淺,看來自己要另想良策籌糧了。
…………
新野陰家莊。
官道上煙塵滾滾,有不少輕騎朝塢堡方向馳來,嚇得行旅紛紛向道旁躲避。
瞭望樓上的莊丁發現了異常,忙敲鑼通知戒備。很快堡丁便持槍挽弓列於柵後防備,如臨大敵。
待輕騎馳近些,能夠看到飄揚的“晉”字旗和兵丁身上黑色的皮甲,是自家的官軍。
眾人仍不敢放鬆戒備,這年頭兵匪一家,指不定這夥官軍會做出什麼事來。
輕騎在木柵十步外勒住,整齊如一,看得出訓練有素。
領隊的陰喬示意堡丁加強戒備,邁步來到木柵前問道:“各位軍爺,你們是哪裡的官軍?不知來陰家堡何事?僕已派人通知莊主,馬上就來迎接。”
陰績從人群后催馬上前,大笑道:“十四叔,是愚回來了。”
陰喬覺得面熟,揉揉眼睛細看,驚呼道:“老三,績兒,是你嗎?”
兩年多時間不見,每日風吹日曬訓練,陰績白淨的臉龐變得黎黑,唇角長出微須,神采奕奕,有如銅鑄鐵打一般。
陰績跳下馬,笑道:“十四叔,不認識愚了,可是忘了愚偷吃你家的粘糕的事了。”
真是陰績,陰喬心中莫名一酸,眼角有些發澀,掩飾著開懷笑道:“你這皮猴子,在外面漂了兩年多,總算知道回來了。快拉起木柵,是績少爺回來了。”
陰績上前一躬到地,道:“十四叔,一向可好,小侄有禮了。”
陰喬一把抱住陰績,再度打量道:“長高了,也壯實了,聽說你小子現在是校尉了,做大官了。”
陰績嘻笑道:“就算做了官也還想著偷十四叔家的粘糕吃。不瞞十四叔,愚這兩年在外逢年過節就總想著那粘糕。”
“好,好,好,這次讓你十四嬸做上個十斤粘糕,讓你吃個飽。快走,大伯知道你回來不知得多高興呢。”陰喬拉起陰績就往塢堡行去。
那些輕騎紛紛下馬,與守衛的堡丁打招呼,原來是當初隨軍的部曲回來了。
被眾人簇擁入內,陰績看著熟悉的草木,心中暖洋洋的,想高聲大呼“愚回來了”,近鄉情怯,又生怕別人看見他微微顫動的唇角。
有鄉人聞訊趕來,找尋自家的兒郎夫婿,歡笑聲響成一片。
隨行的輕騎是當年三家的部曲,此時個個歸家心切,只是軍法約束,不敢擅離。
陰績笑道:“大夥都散了吧,記住七天後在塢堡前集結,違期則罰。”
眾人應諾,自行散去不提。
好不容易行到塢堡大門處,陰績看到遠處一群人簇擁著祖父站在那裡。陽光灑在陰晞的白髮之上,分外醒目。
陰績再也忍不住了,邁開腳朝祖父跑去,隔著丈許遠“撲通”跪倒在地,跪爬著上前抱住祖父的雙膝,更聲道:“祖父,孫兒回來了。”
淚落無聲,將陰晞的下襟潤溼。陰晞的手撫在陰績頭上,眼淚忍不住掛在花白的鬍鬚之上。
輕輕地摸著陰績的頭,陰晞顫抖的聲音道:“你這個小猢猻,總算記得回家了。起來,讓祖父看看。”
用力拉著陰績起身,看著英姿勃發的孫兒,陰晞捋須笑道:“不錯,長大了,是個男兒漢了。別哭,大將軍八面威風,哪有掉眼淚的。”
陰績抹了把淚,換了笑容與諸位長輩見禮,一家人又說又笑地往塢堡裡走。
陰晞大聲道:“今日闔堡歡慶,替吾的孫兒接風洗塵。”
塢內一片歡騰,樓上樓下燈火輝煌,酒菜飄香,歡聲笑語,為了征戰歸來的兒郎,多少人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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