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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日,國子學開學,國子博士車胤開講《論語》,“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楊安玄坐在講堂中,心知車師是在藉機點化自己,要自己用心讀書,成就仁德。
只是身逢亂世,百姓朝不保夕,仁德怎行;唯用快馬長槊平定狼煙,天下太平後,手握天下權柄,仁德方能施行。
楊安玄嘴角牽動一絲苦笑,努力做個權臣,這一點自己大概跟恆司馬的想法相同吧。道不同,自己恐怕要讓車師失望了。
車胤離去,許多同窗朝陰敦而來,寒喧見禮、請教學問、攀附交情、請客吃飯。
京中果然沒有秘密,看來陰友齊升官、陰慧珍入東宮的訊息已經傳開,陰家儼然成為新貴。
看著陰敦笑著與眾人寒喧,一時怕是脫不開身,楊安玄不再等候,徑自回了居舍。
直到戌初陰敦才被人簇擁著回到住處,楊安玄聽到隔壁嘈雜的人聲,過了一會才逐漸離去。
楊安玄耳目靈便,聽到從陰敦屋內傳出鼾聲,莫不是醉酒睡下了。
正要起身前去看看,鼾聲止歇,片刻之後陰敦出現在門前。
楊安玄笑道:“陰兄這是裝睡趕客啊。愚泡了茶,飲些解酒。”
陰敦在席上坐下,苦笑道:“愚總算明白在陰家堡眾人向你敬酒的滋味了。”
陰家堡楊安玄寫下《別賦》後,眾人紛紛敬酒交好,楊安玄只得裝醉。
兩人對視一眼,撫掌哈哈大笑。
端起茶飲了一口,陰敦冷聲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初來國子學,亦是這些人對愚極盡嘲諷,今日知我陰家欲起,就不顧臉面前來逢迎,真是讓人發笑。”
“陰兄能與他們談笑晏晏,這養氣的功夫深得陰伯父真傳。”楊安玄笑道。
陰敦放下茶杯,正色地看著楊安玄道:“安玄,自相識以來,你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今日這些人請愚,請的無非是家父的官位和慧珍的身份,愚知安玄不喜與這些人虛與委蛇,所以沒有叫你。”
楊安玄笑道:“既是知己,何須多言,以茶代酒,陰兄請。”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相視而笑,知己情意盡在不言。
陰敦慨嘆道:“相識兩年多,安玄對愚、對陰家相助甚大。”
楊安玄笑道:“陰兄,你我之間何須客套,陰楊兩家互為助力,何分彼此。”
陰敦目光迥迥地看著楊安玄,道:“愚兄一直以來有個心願,願與安玄結為異姓兄弟。愚知安玄乃鯤鵬之才,不敢開聲高攀,今日借了酒興冒然提出,還望安玄成全。”
楊安玄伸出手,道:“故所願也,不敢請爾。”
…………
正月二十八日,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香案設在陰家廳堂,楊安玄和陰敦都換了新衣,青衫年少,意氣風發。
陰友齊特意告了假,在家中觀禮,楊尚保專程從堂邑帶了楊育前來觀禮。
兩人朝香案跪拜,盟誓結為兄弟,陰敦年長為兄,兩人分別向陰友齊、楊尚保見禮。
在楊尚保看來,陰友齊即將升任給事黃門侍郎和太子右衛率,這兩個官職都是天子親信人擔任,更不用說陰家有女成為太子側妃,陰家騰達就在眼前。
陰家被天子信重,那育兒今年定品陰中正的話語權便更大了,楊尚保在心中悄悄地把五品上限調了調。
陰友齊看著行禮的楊安玄,欣然道:“安玄,你與敦兒結為兄弟,從今以後亦如吾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常來家中坐坐,伯父亦想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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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聊聊。”
後院,陰慧珍對著懸在牆上的“一曲新詞酒一杯”,輕無人知地喊了聲“玄哥哥”。
…………
皇城建康宮,第二重宮牆是朝庭官署重地。尚書省,別稱臺閣,位於東側,有門向南通外。
尚書省最高長官尚書令,由會稽王司馬道子兼任,真正理事的是尚書左僕射王珣和右僕射謝琰,下設有吏部、祠部、度支、左民、五兵等五部尚書,分管天下諸事。
五兵部尚書官廨,外兵侍郎董懷拿著封公文急匆匆地來見尚書杜含。
杜含正不緊不慢地品著茶,昨夜在府中宴客,請了迎春樓婍雲娘子演唱《梁祝》,稱得上繞樑三日。
耳邊彷彿還回響著綺雲悽婉的唱腔,“山上桃花紅似火,一雙蝴蝶又飛來”,杜含搖頭晃腦地在心中學唱著,很是迷醉。
自打宮中傳出《梁祝》之曲後,各妓樓紛紛找門路向魏郡太守趙牙索要戲本,秦淮河畔的妓樓若是不會唱《梁祝》,免不了要被人看輕一等,便連京口、江陵也開始在傳唱《梁祝》了。
侍郎董懷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杜含一皺眉,放下茶杯,輕聲斥道:“董侍郎,何事驚慌,可是燕、秦興兵南下了?”
董懷將手中公文呈上,道:“杜尚書,掃虜將軍楊思平奏報,燕主慕容垂召高陽王慕容隆率京進京(中山城),燕國士氣大振,燕主宣佈北伐。二月,燕主命徵東將軍平規徵募冀州兵馬,平規率博陵、武邑、長樂三郡叛,據守魯口。”
杜含伸手接過公文,展開細看,笑道:“燕國生亂,於我朝是好事。燕代相爭,我朝正可坐看其兩敗俱傷。”
…………
魯口城(今河北饒陽縣),旌旗飄揚,城牆上身著皮甲的將士持槍巡邏。
魏景二年(238年),司馬懿徵公孫淵,開鑿滹沱水北入泒水以運糧,築城於渠口,因滹沱有魯沱之名,故稱魯口。魯口地處水運要衝,為軍事要鎮。
太元十一年(386年)八月,剛稱帝不久的慕容垂率軍南下,奪取了淝水大戰後被東晉收復的青、兗、徐等州郡,魯口城被燕國所有。
太守府,徵東將軍平規滿身戎裝,居中而坐。
左側,其侄冀州刺史平喜正在苦口相勸,“……國主雄才大略,參合陂雖敗,但國內仍有雄兵數十萬,一旦大軍來討,叔父如何應對?”
平規滿不在乎地道:“賢侄多慮了,參合陂慘敗,舉國震動,朝庭元氣大傷。國主一心想雪參合陂之恥,精力放在對代用兵上,哪會顧及到愚。愚有三郡兵馬五萬餘人,你二叔在遼西響應,亦有二萬兵馬,足以一戰。”
平喜嘆了口氣,道:“叔父,國主對您信重有加,讓您坐鎮一方,您焉能背信棄義反叛,名不正則言不順,百姓又怎會支援。”
平規笑道:“區區蟻民何用在意,刀槍面前他們誰敢開口。想當年國主亦是趁秦落敗而起,今日之事有如昨日,國主老矣,說不定叔父將來也會成為一國之主。”
平喜搖搖頭,叔父已經入魔,不再相勸。
堂外跑進一名兵丁,來到案前單膝跪倒,拱手稟道:“稟將軍,國主派鎮東將軍餘嵩率兩萬兵馬前來清剿,請將軍定奪。”
“哈哈哈哈”,平規得意地狂笑起來,道:“餘嵩不過是酒囊飯袋,想來與某爭雄,管教他有去無回。來人,鳴號聚將。”
…………
二月十九日,吏部考績,原太子中庶子陰友齊識量清舉、懷忠履義,定為上上,擢升為給事黃門侍郎兼太子右衛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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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三日,楊安玄收到來自孟津關的信件,其中有一封是二哥楊安遠所寫。信中楊安遠簡單地說了說軍中情況,然後謝過楊安玄對妹子楊漓的看顧。
楊安玄放下信微笑,信中言辭變得和緩,看來二哥已經息了與自己爭奪家主的心思,而是想像大伯、三叔那樣自擁兵馬,成為家主的臂助。
這是楊安玄樂見的,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中,楊家開枝散葉,無論哪一枝強盛,都是楊家的興盛。
展開趙田的信細看,信中趙田講述了按照楊安玄所說的“摸爬滾打”練兵法所取的成效,先鋒營已經招收至七十八人等等。
趙田是最早追隨自己的部曲,這樣的人不能薄待。陰績、蒯恩等人都在信中向自己問好。
堂邑的麵館生意不錯,父親派人送信,帶來修改後的規章,規章考慮得很齊全,可以施行。
麵館中的管事、傭工不用自己操心,但製做發酵面、辣油之人卻一定要用放心之人。等漓兒多訓練出人手來,便能在建康開店了。
自己宅中的楊懷和許娘子倒是信得過,不過家中亦要有人操持。至於丁、石兩家人還算勤勉,不過相處的時日尚短,還需再看看,不能冒然委以重任。
建康是京城,人流比堂邑大得多,楊安玄準備在建康開四家麵館,發麵、制辣油這樣的事要交由親信去做。
楊安玄盤點著信得過的人手,趙田的妻子田氏、張鋒的孃親孫氏是信得過的,屆時把她們要來,還要從族中要個老成人管錢賬。
父親派給自己的六名護衛,有三人還算老成,再多看些時日,或可委以重任,還有陳華等人的家眷,人手不夠用時亦可考慮。
想到開面館又要找尋店鋪,佈置裝飾等等,楊安玄不覺頭大,自己不能事事躬親,索性向族中先要了管事,讓他們去操辦,自己抽空監督便是。
三月初,袁氏帶著湫兒來到建康,同行的還有四名族中派來的管事。
四名管事皆姓楊,楊東、楊風、楊謙、楊榮,算起輩份來是楊安玄的叔伯兄長。
楊安玄安置他們先在宅中住下,交待他們去找尋鋪面,等鋪子開張後便可住在店中了。
回到書房,楊湫嘰嘰喳喳地告訴楊安玄二個月攢了多少錢,她分到了三千多錢,小錢匣都裝不下了,找娘讓人到金市換成了小金錠。
袁氏告訴楊安玄,二月二十五日,何氏誕下一子,族中商議準備派人送賀儀,要不是路程遙遠,往來不便,袁氏真想前去抱抱孫子。
族中送賀儀,這是表明對何氏的接納,這個孩子算起來是楊佺期這一枝的長孫。
想起大嫂和琳兒,何氏誕下一子,地位穩固,以她的精明,大嫂和侄女的日子怕不好過了。
楊安玄暗歎了口氣,鞭長莫及,縱是親如兄弟,家事自己也幫不上忙。
輕皺了一下眉,楊安玄道:“愚這個做叔叔的,也要表示一下,明日到集市買塊玉佩給他吧。”
楊湫在一旁搶著道:“湫兒是姑姑,也要送給小侄兒禮物。三哥,你說送什麼好呢?”
歪著小腦袋,嘴中唸唸有詞地道:“小侄兒還小,玩偶拿不動,飴也不會吃,七巧板更不會玩……”
楊安玄笑道:“就送枚厭勝錢給小侄兒吧。”
“不行不行”,楊湫頭搖得像撥浪鼓,狡黠地道:“厭勝錢要過年才給,小侄兒還沒給湫兒磕頭呢,湫兒想到了,就送給小侄兒撥浪鼓吧。”
撥浪鼓,三錢一個,楊安玄和袁氏都被小財迷逗得哈哈大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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