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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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窮盡的黑暗中，吳銘逐漸恢復意識，甦醒過來。

準確來講，他現在只有意識還保持著清醒。

或許是精神濾網的效果，再加上事務所支援及時到達的關係，吳銘的意識最終沒有被海量的資訊給沖垮、溶解，反而在濾網的過濾下，吸收著其中對他影響不是太大的知識和記憶。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裡，被困在了這片看上去無邊無際的意識空間中。

一幕幕記憶畫面，如走馬燈劇場般照亮了意識空間內無窮無盡，不斷延伸出去的黑暗。

那是不同人們，而且還是不同世界的人們生活中積累下來的記憶。

與魔化植物和擬態生物抗爭，和友人相互扶持在末日中苟延殘喘地生活，最終卻被生命樹改造成魔物，不得不對昔日摯友痛下殺手的痛苦記憶。

生活在心想就能事成的停滯世界中，任何事情都能輕易做到，失去了努力的目標也尋找不到自我實現意義所在的迷惘記憶。

作為一個新晉的航海家出海探索幽靈海域，卻被詭異的裝甲生物深海艦隊所襲擊，壯志未成，一生抱負和理想最終被大海靜謐吞噬的遺憾記憶。

到處都是飢渴、猙獰的可怖蟲子，大地荒蕪、衰敗，因為饑荒和疾病人們不得不易子而食，甚至相互殘殺，食其血肉才能生活下去的艱難記憶。

不知為何，某一天可觀測宇宙和星空完全消失，只剩下孤獨的太陽系留在宇宙空間中，人類文明剛剛走出搖籃，踏上月球，卻無法探索星辰大海的惋惜記憶。

討伐無窮無盡的魔物，最終力竭而死的戰士記憶；失去了物質世界的軀體，只能彷徨遊蕩在電子世界幽靈們的記憶；瘋狂的人造兵器無限制增殖，將整片大地捲入戰火的記憶；在太陽熄滅後，鑽入地下尋求火焰與溫暖的旅人們的記憶……

智慧生物的表意識隨生命終結而消亡後，一生積累下來的經驗、知識和記憶就會逐漸沉澱到人心最深處，那裡是一切智慧生物意識甦醒的起點，同時也是他們意識終結的歸宿——集體無意識之海。

但作為集體無意識之海中由消極負面的惡性情緒，非理性的思想、情緒和生物本能所塑造而出的超人意識，他所傳遞而來的記憶，大多是瘋狂、痛苦、絕望的記憶……

而吳銘，現在正在消化這些記憶……

…………

奧托逐漸從昏迷中醒轉過來。

睜開眼最先看到的卻是那張臉上沾染著斑斑血跡，一條猙獰醜陋的刀疤斜斜切下，面相極度凶神惡煞的大臉。

這一看嚇得他差點又抽了過去。

“你醒啦？”亞歷克斯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認為非常和善親切的笑容，但是這個笑容反而把他襯托地更加可怖，“放心吧，都過去了。”

狗屎？什麼都過去了？奧托雖然非常想習慣性來一口髒話，但是劇烈的頭痛和胸口彷彿骨折的疼痛感打斷了原本的話：“嘶……我……為什麼我的腦袋和胸口都好痛……”

“你被汙染了。”亞歷克斯伸手把奧托拉著從地上坐了起來，同時向他解釋著：“你突然吐出了大量如同黑泥和膿一樣汙濁物，同時被某個超然存在建立了連線，當時情況實在過於緊急，你身邊的獵人大哥只來得及為你製造了一層用於緩衝資訊衝擊的夢境屏障……”

奧托皺了皺眉逐漸回憶起昏迷前的碎片記憶，但是更加迷惑了：“腦袋痛我明白了，可為什麼我胸口跟骨折了一樣疼……”

“那是因為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心跳接近停止了，所以我給你做了一套心肺復甦。”

“神他媽給我做了一套心肺復甦……等等，你趕到的時候……？”奧托明顯注意到了問題所在，“為什麼是你來給我做心肺復甦……嘶，那個獵人大哥呢？把我扔下就不管了？”

“他死了。”亞歷克斯顯得有些淡然。

奧托張口結舌，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什……”

“他緊急編織出夢境屏障幫你緩衝了大量資訊衝擊，這也意味著他強行介入了你和那個超然存在的連線，並且直面了資訊衝擊。”老獵人平靜地訴說著讓奧托難以接受的事實，“他當場死亡，所以沒辦法對你進行後續的救治，只能交給最先趕來的我為你完成後續救治和處理。”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和我一樣，是個好人。”

亞歷克斯嘴角勾起欣慰的笑容，似乎是在緬懷著同僚，但這一次奧托卻覺得那張爬著猙獰刀疤的兇惡大臉似乎沒那麼恐怖了：“為了保護他人的生命安危挺身而出，對於我而言，對於他而言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們有能力去拯救他人，有能力去幫助他人，有能力向陷入困境的人伸出援手，貢獻一份力量，所以我們就去做了。就是這麼簡單事情。”

奧托無法理解獵人大哥的犧牲，心中既有劫後餘生的竊喜，同時也有著認為自己不該得救的愧疚感，心情無比複雜：“哪怕是為我這種人搭上性命也值得嗎？”

“至少在我看來，生命是不分貴賤的。老鼠的命是命，金魚的命是命，好人的命是命，壞人的命也是命。”老獵人攙扶著奧托站起，然後一把將後者背了起來，“但作為獵人，我往往不得不去選擇，不得不去衡量生命的價值。”

“為了保護好人就要去殺死壞人，為了保護人類社會就得殺死不安分的超凡生物。我一直認為這種選擇是錯誤的，有些超凡生物也可以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有些人是因為當好人連活著都無比困難，所以也加入了壞人的行列……但對於獵殺集團而言他們就是威脅，而威脅就應該剷除。”

“然後有一天呢，我突發奇想如果所有人，所有超凡生物都意識到了當好人的好處，意識到當好人確實活得能比當壞人快樂、自由，而且生活的更好。然後大家都選擇當個好人，遵守秩序，熱愛鄰人，相互幫助，相互守望的話，是不是很多爭鬥就可以避免了？”

對於亞歷克斯丟擲來的問題奧托沉默了很久，才有些苦澀地開口回答道。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這個想法是否正確，所以我至少想以身作則，想辦法證明當個好人確實能比當壞人要活得快樂，而且也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