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妖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十五章:生者悲苦,妖女看招,午夜妖,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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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真盤坐在地,面前爐火生煙,藥香濃郁嗆人。

女子的交談聲傳入耳中。

“昨日陸仙子最後一式真是絢爛,若非親眼所見,我如何能夠相信,這世上還有如此絕美之人,有如此肅殺之術。”南裳聲音婉轉,仰慕之情溢於言表。

“可惜昨天我暈過去了,沒能瞧見,南裳姐姐,你快給我講講。”陌生女人央求。

南裳興致勃勃地講了起來:“只見陸仙子懷抱玉白如意,隨著蓮花徐徐升空,汙穢蠱蟲們被靈光一照,四散而逃,陸仙子立於蓮花臺上俯看眾生,手持玉如意,凌空輕拂過去。

接著,她身後出現了一尊寶相慈悲的菩薩像,菩薩似真還虛,內蘊神光。

陸仙子唸了聲‘惜哉,惜哉’後,菩薩將柳枝往淨瓶中一蘸,與陸仙子一同做了揮拂的動作,柳枝灑著細雨緩緩拂過,不偏不倚落到那和尚身上,先前還囂張極了的邪羅漢頃刻四分五裂,被仙子誅了個神魂俱滅。”

蘇真默默聽著,心想哪裡來什麼菩薩,什麼楊柳枝,殺死邪羅漢的,分明是一個更邪性的怪物!

那怪物形若蜘蛛又決計不是蜘蛛。

“余月,你醒啦。”

南裳注意到了蘇真睜眼:“你本就精疲力盡,又自告奮勇為陸綺仙子守了半夜的藥爐,休息這麼一會兒,身子骨能吃得住麼?”

“為陸仙子做事,哪有什麼苦不苦的?”蘇真擠出笑容。

蘇真早已發現,在這個晝夜長短沒有規律的世界裡,只要老君明亮,人們就精力旺盛,一旦入夜,又極易疲憊,就像失去了光照的植物。

他是魂穿過來的,老君對他的影響倒是不大。

南裳深為感動,誇讚道:“余月,你人真好,不像封花那個叛徒。”

談及封花,蘇真心頭一刺。

他與南裳聊了一會兒,不留痕跡地問了些問題,旁敲側擊之下,大致瞭解了眼下的情況。

陸綺殺死了邪羅漢,重傷了青毛老妖與封花,唯有三眼蠱身童趁亂逃走,不知所蹤。

但那毀天滅地的一式對陸綺反噬極大,在擒住青毛老妖與封花後,陸綺法力盡失,昏死過去,至今沒能醒轉。

大戰之後,十餘名紫袍殺手死得僅剩三人,八名弟子也只剩三個。

另外一名倖存者名叫戚霞,她藉著另一座車廂為庇護,逃過一劫,沒有淪為食物。

“那……車緣呢?”蘇真問。

南裳神色一黯,垂目望著藥火,道:“我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蘇真心中苦澀,不再多問。

此刻,三人正在一座破敗的廟宇裡休息,廟宇的石像早已殘破,香壇也落滿灰塵,雜亂無章的樹林圍繞破廟,時常傳來野獸騷動的聲音。

劫後餘生的南裳與戚霞圍坐藥爐,談起了身世。

戚霞生於梅谷,本是佛光照拂的佳地,卻被六個侏儒怪人所霸佔。

怪人自稱六仙,說是得了‘瘟王旨意’,要把古蟾大仙從地底下救出來。

村民們皆被奴役,拿著傢伙開始刨地,他們起初百般不情願,可越刨反倒越起勁,日夕不間,廢寢忘食,彷彿這是他們天生的使命一樣,一天夜裡,地下傳來怪叫,像蛙鳴也像狗吠,數不清的肉瘡從地縫裡拱出來,刨地的人大喊著靈芝,搶著要吞食。

“我回村時,六怪不見蹤影,村裡也沒幾個活人了,這些是他們講給我聽的。”

戚霞瑟縮著身子,嘆氣道:“這些人個個腐爛生瘡,長滿蟾皮,沒幾天也死了,之後命歲宮來人查案,也沒查出個所以然,反倒誣梅谷祭拜邪祟,是咎由自取。”

這些年,她苦尋仙緣,一是要給父母鄉親復仇,二是要弄清梅谷慘案的真相。

“都是苦命人。”

南裳憐惜著嘆了一句,又見蘇真沉著臉,不由問:“你怎麼也心事重重的?”

“我……”

蘇真頓了頓,說:“我只是想,我們雖身處仙山地界,但這裡人命如同草芥,妙嚴宮是惡妖,青鹿宮是惡人,殺人不眨一眼,若非陸仙子良善,我都要覺得這仙界與阿鼻地獄沒區別了。”

南裳聞言一愣,神色漸淡。

“弱者在何處都是受苦受難,強者在何處都能作威作福,仙凡迥異,這一點卻沒有差別。成為修真者並不能擺脫悲苦的命運,唯有成為真正強大的仙人才行,更何況我們有幸跟隨了至善至慈的陸綺仙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戚霞冷哼一聲,斜睨蘇真,道:“余月妹妹,你再這樣自怨自艾,倒顯得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戚霞姑娘說得是。”蘇真頷首。

“嗯,等陸仙子喝過藥,我們就啟程,也不知老君能亮多久,夠不夠我們回到九妙宮的……唉,希望能儘快回去,陸仙子的傷可延誤不得。”戚霞憂心忡忡地說。

戚霞剛說完,破廟外面,猿嘯聲陡然響起。

嘯聲清越淒厲,聲浪掃旋過處,林葉簌簌,露水成霧。

眾人心頭一驚,打算起身出去檢視,她們剛立起來,一個白袍老者就出現在了門口,冷冷地盯著寺廟裡煮藥的少女。

他問:“你們是誰?怎麼會在這荒山野嶺?”

三人面面相覷,心道不妙。

青鹿宮的人怎麼又來了?

蘇真想起了先前青鹿宮人的對話,滕長老口中還有一個正在等他們回去的二師叔,怕是二師叔久等不到,親自來尋了。

“我們是趕路人,夜間怕遭遇豺狼,就在這廟裡歇腳。”南裳說。

“趕路人?那你們在燒什麼?”二師叔問。

“我這位妹妹昨夜感染了風寒,我煎些草藥給她服下。”南裳說。

蘇真捂著胸口輕咳了兩聲,眼角眉梢下垂,病懨懨的。

“風寒?”

二師叔枯瘦如雞爪的手虛握,凌空一抓,藥爐的蓋子翻開,一注湯水被他引到了指尖,他嗅了嗅,神色飛快陰沉下去:“你說,這是治風寒的藥?”

“不是麼?”

南裳聲音變輕,“這其中的石母芝、紫胎血皆有驅寒養肺之用。”

“還認得石母芝、紫胎血?眼界倒是不低,可你這丫頭想在丹藥上欺騙,就是太不知輕重了!”

二師叔指尖的藥水飛快蒸發,只餘一撮粉末,在他指尖捻了捻,他問:“你且說說,另外二十三味價值不菲的藥材又叫什麼?”

南裳嘴唇翕動,神色惶恐,似是答不上來。

眼看就要露餡,蘇真連忙補救:“我們可沒有欺瞞之心,這煎藥的藥譜與藥材都有來歷,若老爺爺想聽,我可以講。”

“說來聽聽。”

二師叔眯起眼睛。

“昨日,我們遇到了一個背藥簍的青袍老人,老人看我體弱,便問我姐姐:你這妹妹是不是常年咳個不停,這是陰寒沖虛之症,我能給她根治,姐姐說,錢財雖乃外之物,可老人家你一瞧就是仙門修士,我們可付不起仙門的藥錢。

那老人性情豪爽,大笑道,舉手之勞而已,我一宗長老,又怎會從你們這小丫頭身上圖回報?他當即賜了我們藥材,讓我們先在這廟裡住兩日,養身子,等他採完了藥,就帶我們一道去青鹿宮當仙人去。”蘇真娓娓陳述,語氣坦誠,說起當仙人更是雀躍。

“青鹿宮……”

二師叔神色緩和:“這的確是養體固本的藥,還有,你們遇到的那個老人可騎著猿,有雙精光懾人的眼睛?”

“是。”

蘇真忙點頭,問:“師叔與他認識嗎?”

“嗯,他姓滕,是我宗人士,哈哈哈,這麼多年了,我這師弟還是這麼喜歡幫助小姑娘啊。”

二師叔忍俊不禁,他斜著眼睛,將身段傲人的南裳打量了幾遍,嘴唇不免勾了起來,又問:“我這樂善好施的師弟幫過你們之後,去了哪裡?”

“仙人來無影去無蹤,我們並不知曉,只在此等他。”

蘇真又補了一句:“他好像說要和什麼人會合。”

“會合?那他怎麼……”

二師叔想到了什麼,眉頭一點點皺起,咦了一聲,“等等,你剛剛是不是叫我師叔?你怎麼知道我是他師叔?”

“這是滕……”

蘇真還沒來得及補救話裡的漏洞。

已無關緊要。

二師叔背後,兩道紫色身影從房頂無聲飄落,幽靈般浮現般出現在老人身後。

沒有任何反應時間,兩柄刀同時出鞘,高速揮擊,淨白勝雪的刃身揮舞成彎曲的殘影,直斬老人要害。

二師叔意識到不對勁,再掐法訣已晚。

他高貴的身份地位在死亡面前全無意義。

一刀斬腰,一刀斬首,白光閃過之後,這位青鹿宮長老的師叔已斷成三截,只剩胸膛風箱般起伏,殺手刀刃齊動,將他剁成了肉沫。

“四大神宮名震天下,就屬青鹿宮的修士最不濟事。”

紫袍殺手用絲絹擦去刀上的血。

另一個紫袍殺手深以為然地點頭。

神宮長老法力高強毋庸置疑,可終日耽於採藥煉丹,武功早就廢了,迅如雷電的刺殺之下,他縱有強大法力,竟連個護體法術都來不及用,只能憋屈斃命。

二師叔的遺物被飛快搜刮乾淨。

“你很聰明。”

離開之前,紫袍殺手誇了蘇真一句,又警告道:“千萬別碰地上的血,如今的煉丹師大都邪性,以毒煉藥的太多。”

戚霞頹坐在地,臉色煞白。

她回想著剛才的場景,覺得自己也能糊弄住那個青鹿宮的長老,她甚至想出了更多精彩的、更滴水不漏的詞句,可剛才,偏偏是她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藥煮好了,蘇真負責將藥奉去。

他走出破廟廟門,廟外橫著一具白猿的屍體,也是一擊斃命。

那是二師叔的坐騎,他進廟前照常讓坐騎去巡視四周,沒想到它先遭了毒手。

紫袍殺手為了安全起見,沒有讓陸綺在破廟休憩,而是藏在附近的密林裡。

蘇真一路前行,先是見到了囚禁青毛老妖的鐵籠車,青毛老妖閉著眼,嘴裡塞了塊鐵疙瘩,不復往日的陰冷與桀驁,像個子女盡喪的老人。

陸綺華貴的輦車隱蔽在深處,由最後一名紫袍殺手把守。

傷痕累累的無首駿馬牽著輦車,百無聊賴地頓蹄,蘇真走近時,輦車四角的辟邪之物輕輕碰撞出響聲。

“進來吧。”

紫袍殺手冷冷開口,聽聲音是個女人。

蘇真捧著湯藥,捲簾而入。

不知施了什麼法術,輦車內部的空間遠比外面看起來更大,紫袍殺手盤膝而坐,脫殼的長刀置在面前,隨時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後方白玉籠紗的拔步大床上,白裙如雪的女仙靜靜躺著,面上覆紗,只露出紅潤豔麗的唇,她雙手交疊在小腹上,凹凸起伏的仙軀沒有一絲泥汙塵垢,不像負傷昏死,更像在靜心安眠。

一尊千手觀音的瓷像置於枕邊,隔紗望去,倒像多生了肢足的白蛛。

床榻邊,則是另一幅觸目驚心的景象。

短髮少女跪在地上,只有左足支撐,身軀輕輕搖晃。

黑色的鎖鏈從梁頂垂落,刺穿了她的肩膀和手腕,她雙臂張開著,像是垂死的鳥類,鮮血在她如玉的手腕上蜿蜒成觸目驚心的紋路。

她是封花,是陸綺的親傳弟子,也是九妙仙宮的黑袍劍首。

背叛並沒有令她得到自由,落敗後的她囚鎖於此,被疼痛與仇恨日夜折磨,這還遠不是結束,等回到九妙仙宮後,她的噩夢才會真正開始。

“弟子來給陸綺仙子送藥。”

蘇真跪在地上,將藥碗高高捧起。

“你先喝一口。”女殺手說。

蘇真抿了一口,艱難地吞嚥了下去,藥湯之苦讓他全身的肌肉忍不住繃緊。

女殺手見他平安無事,將碗接過,拿至陸綺身邊,只見她伸出兩截雪白的手指,撥開陸綺柔軟的紅唇,輕輕探入,從她口中夾出了一枚碧色珠子,珠子中有細長的紅紋流動,好似活物。

她將這枚珠子置於濃稠的藥湯裡,待藥湯被珠子吸收了個乾淨後,女殺手才將它重新塞回陸綺口中。

蘇真跪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

他面容平靜,心中思緒萬千。

接下來他該怎麼辦?

跟著這些人去九妙宮嗎?不行,封花知曉他的秘密,她已落入陸綺手中,他的隱秘也遲早洩露,陸綺這個妖女絕不會放過他,他即便不死,也會被送去老匠所打造成兵器,生不如死。

趁亂逃走嗎?弟子只剩三名,紫袍殺手也有三名,被時時刻刻盯著,哪有逃跑的機會?

或者……

蘇真陡然想起了那個折角的寓言故事。

寓言故事裡,披著羊皮的狼被獵人殺死,狼裝得再乖順、裝得再像羊也終究是狼,遲早有被獵人發現的一天,邵曉曉說的沒有錯,狼要麼早點放棄,灰溜溜地離開羊群,要麼乾脆殺死獵人。

殺死獵人……

蘇真抬起眼眸,看見了雪白帷幕後靜躺的身影,心猛地跳了一下。

殺死獵人。

如果要殺死陸綺,那現在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機會,等她回到九妙宮,重新甦醒,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可是,現在的他遠遠沒有掌握力量,哪怕陸綺重傷昏死,他又怎麼繞過紫袍的守衛將她刺殺?

想到此處,他忍不住看向封花。

封花靜靜跪著,眼中毫無瀾動。

“你與我們的劍首大人有何交情嗎?”紫袍殺手不知何時已轉過身。

“沒有。”

蘇真一驚,連忙低下頭,道:“我只是在欣賞叛徒的下場。”

“你恨她?”殺手又問。

“沒有人不恨背叛者。”蘇真答道。

“那你覺得,叛徒應該被怎麼處置?”紫袍殺手問。

“殺死。”蘇真沒有猶豫。

“可惜,劍首大人還不能死,她身上還揹負著很多隱秘,不過,既然你這麼恨她,為了獎勵你的忠誠,我允許你責罰她。”紫袍殺手說。

“什麼?”

蘇真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立刻拒絕,說:“陸綺仙子正在安睡,我怎能打擾?”

“你若能驚醒陸綺大人,倒是大功一件。”紫袍殺手嘆氣。

“可是……”

“可是什麼?是你與這叛徒私交甚密,於心不忍嗎?”

紫袍殺手走到蘇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具後的眼睛像是鏡子,可以照穿一切心思。

蘇真一時失語。

封花抬起頭,唇角牽出一絲冷笑:“荊雪,你當年就比不過我,現在想折辱我,還要借別人的手?廢物永遠都是廢物。”

“九妙宮鐵律,不可以下犯上,在沒有回宮問罪之前,你依然是劍首大人,我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汙點。”被稱作荊雪的紫袍殺手說。

蘇真立刻明白,她想利用自己發洩私憤。

“封花是劍首,弟子怎可以下犯上?”蘇真問。

“你的名字還未真正註冊入九妙宮中,算不上弟子。”紫袍殺手說。

封花搖了搖頭,譏嘲道:“你心思不純,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殺手。”

“我走到今天,已是盡力而為,問心無愧。”

荊雪平靜的聲音裡藏著剋制不住的恨:“封花,你要明白,並非人人都是你這樣的天才,而且,無論你是再天才的殺手,也還是宗門的奴隸,宗門可以賞賜你無限的風光,也可以讓你功力盡喪萬劫不復。你太愚蠢了,竟然相信那些妖怪的鬼話,背叛陸綺仙子。”

“愚蠢的是你,陸綺不會放過任何人的,在她心裡,你們這些紫袍都是大宮主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睛,她先利用邪僧殺去了大半,你們幾個,也會被她一一除掉的。”封花說。

“別費勁了,我可不會被你的陰謀迷惑。”紫袍女人平靜搖頭。

“所以我才說你蠢啊。”

封花竭力仰起頭,眼眸中閃爍出猙獰厲色:“你如果想要活命,現在就把刀插進陸綺的身體裡,這是唯一的機會,錯過就再也不會有了,你不要存有任何僥倖之心,陸綺多智多疑,絕不會饒過任何人,她是妖女,是……”

荊雪始終不為所動,彷彿封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樣。

蘇真突然起身,來到封花面前,舉起手掌,乾脆利落地甩下,只聽啪的一聲,封花面頰一顫,再抬起時,已多出了一個醒目的紅痕。

“妖言惑眾。”蘇真冷冷訓斥。

荊雪欣賞著這一幕,咯咯笑個不停,將殺手該有的冷峻與沉默盡數拋在了腦後,她讚歎道:“余月,你果然很忠誠。”

“當然。”

蘇真虔誠行禮,垂首離去。

他聽懂了封花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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