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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棘陽百里,天降大雨,山體滑坡阻斷道路,楊安玄不得不繞道而行,十七日申時才帶著滿身泥水進入棘陽城。

楊佺期得知兒子回來,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明日陰中正就要在鳳凰山品評人物了,要是趕不回來,所有的功夫都白廢了。

胡藩知道楊家父子有話說,謝絕了楊佺期的宴請,住進了驛館。

何青等人隨身帶了不少袍澤的書信,要尋找他們的家人散發;至於胡原,楊安玄讓張鋒帶著他住進了自家小院。

書房,楊佺期得知長子城破,西燕已亡的訊息,臉色一白,道:“慕容垂雖老,雄風仍在。慕容永為他所滅,兩燕合一實力更強,恐怕成為朝庭的心腹大患。”

楊安玄說到慕容垂送金冠給天子表達親善和平之意,楊佺期鬆了口氣,笑道:“看來慕容垂要致力經營北方,聽聞代國逐漸勢大,恐怕他想跟代國一戰。”

楊安玄想起慕容垂如霜鬚髮,嘆道:“英雄遲暮,慕容垂年近七旬,恐怕再無力征戰四方。其子慕容寶非開拓之主,一旦慕容垂逝去,燕國必要生亂。”

楊佺期笑道:“慕容家事,吾父子不替他操心。玄兒,你這段時間不在棘陽,新野郡可是謠言四起,風波不斷。”

楊安玄見楊佺期滿面得意,笑著奉承道:“有父親坐鎮,孩兒放心得很,那些興風作浪的小人豈是父親的對手。”

楊佺期拈鬚微笑,道:“為父雖然已有對策,不過你也不能大意。”

說著,楊佺期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道:“因你歸期不明,為父與陰中正商議將品評的時間延後幾天,遭到陳深竭力反對,稱不能因你一人而影響舉郡百餘士子的品評,為父亦不能堅持。”

楊安玄有些感動,無論楊佺期出於什麼目的,為了自己的定品都算得上殫精竭慮。

此外,還有許多不知道姓名的族人在為之奔走,此次定品自己一定要竭盡所能,算是對父親、家族付出的回報。

說了幾句,楊佺期見楊安玄一臉倦容,讓他見過袁氏後早點休息,養精蓄銳明日好好表現。

後宅,袁氏看到兒子面容黝黑、滿面風塵,心痛地念叨起來。

楊湫年少不知哥辛苦,見沒有禮物撅起嘴來生氣,楊安玄逗了她一會,答應得空帶她上街買東西,這才嘰嘰喳喳地鬧騰起來。

見楊安玄打了個哈欠,袁氏忙讓他回去歇息,拉著楊湫不准她去玩耍。

回到住處,張鋒上前伺候,問明胡原已經睡下,楊安玄洗漱後也上榻安歇。

一夜無話。第二天剛起,就聽到屋外傳來陰敦的笑聲,楊安玄忙迎了出來。

陰敦看到楊安玄愣了一下,道:“安玄辛苦了,黑瘦了些,不過精神抖擻、英氣迫人。”

楊佺期對外沒有公佈兵馬援助洛陽之事,不過陰敦知曉內情,知道楊安玄隨軍去了洛陽。

兩人邊吃邊談,得知楊安玄去了燕國,親歷了長子城滅,還見到了燕主慕容垂。

陰敦既是擔心又是羨慕,道:“聽安玄所述,愚兄熱血沸騰,恨不能提刀上馬,與安玄一同殺敵。”

楊安玄笑道:“陰兄乃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良才,沙場殺敵之事留給吾等功狗吧。”

吃罷飯,楊安玄和陰敦到驛館會集胡藩,三人一道前往鳳凰山。

雨歇天尚陰,鳳凰山草木新洗,清新喜人,菊開遍地,繽紛多姿,憐人眼目。山雨後溪水暴漲,一路跳珠濺玉,別有一番情趣。

沿著山道石階緩步而上,陰敦輕聲道:“此次參加品評的郡中士子共一百一十六人,初次定品的有七十七人,寒門子弟有四十三人……”

這些資訊肯定來自陰中正,楊安玄看了一眼陰敦,對這位素未謀面的陰中正充滿了好奇。

陰敦淺笑道:“安玄憑藉《小窗幽句》評為上中品的希望極高,家父告訴愚便連會稽王對《小窗幽句》也讚不絕口,稱想見安玄一面。”

楊安玄微愣,這倒在意料之外。會稽王的賞識可以讓陰中正少些顧忌,是好事。

“安玄不可大意,郡中針對你的謠言不少,‘訪問’在探察鄉黨輿論的時候,有不少不利言論。雖然楊太守派人澄清了不少流言,但安玄要提防有人藉機發難。”

陰家和楊家交往密切,這些話顯然是陰友齊所叮囑。楊安玄微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見招拆招便是。”

道旁有亭,臨崖而立,三人步入亭中。山風吹來,松濤陣陣,心胸為之一寬。

楊安玄縱聲長嘯,嘯聲清越直衝雲霄,風起雲湧、霧靄飄散,陽光灑下,大地生輝。

背手而立,長袖隨風飄拂,楊安玄豪情滿胸,縱聲道:“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山道之上走來一群人,恰好聽到風送來這句詩句。

為首之人站住腳,捋須讚道:“妙哉此句,豪邁之情有如勁風撲面,快哉。只得此句本官便不虛此行,此子何人?”

隨行的楊佺期滿面紅光,笑道:“陰中正謬讚,此便是犬子楊安玄。”

“早聞淯水八俊,安玄最高,果然名不虛傳。”陰友齊笑著以手相招。

右旁陳深陰陽怪氣地道:“楊太守的賢郎可真會挑時機,早不吟詩晚不吟詩,偏偏陰中正路過的時候吟詩,好心機。”

為破壞楊安玄定品,陳深上竄下跳,已經同楊佺期撕破臉面,不會放過任何詆譭楊安玄的機會。

亭中三人上前見禮,陰友齊上下打量著楊安玄,笑道:“英姿勃發,不讓楊太守啊。走,隨本官一同上山。”

楊安玄第一次見到陰友齊,見他面容與陰敦相似,黑鬚白麵,笑容和藹。

隨同陰中正一起上山的有郡中官員、士族族長以及待評士子。眾人見陰中正與楊安玄並肩而行,與之談笑風生,無不用羨慕。此子初見便得陰中正賞識,定為高品越發穩了。

陳深暗自咬牙,有老夫在豈能讓楊家順心遂意。

有士子想起這段時間甚囂塵上的一種傳言,說楊安玄隨侍在陰中正身邊,陰中正親自為其指點定品之事,看情形楊安玄與陰中正只是初識,那傳言不過是謠言。

鳳凰樓,陰中正同諸位官員入內,把酒臨風。

待品評計程車子分散於山間各處,言笑晏晏,一派和睦。楊安玄和陰敦站在一棵松下,不斷有人上前打招呼。

袁河與幾人走了過來,斜著眼睛看向楊安玄,冷聲道:“聽聞楊公子生了病,不知在哪家妓院中養病。楊公子,你還記得何公嗎?就是人日在這裡被你逼死的老者。”

這是有意挑釁了,袁河話音剛落,就有人出聲反駁道:“袁河,你休要胡言亂語,何公為何而死,你不知嗎,當日你也在樓中,分明見到……”

亂糟糟的爭執起,顯然楊佺期有所佈置,專門針對袁河等人。

陰敦輕聲告訴楊安玄,道:“據說袁河拿了陳主簿的好處,這段時間四處煽風點火,說安玄你的壞話。”

一名葛袍士子拱手揚聲道:“楊公子,近兩個月不見你的人影,有人說你身染疾病,有人說你醉夢妓院,有人說你遊獵受傷,還有人說你徒有虛名,品評在即生怕露怯有意躲藏。趙某想請問楊公子,品評之前為何不見蹤影?”

“穰縣趙方季。”陰敦輕聲提醒道。趙方季,同為淯水八俊,出身寒門,楊安玄不識此人。

楊安玄見趙方季看上去並無惡意,道:“趙兄,楊某去了趟北方,昨日方才回來。”

袁河冷笑道:“一派胡言。定品在即,如此大事你怎能放在一邊而前往北方,分明是在說謊。”

楊安玄笑吟吟地道:“袁河,你得了陳主簿多少好處,如此賣力,你可曾想過汙衊愚的後果?”

袁河一驚,看到身旁圍攏的人群,色厲內荏地嚷道:“難道你還敢打愚不成。諸君,楊家依仗權勢毆打寒門子弟,你們可要替愚作證。楊安玄,你有膽動愚試試。”

楊安玄哈哈一笑,道:“你且看好了。”

抬腿前踢,袁河哪裡躲得開,被踹中小腹,慘叫著捂著肚子倒地乾嘔。

周圍計程車子們群情激憤,趙方季怒吼道:“楊安玄,你有辱斯文,居然動手毆打士子,愚要到陰中正面前告你,取消你品評的資格。”

楊安玄冷笑道:“兩燕相爭,洛陽告急,楊某不顧定品在即,隨軍北上戍守孟津關。為探燕軍虛實,親率數十麾下化裝成商販深入燕境,見到燕主慕容垂,新曆長子城破,目睹慕容永成為階下囚。”

“為將諜報送回,楊某與麾下衝破重圍,一路斬殺燕軍百餘人,這便是你們所說的有意藏拙嗎?”楊安玄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最後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指著縮在地上的袁河,楊安玄繼續道:“此人心懷不軌,惡意中傷楊某,不是討打是什麼?”

趙方季氣沮,退後半步,硬著頭皮道:“口說無憑,有何為證?”

胡藩踏前一步,道:“吾乃雍州徵虜參軍胡藩,奉郗刺史之命隨軍前往洛陽增援。跟隨楊安玄深入敵境,可以作證楊安玄所說無一字虛言。”

眾人無不驚賅,原來楊安玄去了燕國,兩個燕國已經滅亡了一個。

竊竊私語聲中,趙方季愣了片刻,一躬到地,歉聲道:“趙某無禮,請楊公子見諒。”

說罷,轉身離開。

袁河原本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聽到胡藩的話後悄然爬起,弓著背悄然隱於人後。

那些看熱鬧計程車子們紛紛上前與楊安玄見禮,剛才那一腿讓不少人想起這位楊公子還是軍中校尉,是位文武雙全的俊才。

外面的爭執很快有人稟報到樓內,陳深滿臉笑容,當聽到楊安玄踢了袁河一腿,憤然道:“陰中正,楊安玄斯文喪盡,居然動手毆打士子,本官建議剝除他定品的資格。”

楊佺期一皺眉,這個袁河確實討打,但安玄不該在此時動手打他,等定完品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五官掾劉志道:“莫急,且問明緣由再做決定不遲。”

很快,楊安玄的話和胡藩的證詞傳入樓內。陰友齊大驚失色,問楊佺期道:“楊太守,此事當真,慕容永亡國了?”

楊佺期點頭道:“諜報尚未傳至,本官也是昨日聽安玄說起,有胡參事作證,應該不會有錯。”

陳深也是臉色一變,新野郡離洛陽不遠,一旦燕兵北下,新野郡危矣。

樓中諸人交頭接耳,人人色變。

陰友齊清咳一聲,道:“兵事自有朝庭處置,今日只為品評士子,諸位請隨本中正出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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