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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躺在南門衚衕破落院子裡呼呼大睡的紀淵,

並不知道他改易命數驚動了欽天監,

更不知道黑龍臺南鎮撫司的千戶大人對自己多加讚賞。

他難得地好睡了一場,直至黃昏時分才醒轉過來。

“每次完成命數的變更,感覺都消耗甚巨,好似一塊鐵胚被回爐煅燒了,有種煥然一新的感受。”

紀淵坐起身,頓覺得神清氣爽。

昨夜與林碌一戰,五臟六腑受到的細微損傷。

隨著周身毛孔的吞吐呼吸,已然痊癒如初。

四肢百骸積蓄的內氣,似乎也深厚了半成左右。

大概是生死之前,所激發的潛能。

兵家修士最喜歡這種勇猛精進的鬥陣之道。

遇到瓶頸?心情不好?突破境界?

統統都可以用打架解決。

反正不死總能出頭!

“這眼睛一閉一睜,天就黑了。”

紀淵感慨道。

雨夜帶刀殺百戶。

回想起來。

好像過去好久了一樣。

他收斂心情,正想洗漱一番,好消化體內五臟藏住的大補藥力,卻聽到門外傳來低沉的聲音:

“是啊,你紀九郎嘴巴一張一合,人就死了。”

聲如驚雷,突然響起!

騰地一下,紀淵翻身而起。

抓住床榻邊上的腰刀,面向門外。

冷厲眸光銳烈如鷹,逼出一線殺機。

其人動作之快,反應之敏銳,幾乎在剎那間就完成了攻殺之勢。

只不過還未等他推刀出鞘,本已擰成一股勁的筋骨皮肉倏然鬆開。

紀淵臉上露出一抹笑,右手仍舊按在刀柄上,嘴裡卻打趣道:

“魏教頭,這夜快深了,你蹲在我房門外面是怎麼回事?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他用刀鞘抵開木門,果然是渾如鐵塔一般的魏揚獨坐在院裡。

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透出幾分凝重氣息。

魏揚先是嘆了口氣,這才抬頭望過來,眼中盡是一片複雜神色:

“九郎,你那天突然發問,服氣一境如何殺通脈二境,我以為說得是楊休!”

紀淵面色不變,語氣輕鬆道:

“難道不是?除了他,我還能對誰動殺心?”

他心中大約有五六分把握,覺得魏揚忽然登門並非是前來捉拿自己。

哪怕真個如此,那也關係不大,左右不過是搏命。

這種情況,紀淵上輩子遇到過幾次。

那時候,他混跡於禽獸之間,匪徒之中。

大碗分肉、大口喝酒久了,

很容易產生錯誤的認知,以為那是江湖義氣、兄弟情深。

直到見過一兩次教訓,自會清醒,牢記在心。

“林碌死了!”

魏揚面色微沉,壓低聲音道:

“他的屍身被人在懷仁坊的錢氏義莊發現,那裡已經給燒成一片白地!

二十多具焦屍混在一起,若非林碌這廝穿著飛魚袍,依稀可以辨認,壓根就查不出身份!

今早天還沒亮訊息就傳到了北鎮撫司,然後遞交黑龍臺……一個百戶死了,非同小可!”

紀淵面色平靜,露出訝異的神色:

“林百戶死了?嗯,死得好啊!

這狗賊與我有仇,他如今被一把火燒死,我自然是拍手稱快。

魏教頭,你莫非是專程前來告知這個好訊息?邀我共飲慶祝?”

魏揚麵皮抽動了一下,無奈說道:

“九郎你不用隱瞞,也不用承認,此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

林碌當然該殺、該死,可他是北鎮撫司的百戶,正六品的官身,絕不能就這麼輕易死了!

黑龍臺一定會徹查到底,程千里已經透過風了,北衙的千戶孟長河大發雷霆,發誓要找出兇手!”

孟長河?

他就是林碌背後的靠山?

也是要奪我百戶空缺的罪魁禍首?

紀淵眸光閃了閃,默默記住這個名字,然後不解其意道:

“那位孟千戶莫非與林百戶是結義兄弟?生死之交?否則為何如此動肝火?”

魏揚搖搖頭,臉色有些難看道:

“具體情況不太清楚,聽說孟長河好像丟了什麼要緊的東西。”

赤火令?

價值一千點白色道蘊的好東西!

那玩意兒是孟長河的?

難怪會心急如焚!

紀淵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他再不識貨也清楚赤火令來歷非凡。

活該了屬於是!

“九郎你切莫以為一夜大雨、一場大火,就能把痕跡抹得乾乾淨淨,查不出線索!”

魏揚心情激盪,卻強行抑制住,沙啞著嗓音道:

“程千里說,仵作已經驗過屍,林碌的致命傷勢為刀劍梟首,一擊斃命。

他生前與兇手廝殺過,大約走過三四招,皆是以硬碰硬的打法。

初步判斷武功不算很高,二境、一條氣脈左右,走得剛猛的橫練路線,應當為有預謀的伏殺……

那人很謹慎,只搜刮銀兩,卻未留下丁點線索。

心思也縝密,殺人之後,直接焚屍滅跡。”

魏教頭,你這樣當面誇我,其實挺不好意思的。

紀淵心裡這麼想,臉上卻一臉無辜。

他不過服氣境界,前陣子才從內煉突破,沒理由被視為兇手。

“不錯,九郎,你和林碌有境界差距。

服氣殺通脈,旁人不會刻意往這方面推斷。

再者,你修煉速度太快,戰力提升太快,

短時間內,從外煉、內煉到服氣,毫無停滯!

若非經過深入瞭解,知曉其中內情,誰要指定你為兇手,簡直就是栽贓陷害!”

魏揚話鋒陡然一轉,沉聲道:

“可你忽略了欽天監!且不說監正功參造化,與應督主一起為景朝的國之砥柱,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僅那座九重高的社稷樓裡,就匯聚著諸多能人異士,其中專門觀氣、望氣的練氣士不在少數,

他們可溝通陰陽,令死人開口說話,

真想查出此案真兇,並不難。”

紀淵心如平湖,仍舊保持著冷靜。

他連林碌死後的魂魄,都讓安老頭給“吃”了。

真正意義上的喪葬超度一條龍。

假如這樣還不夠。

那也沒轍了。

自己只能認栽!

“黑龍臺為了林百戶,竟然請動了欽天監?”

心念流轉之間,紀淵挑了挑眉,出聲問道。

“孟長河從中使了不少力氣,託了許多關係,這才請來欽天監社稷樓三層的一位秘書郎出手。”

魏揚額頭青筋跳動,似是心中氣急。

他沒想到孟千戶這麼捨得下本錢,定要查清林碌為何人所殺!

莫非丟了幾萬兩銀子?

絕學武功?

“所以說,我在劫難逃了?那魏教頭你上門意欲何為?”

紀淵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

“九郎,我明白你的委屈和不易,這世道沒公理的事情太多,

許多人漠不關心,等落到自個兒頭上才知道叫痛。”

魏揚霍然起身,拿起腳下的包袱,一字一句鏗鏘說道:

“我以前也跟你一樣,性烈如火,受不得半點氣,容不得半分錯,若要低頭,比死還難。

旁人勸我退讓,我只當耳邊風,心想天大地大,憑一雙手總能掙個坦蕩而活!

可……世事並非如此。

林碌是你上官,更是六品百戶,

以下犯上,已為大忌!

殺官更等同造反,其情可恕,其法不可寬!”

紀淵默不作聲,按住腰刀的手掌鬆了一鬆。

“九郎,走吧,孟長河半刻鐘前與欽天監的秘書郎一同去了懷仁坊義莊,即便查出來是你,也要請示講武堂的柴掌事,拿調令捉人。”

魏揚舉起那隻裝滿的包袱,別過臉道: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剛才想好了,黑龍臺的密諜、北鎮撫司的緹騎,遍佈各府州郡縣,猶如天羅地網,絕難逃脫。

你只能往遼東去,那裡苦寒,響馬盜匪眾多,可以藏身。

至於你二叔這邊,我會盡力斡旋……”

聽到魏教頭說得既認真、又仔細,教他如何躲開追兵,逃避通緝,從哪條路線走,過什麼山,走什麼道……

紀淵嘴角抽動了一下,您這是早就盤算過對吧?

“魏教頭,你也遇到過不能忍的惡事?”

他忍不住問道。

“是的,人活一世,哪能件件順心。

我成了家,所以也就忍了那口氣。

九郎,你行事更果決,說殺人就殺人,沒有拖泥帶水,這很好。

就是運氣差點,驚動了欽天監。”

魏揚長嘆一聲,把包袱丟了過去。

“裡面有銀子、乾糧,你換身衣服,翻牆出去,別走東門,繞路去南門。

我留下,製造一些痕跡,好迷惑……”

嘭!

插上門閂的兩片木板直接飛了出去,砸倒在地。

“紀九郎,你的事兒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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