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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聖元年。
初春的汴梁,乍暖還寒。
曹安吸了吸鼻子,站在巍峨聳立的汴梁城外久久不能平靜。
“汴梁,我來……”
沒等他感慨一句,身後車伕一把將他推個踉蹌,催促道:“我什麼我?說好了的,到了汴梁就給錢,別墨跡!”
“大哥,你看那兒……”
曹安一臉驚駭的指了指後方。
車伕回頭看去,卻沒有發現異常,等再回頭時,曹安已不見了蹤影。
“瑪的!小賊,別讓某逮到你!”
“老子趕了一輩子的車,還沒見過這等無恥小人!”
“蹭車賊,你不得好死!”
曹安早就聽不到壯漢的呼喊,他順著牆根兒跑了好遠,才找到記憶中的那處狗洞。
半月前,他穿越了。
作為一個活了半輩子的社會人士,上一秒他還在某個洗腳城裡與那老闆娘‘商量’信貸的事,下一秒就被樓上裝修掉下來的吊燈,砸到了這裡。
“艹,這是謀殺!”
哪怕已經過了半月,他依舊耿耿不能釋懷。
而這一世的曹安,也算家世顯赫,只是他魂穿時間不太對……
他的祖父,也就是大宋上一任宰輔——曹利用。
按說這樣的家境,足以讓他逍遙了。
然而……
乾興年三月初二,曹利用因得罪太后劉娥被罷黜相位,貶謫至房州為官,故舉家遷離了汴梁。
而遷離途中,曹家受奸人所害,二十八口全部喪命,只有曹安一人僥倖活了下來。
所以而活著的人……
總要為死去的人做些什麼吧?
……
夕陽下,笙歌漸濃。
曹安從狗洞裡探出頭來,迎面便撞上一人。
“什麼東西?!”
一名大漢正打算蹲這兒方便一下,頓時被嚇了一跳。
他猛地後退兩步,一臉驚愕的看著洞口的曹安。
“那啥,大哥好……”
曹安訕笑了兩聲,還賊兮兮的看了眼身後。
大漢這才緩過來,指著曹安道:“地老鼠!”
地老鼠是汴梁人對那些交不起入城費人的蔑稱。
大宋東京汴梁,這裡是全世界最繁華的都城,更是千萬中原百姓夢中嚮往的天堂。
汴梁大、居不易。
單是進城費,就足足十五文!
以往是不用的,奈何真宗封禪後,即便富裕如大宋這樣的國家,朝廷財政也漸漸入不敷出。
於是朝中某位大聰明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
向來往汴梁的外地人徵收入城稅,俗稱——落地稅!
“小子,遇上某汴梁黑羅漢算你倒黴!”
大漢一把揪住曹安的脖領,獰笑道:“把你交給城防營,少說五百文賞銀!”
曹安驚愕,他自然知道進了城防營是什麼下場。
大宋的武人地位低微,這群汴梁兵痞在那些文官的蹂躪下,基本接觸不到什麼大宗的灰色收入。
於是文官欺壓武人,武人盤剝地痞,地痞欺壓百姓,百姓……
曹安掙扎了一下,忙道:“大哥,某有錢。”
“有錢還會鑽狗洞?”
大漢冷笑一聲,顯然智商線上。
“錢在城裡,你放了某,錢自然就有了。”
“嘁,你唬鬼呢?”
大漢薅起曹安的脖領子,將他提了起來:“某不管你有沒有錢,只要把你送進城防營,五百文賞銀肯定到手!”
“一貫!”
“某給你一貫!”
大漢腳步一停,猶豫了少許將他放下。
“真的?”
“童叟無欺,讀書人不打誑語!”
這年月,讀書人不是一般的尊貴,太祖皇帝一句‘與士大夫共天下’,從此天下讀書人漫入巔峰時代。
曹安這句‘讀書人’,還是很有分量的。
“讀書人會鑽狗洞?”
大漢遲疑少許,明顯態度緩和不少。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如何?”
曹安昂首看著他,絲毫沒有半點臉紅的意思。
“好詩!”
饒是大漢沒文化,卻也聽出了這詩中的豪邁之氣。
“方才得罪了,某羅漢,還敢問兄臺名諱?”
“曹安!”
羅漢抱拳,很標準的江湖禮儀。
曹安也學著回了一禮:“那你……不抓某了吧?”
“抓還是要抓的。”
羅漢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接著又笑道:“不過,你有此等文采,想來確是讀書人無疑了。”
讀書人會差錢嗎?
大宋寒門不少,但再不濟的寒門,也肯定不差這貫把錢。
奈何曹安沒想到,一首如此驚豔的《夏日絕句》,竟也沒有徵服大漢。
果然野豬品不了細糠!
“走吧,某帶你去拿錢。”
……
汴梁城分為內、外、宮三城。
外城閒漢貧民居多,百分之八十都是外地人,而且生活條件相較落後。
但進了內城就不同了,尤其是緊挨著皇城根兒的麴院街上,這裡住滿了王公權貴和朝中大臣。
羅漢越走越心驚,忍不住道:“你……到底什麼來路?”
“怕了?”
曹安回頭,咧嘴笑了一下。
“怕個屁!老子……老子可是汴梁黑羅漢!”
少年瘦弱且面板暗黃,一看就是長時間營養不良導致的。但他眉宇間那抹淡然,卻讓羅漢下意識露了怯。
曹安沒理他,徑直來到其中一棟大宅子前,看四周無人後,便蹲在門前那塊下馬石後面挖了起來。
不多久,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咧嘴笑了。
“以前出去玩兒,總怕爹爹罵,便偷偷藏些應急錢,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曹安掂了掂手裡銀餅的分量,衝羅漢道:“走吧,去開封府。”
這年頭金銀還不能作為貨幣直接使用,需到當地府衙兌換成銅錢。
以如今汴梁的物價來算,一兩銀大約可以兌一貫三左右。
不過有那些不差錢的權貴衙內們,也常喜歡拿金銀出來裝批,覺得這樣花錢倍兒有面子。
以前曹安也這麼幹過……
“你是曹家子?”
羅漢卻沒動,皺眉看了眼面前的宅子,驚道:“曹家去年不是被貶了麼?你怎麼回來的?怪不得,你要鑽……”
曹安卻沒搭理他,催促道:“還去不去了?再晚開封府就下衙了。”
“你是逃犯!”
羅漢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像避洪水猛獸一般與曹安拉開距離。
“我若是逃犯,還會自投羅網嗎?”
曹安看了眼天邊的夕陽,嘆氣道:“曹家只是被貶,不是被流放。大宋哪條法律規定,被貶官員家眷不可入汴梁了?”
“那你為什麼鑽……”
“沒錢。”
“曹家會沒錢?”
羅漢黑如煤炭的臉上寫滿了狐疑。
“你到底要不要錢了?”
曹安有些不耐煩了。
天子腳下他不擔心羅漢會殺人越貨,但對方武力值明顯高於自己,若非如此曹安早就顛兒了。
“曹家的錢某拿了燙手。”
羅漢忽的板起臉來。
他朝曹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肅聲道:“曹公一心為民,為官二十載做了不少造福百姓的好事!去年你們舉家遷離汴梁時,某也是去送過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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