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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月十三日早上,南平國秀州府城。

一道恢宏劍光自天而降,如洪水瀉地,將一座生意清冷地處偏僻的“霞飲茶坊”,頃刻間毀成廢墟,茶坊裡面的夥計、掌櫃,以及後院住著十餘男女,全部被劍氣撕裂成碎片,無一逃脫。

與霞飲茶坊一牆之隔的兩家臨鋪,卻秋毫無損。

眨眼間發生在光天化日下的劇變,嚇得街道行人和臨鋪一眾上下驚恐逃竄,見鬼般尖叫,引發許多人前來圍觀。

“殘夜違背山上禁令,私自蓄養低階練氣士,為惡凡俗人間,罪在不赦,著南平供奉堂清剿境內殘夜餘孽,以儆效尤,此令,即刻生效。”

有沙啞男子聲音,在秀州府城供奉堂分堂大殿內響起。

待得聲音止歇片刻,殿內一名躬身不動的老者,才拱手兩揖“南平供奉堂謹遵法旨”說完,老者又拜了兩拜,直起身,接住從殿外空中飄蕩進來的一幅卷冊。

展開卷冊,老者略一掃過前面內容,盯著左邊最末尾一個古篆“刑”字,手指撫上去,能感覺到篆字的硃砂觸感,稍稍灌注一絲真元力,“刑”字迸射出一絲犀利赤光,割破老者手指面板,沁出一絲血跡。

老者驗明“刑”字真偽,舉起卷冊,衝殿內一眾屬下喝道“立刻傳訊回京城供奉堂總堂,立刻傳訊各州府供奉堂分堂,奉刑罰仙令即刻追剿殘夜餘孽,所有與殘夜有勾連之不法勢力,連根拔起,不得縱容”

“是”

高空雲層上,站著一個穿灰白麻衣蓬頭垢面的邋遢男子,背後隨便別一柄無鞘大劍,聽得下方老者的喝令,嘴角泛起一絲鄙夷。

這等扯著虎皮做大旗順便清除異己的勾當,男子如何不知

凡俗間的人心鬼蜮一點也不比山上少,他很煩這些,卻又不能把挑不出錯的傢伙殺盡,舉起手中的泥黃色酒葫蘆,灌了一口酒水。

何以解憂,唯有濁酒。

酒水順著亂須滴答而下,胸襟衣服浸溼好大一片。

“好無聊,被髮配到這鬼地方游來蕩去不準回山門,何時是個頭酒難喝,娘們沒一個入眼的,連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日子真他麼難熬,老頭子,你何不打死我算球”

男子腳下踩著一個呲牙咧嘴的年輕殺手,踩在雲團裡,像是踩著實地上。

年輕殺手求饒的好話已經說了幾籮筐,他才叫難熬,感覺踩在背上的那隻腳越發沉重,要不多時脊柱骨頭都要踩斷,心下絕望,乾脆破口大罵,希望對方給他一個痛快。

“你個被師門拋棄的混球,有本事踩死爺爺啊,這樣羞辱人算什麼好漢”

邋遢男子也是個脾氣古怪的,一腳把踩著的殺手挑起,呸了殺手一臉的酒味唾沫,見殺手獲得自由,又畏畏縮縮不敢衝上來拼命,斜眼冷笑道

“你算人嗎躲暗處下陰毒打暗拳的沒卵耗子,即使你走狗屎運兼修成練氣士又怎樣還不是墮落到凡俗當殺手,我呸你一臉,沒臉沒皮的,丟山上的臉。來呀,上來老子一拳打死你反正你這種禍害活著也是個糟踐靈氣的窩囊廢物,還不如死了算球”

年輕殺手臉上一陣青紅紫白,終於把臉一擦,怒吼一聲,“混蛋去死”

踩著軟綿綿的雲團,出盡全力,揮拳往罵得惡毒的邋遢男子胸口打去。

邋遢男子輕描淡寫一袖子甩去,把殺手拳頭冒著中看不中用的熊熊火焰撲滅,“啪”,年輕殺手被袖子打得暈頭轉向,一個不穩滑落雲團,往下方翻滾墜落。

看著下方河流村莊越來越大,年輕殺手不自禁張口大叫。

“啊啊”

“嘭”

地面摔出一個人形,殺手愣愣地撐著泥土爬起。

這麼高掉下來居然沒事

空中傳來邋遢男子不屑聲音“自己滾去大荒漠,明年獸獄開啟,憑獸獄令進去闖一闖,活著出來便饒你不死,敢在四國逗留,下次見著一拳打死你”

殺手撿起身邊掉著的一枚青銅色獸獄令,抬頭往上看一眼,不敢再放狠話。

能有一線生機,誰願意找死他一瘸一拐,朝西北方向走去。

只是山上規矩大,人間待著多享受。

邋遢男子斜臥在雲團上,懶洋洋喝酒,嘀咕道“這種沒卵的慫包,一拳打殺了多幹淨,留著幹嘛幾千年前傳下來的有些個臭規矩,真得改一改了”

突地邋遢男子臉色一變,身上光華大放,他沒能避開從側面踹來的一腳。

“嘭”,邋遢男子橫著飛出十數丈。

他手中緊緊抓著酒葫蘆,沒讓酒水灑出來一滴,翻身站直,不滿地叫道“小師叔你別太過份啊,我剛幫你把那什麼狗屁殘夜一劍劈成殘廢,你這過河拆橋也太快了,下次還想不想我再幫你忙”

許雲樓不知何時出現在雲團上,笑道“呵,打你還不服氣什麼話都敢亂說,你師父沒教過你蒼天有眼、禍從口出嗎來呀,小子,我讓你一條胳膊,能打到我算你贏。”

雲團上還有一頭碩大地畾妖鼠,衝著邋遢男子呲牙抖鬚子,很不滿邋遢男子先前罵的“沒卵耗子”說詞。

“算了,算了,你這老胳膊老腿,打贏你也沒意思。”

邋遢男子喝一口酒水,知道自己無意中說錯了話,犯了忌諱,飛到雲團上,一巴掌拍開擋路礙事的妖鼠,湊近了賊兮兮道“小師叔,恭喜恭喜啊,恭喜你從凡俗收了一個稱心如意女弟子,什麼時候,讓我這個做大師兄的也認認人,或者我代勞幫你調教小師妹,你那麼忙”

許雲樓抬腳就踢,“你師父流放你三十年,我覺得太少了,至少應該三百年,連師妹的主意都敢打,我不打死你”

邋遢男子這下閃了過去,出現在十數丈外,口中叫冤枉,面上嘻嘻哈哈沒有一個正形,又湊了過來,撥開鍥而不捨再次擋路的大耗子,義正言辭道

“小師叔你不是要去望海遊歷嗎留在凡俗的小師妹,儘管交給我這個做大師兄的照看,等你回來,保管還你一個修為大漲的小師妹。”

許雲樓笑道“行啊,反正你也閒得無聊,交給你,我也能放心出遊一趟。你小師妹暫時安置在四荒城,你一眼便能認出,我在她身上施加了掩飾小法術。走了,雨饒師侄你不用送”

時雨饒看著小師叔就這樣消失不見,那頭大耗子還在衝他呲牙,沒好氣哼了一聲“再礙眼,老子割了你的卵蛋。”

灰芒一閃,雲團上乾乾淨淨。

時雨饒抓著亂糟糟的頭髮疑惑道“奇了個怪,小師叔什麼表情怎麼聽著像是挖了個坑把我自個埋了,難道小師妹長得奇醜無比朝天鼻,招風耳,大小眼不行,我得去一趟四荒城瞧瞧,哎,我怎麼這麼命苦,死了算球。”

小烏沫在東廂房屋簷下擇菜,連打兩個噴嚏,看一眼滿院子的燦爛春光,不像要變天下雨的樣子,嘀咕道“肯定是柳娘娘在背後說我壞話,哼,壞人。”

柳娘娘的稱呼,是常思過不留神說出來,然後烏沫記住了。

她覺得這個稱呼太贊,這些天一直暗地裡這樣叫,當面她還不敢,怕柳娘娘身邊那個不近人情的黑衣扈衛兇她。

此時常思過坐在一個碩大的石池子裡,池子裡混合著藥水的渾濁液體淹沒到他胸口位置,濃郁的藥味,充滿整個練功房,不怎麼好聞。

池子下方有封閉的石灶,有些微煙火冒出。

灶臺開口在牆外,專門有人盯著在慢慢新增木柴,保持著火焰不大也不能小。

常思過只穿一條牛犢褻褲,正閉目默默浸泡藥水,運轉真元力,沖刷體內因藥物鬆動的雜質,也緩解藥物造成的面板刺痛。

水面冒著嫋嫋熱氣,他倒沒覺得太難熬,相比假裝傳令士卒那個殺手,最後給他一下陰險暗算,造成的火焰灼骨痛楚,這麼點癢癢痛疼實在算不得什麼。

每過一刻鐘,他便整個人縮排藥水裡,憋氣一個字時間,使得頭頂也能浸泡。

如此週而復始,一上午便過去。

高大老人推開木門走進來,探手在石池子水中感受下水溫和藥力,見黑小子整個人沉浸在水中一動不動,渾身面板冒出細密氣泡,他溝壑縱橫的老臉上露出一絲看到同類的舒心笑意,隨即收斂,敲了敲池子。

上午只是開胃小菜,下午才是吃大肉正餐。

“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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