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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摸到了一團毛茸茸、溼乎乎的東西。

他那隻小玩意捉過來,隔著紙巾虛握在手裡,邁下爬梯,捧給江遲看。

江遲低頭觀察了一會兒,覺得這玩意怎麼看都不像個貓。

尾巴太細了。

小傢伙不像貓崽那樣圓頭圓腦,體形又細又長,四肢短小,閉著眼,唧唧唧唧地叫著。

江遲脫下外套,把那團毛茸茸包在外套裡:“這是老鼠嗎?”

秦晏聞了聞自己手,長眉立即蹙起:“黃鼬。”

江遲:“!!!!!”

“黃鼠狼?”江遲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晏:“是個仙兒啊。”

秦晏把手放到江遲鼻子旁邊。

江遲輕輕一嗅,酸了吧唧的騷味直衝天靈蓋,差點沒給他燻暈。

江遲驚呆了:“我家酒店居然有黃仙兒,我們家是不是要發財了?”

秦晏中肯評價:“你家已經挺有錢了。”

江遲摸出手機:“這是保護動物,還是個仙兒,可別死咱手裡,我先給林業局打個電話問問。”

秦晏猜測:“這還是個幼崽,眼睛都沒睜開,可能是野貓把它叼過來當食物的。”

江遲應聲道:“嗯,一會兒我叫員工在這兒放點貓糧,算咱們補給野貓的。”

撥通電話,等待音嘟嘟響起。

電話接起,林業局的工作人員建議先給小黃鼬喂點羊奶粉,又詢問了江遲的位置,說下班前會派工作人員來接。

江遲很怕把黃大仙養死了,說:“我喂完給你們送過去。”

工作人員連忙說:“那太好了,謝謝您。”

結束通話電話,江遲抱著黃大仙往外走:“大仙,是旁邊這位小帥哥救得你,你要是修成仙了,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秦晏把天花板安了回去:“平時沒見你這麼神神叨叨,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嗎?”

江遲不知道黃鼬的耳朵在哪裡,便單手按住小黃鼬頭,壓低聲音小聲說:“本來很堅定的,但是我都穿書了啊!”

秦晏:“......”

說邪門也邪門,送完黃大仙回來的晚上,江遲就發燒了。

吃完退燒藥,江遲迷迷糊糊睡過去,還做了好些噩夢,偏又夢魘似的醒不過來。

半夢半醒間,他總覺得床邊站個人,正低著頭看他。

江遲驚出一身冷汗。

他強迫自己醒過來,拼盡全力睜開眼,發現屋裡的小夜燈不知何時熄滅了。

江遲大驚失色,抱起枕頭跑到樓上找秦晏。

慌張之下,連敲門都顧不得,推開門就跳到床上,一把抱住秦晏。

秦晏睡覺很輕,對樓下的動靜早有察覺。

他知道是江遲,便沒徹底醒來,只是翻了個身,剛要繼續睡去,江遲就突然竄了上來。

要是別人闖進來,開門的瞬間,秦晏就開槍了。

秦晏生性警惕,無論睡得多沉,只要有人靠近,他都會立刻醒過來,伸手到枕頭底下摸槍。

可他聽到江遲從樓下走上來時,居然能在未斷定對方動向的情況下再次睡著,這點讓秦晏自己都感覺到很驚訝。

在睡夢中被人靠近,這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情。

人類的祖先生活在危機四伏的野外,早在幾萬年前,就已經進化出了預警系統,只是隨著人類城市化程序的加速,這套系統又逐漸退化。

秦晏從小就生活在不安的環境中,他的預警系統非常敏銳,但面對江遲,他時刻緊繃的警覺神經居然失靈了。

潛意識裡,警覺神經把江遲判定為安全,向大腦下達了可以繼續睡眠的指令,所以直到江遲開啟房門,預警系統都沒有向秦晏示警。

人的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

直到此刻,秦晏才清楚地意識到,江遲在他心中的位置,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重要。

也許,從他違背涼薄天性,伸手去掏那隻臭了吧唧的黃鼬時,他就該意識到了。

秦晏心中微嘆,起坐身,擰亮檯燈。

“怎麼了?”看到江遲煞白的臉色,秦晏不免點擔心:“身體不舒服嗎?”

見到燈光和秦晏,江遲心緒安定,和秦晏說了自己發燒做噩夢的事。

秦晏摸摸江遲的額頭,摸到滿手冷汗:“吃藥了嗎?我帶你去醫院吧。”

江遲看了眼表,現在正是十一點四十五。

白天救了個黃仙兒,晚上又做了噩夢,這種情況他哪裡敢三更半夜往醫院跑?

江遲說:“別了!我明天就能好,今晚......我能跟你睡嗎?”

秦晏看向江遲,很不確定地重複一遍:“跟我睡?”

江遲真是燒迷糊了,說話都說不清楚,差點沒咬了自己的舌頭:“樓下陰森森的,收留我一晚吧,求你了兄弟。”

秦晏下意識拒絕:“我沒跟兄弟一起睡過。”

江遲目光溫和,定定地看向秦晏。

因為發燒,江遲清亮的眸子水汪汪的,還有些泛紅。

“我們不是普通的兄弟,是鐵哥們。”江遲說。

秦晏心軟了:“好吧,是鐵哥們,請你在這兒睡吧,哥們。”

打秦晏第一次見到江遲,江遲就膽大包天,什麼事兒都敢幹,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江遲這麼害怕,難免覺得有些新鮮。

秦晏忍俊不禁:“你怕鬼啊?”

江遲耳廓通紅,也不知是燒的還是怎麼:“有點邪乎,主要這也太巧了。”

秦晏關上房門,把走廊裡黑暗全都關在門外:“你睡吧。”

檯燈暖橘色的光打在身上,為秦晏鍍上一層暖色的光暈,看起來特別溫暖。

這份暖意很好地安撫了江遲的恐懼。

秦晏遇事都十分冷靜,身上有種特別深沉的氣息,足以震懾所有魑魅魍魎。

在秦晏身邊,江遲又覺得世界上可能沒鬼了。

江遲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夢魘時的狀態:“我感覺到床邊站著個人......知道自己在做夢,但就是醒不過來。”

秦晏給江遲倒了杯水:“真奇怪,你那麼能打,為什麼會怕鬼呢?”

江遲分析道:“精神攻擊屬於魔法傷害,物理攻擊可能無法奏效。”

秦晏挑眉:“好吧,我不信這些,也不怕,你就在這兒吧。”

江遲躺下來,蓋上被子以後覺得更安全了:“和你在一起好多了,而且棉被結界能抵禦一切攻擊。”

秦晏:“......要開著燈嗎?”

江遲看了眼檯燈:“先開著吧......對了,你不信鬼神,那你信我是穿書的嗎?”

秦晏床上躺好:“信。”

江遲疑惑道:“這不矛盾嗎,穿書也屬於非自然力量,用科學沒法解釋。”

秦晏很困,又覺得檯燈有些晃眼,睡不著,便把枕巾蓋在眼睛上擋光:“我不是相信非自然力量,我是相信你。”

江遲心神微動,探身關上了檯燈。

秦晏都快睡著了,感受到光源變化又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問:“怎麼把燈關了,不怕了嗎?”

黑暗中,江遲說:“好像也沒那麼怕了。”

“你拿著這個就不怕了。”秦晏說。

秦晏想把手/槍給江遲拿著,伸手往枕頭底下一摸,當然什麼也沒摸到——

秦晏總是忘了這不是他家,枕頭下面也沒有槍。

江遲問:“什麼?”

秦晏話已經說出去,又沒有真的槍可以給江遲壯膽,只好伸出中食二指,比劃了個手/槍的形狀。

他把手遞給江遲:“把我的槍給你。”

江遲眼前一片漆黑,摸索著摸到了秦晏的手。

他攥住秦晏的手指:“確實好多了。”

秦晏困極了,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江遲的後背,安慰道:“快睡吧,有我呢。”

有了秦晏的保證,江遲果然很快睡著了。

他依舊做了很多夢,但這次不是噩夢。

*

第二天一早,江遲醒了。

思緒回籠的瞬間,雜亂無序的記憶湧進大腦。

穿書至今,江遲終於從這場經久的大夢中醒來。

他幾乎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包括這個世界江遲的記憶。

但近兩年的記憶,卻仍是一片空白。

兩世記憶雜糅交織,江遲幾乎區分不清,到底那些是自己的,那些是原主的。

叮叮噹噹地手機鈴聲響起,徹底將江遲喚醒。

秦晏也醒了:“誰啊?”

江遲緩緩睜開眼,看了眼手機:“洪子宵。”

秦晏翻了個身:“接吧。”

江遲接通電話。

洪子宵那邊有些吵:“出來玩啊,遲哥?方思折大學畢業,可算回國了,方老爺子給他買了艘船,叫咱們出海玩呢。”

在這個世界裡,江遲和洪子宵、方思折是發小,從小玩到大,是豪門紈絝圈裡的鐵三角。

江遲心念微動。

自己雖然沒有這兩年的記憶,但是他和洪子宵還是一直是朋友,從洪子宵口中,是否能得到一些蛛絲馬跡?

正在江遲思索之時,電話那邊傳來方思折的聲音。

方思折:“自從江公子開始談戀愛,就冷落了咱們兄弟,我這大學都畢業了,江二公子是否願意撥冗前來,見一見老朋友呢。”

洪子宵附和說:“是啊江遲,待著也是待著,跟我們出來玩唄,今天好多人都在,他們都快兩年沒見過你了,別天天忙著談戀愛了。”

兩年?

自己沒有記憶的兩年,也正是原主開始交男朋友的兩年,偏偏這在短時間,原主和之前的朋友也疏遠了?

這太不合常理了。

結束通話電話,江遲問秦晏:“你想去嗎?”

秦晏如實說:“好玩嗎?我沒出海玩過。”都是談生意。

江遲:“還行吧......玩玩桌遊,打打牌,吃海鮮、喝酒......看錶演。”

秦晏想了想,沒有拒絕:“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在秦晏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他從未和同齡人出去玩過。

要在短時間內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家主,秦晏付出的艱辛可想而知。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玩樂,必須不斷壓縮休息時間,在尋常的課業外學習家族管理與商業知識,以便在十八歲那年順利接手家族企業。

他雖然才二十二歲,但卻已經做了六年的家主。

人的一生之中,有些時間註定是要花費的,區別只是早晚而已。

秦晏前二十年活得辛苦,得到的回報也足夠分量。

祖父去世後,他只用了兩年時間,徹底掌握秦氏在海外的全部企業,只剩下國內這一星半點留給那些私生子去爭。

說實話,秦晏原本看不上國內這點東西,就是太過無聊,才想要回國看熱鬧。

不過現在,他有了更感興趣的事情。

江遲是個很有趣的人,和江遲在一起做什麼都好玩。

或許是江遲本身就很好笑。

秦晏拿手機查了查,略顯遺憾地說:“可惜我不會玩桌遊......網上說的這些,我一個都沒玩過。”

聞言,江遲心頭一軟。

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怎麼會有人從沒玩過桌遊呢?

透過這個細節,江遲腦補了一出大戲:

豪門私生子季瑜從小被人排擠,沒有朋友,只能努力學習,從不鬆懈,好不容易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又因為家族利益傾軋,不得不休學嫁人。

真是太可憐了。

江遲摸了摸秦晏的頭髮,感慨道:“小可憐兒,以後你就有很多朋友了。”

秦晏:“???”

“我那些朋友也都很好相處。”江遲笑道:“跟他們出去玩,我保證你每天都會很開心。”

秦晏沒看江遲,聲音很輕地說了句:“我現在就很開心。”

*

次日下午,洪子宵開車,接著江遲和秦晏,一行人往碼頭開去。

他們先去了附近最大的超市,採買生活用品。

超市裡,江遲找了個機會避開秦晏,問洪子宵有沒有覺得這兩年自己有什麼變化。

洪子宵聽到後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拍拍江遲的肩:“變化挺大的,但我能理解。”

江遲:“你理解什麼?”

洪子宵四下掃視一圈,神神秘秘地說:“身體不好肯定會影響心情啊,但你現在身體好了,不又跟以前一樣了?”

江遲:“......”

洪子宵繼續說:“你這兩年確實有點怪,精神分裂似的,我聽說你媽差點給你送安定醫院看腦子,但後來不了了之,哎?你是不是也跟你媽說了你身體的事?”

這段話的資訊量可太大了。

江遲輕咳一聲,問:“是不是你發現我變了,我才跟你說的我身體的事?”

洪子宵肯定道:“是啊,後來我也問醫生了,說是那個不行,身體裡雄性激素分泌減少,人的性格也受影響。”

江遲差不多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子宵,你就當我那兩年腦子有病,要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到位,你多擔待。”

洪子宵嘖了一聲:“都是哥們,說這話見外了啊。”

江遲笑了笑:“好吧,以後不說了。”

洪子宵單手抱了抱江遲:“不管怎麼樣,歡迎回來,遲哥。”

從超市出來,三個人繼續往海邊行進。

洪子宵問江遲:“遲哥,等會兒怎麼介紹你身邊這位?”

經過洪子宵提醒,江遲才反應過來。

季瑜和秦晏的婚約還沒個說法,這次出海玩的人多,又都是豪門圈子裡的,自己跟季瑜在一起,雖然彼此問心無愧,但也架不住流言蜚語,誰知道外面會怎麼傳?

萬一將來季瑜又和秦晏在一起了,秦晏想起來現在這出事,再來個‘天涼破江’,那他不是坑爹呢嗎?

江遲問秦晏:“你覺得怎麼說合適?”

秦晏暗示江遲:“其實我是秦家人。”

江遲:“???”

洪子宵讚歎道:“妙啊,秦傢俬生子多到數不過來,你說你是秦家人,大家心照不宣,誰也沒眼力見的多問了。”

“我......”

秦晏剛剛開口又被打斷。

洪子宵拍了下方向盤:“你和秦家本來就有婚約,說自己是秦家人也不算撒謊,季瑜,你可真聰明,做了我從小就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秦晏:“什麼事?”

洪子宵說:“出去玩報別人的名號啊!爽的是自己,背鍋的是別人!”

秦晏語氣平靜:“我確實在報別人的名字。”

洪子宵伸出大拇指,為秦晏點贊:“所以說你還是聰明!我有一回在夜店打架,就想報江遲的名字來的,可惜後來警察來了,扣了我身份證,就沒成功。”

江遲倒吸一口涼氣:“我謝謝你這麼信任我!”

洪子宵沒聽出江遲的反諷,傻呵呵地咧嘴一笑:“遲哥,以後你惹禍也可以報我的名字。”

江遲的思路完全被洪子宵帶跑偏,和洪子宵又瞎扯了幾句。

洪子宵和江遲對好口供,轉身對秦晏說:“那我們就說你是秦家人。”

秦晏說:“我本來是秦家人,江遲,你......”

“對對對,你本來就姓秦,”

洪子宵眨了眨眼,透過後視鏡和秦晏對視:“哥,你入戲真快,我要是有你這反應能力,那天警察就發現不了我在撒謊了。”

秦晏:“......”

正這時,洪子宵伸手做了‘噓’的手勢:“方思折來電話了。”

秦晏只好又把話咽回去,略顯無奈地看向江遲。

江遲朝秦晏明朗一笑。

算了。

秦晏放棄了掙扎。

他就算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洪子宵也只會擊節稱歎,進而把話題引向更加奇怪的方向。

原本江遲只是把秦晏當做季瑜,現在秦晏還需要假裝是‘季瑜扮演的秦傢俬生子’。

真是太難了。

認錯人的明明是江遲,為什麼結果要讓他來承擔!

秦晏從心裡翻出小本本,在上面重重添了一筆。

江遲脊背陡然一涼,察覺一陣徹骨寒意襲來。

他伸手將空調溫度調高,還問秦晏冷不冷。

秦晏問江遲:“如果有一天,他們發現自己認錯了人,會不會很生氣?”

江遲還是覺得冷颼颼的,低頭拉上來外套拉鎖,隨口道:“當然不會,自己笨才會認錯。”

秦晏心情又變得很好,收起了心中的小本本。

車內氣溫逐漸回升。

洪子宵大笑道:“真期待那一天,他們肯定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

秦晏抱臂靠在後座上,目光從前排兩人身上一掃而過。

“我也很期待。”秦晏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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