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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激起千層浪。

拋開沈南寶和風月,所有人都跟風乾後的臘肉,愕在原地。

劉惲呢,跪在地上,一雙目瞪得跟銅鈴一般,「都,都護?」

他竟然是都護!

他原以為不過是哪家的商人子弟,兜裡多幾個子兒罷了。

沒想,沒想,竟然是都護!

那自己這來這麼一趟,豈不是妥妥的……

天塌地陷的災難湧上心頭,劉惲的臉都灰了。

方才還跟吆不到臺的衙役這時肝膽都碎一地了,腿一軟,膝蓋一彎,便剌剌跪在了地上,「小的拜見都護。」

陳方彥睨下眼,臉上滑笏一笑,「方才我說了你家大人受不了我這一跪,這話不假罷?」

豆大的汗從額頭滑下,衙役卻不敢去擦,只管磕頭求饒,「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沒瞧出來是大人您,還請大人恕罪。」

陳方彥擺了擺手,「別甩這些片湯話兒,我今兒過來就是想讓府尹判判案,道道到底是誰對誰錯。」

這年頭,誰的官大,兜裡錢多,那誰就是對。

陳方彥都北庭都護了,結果自然不言而喻,人群裡有人不依教了,仗著扎堆裡尋不見他,當即就仗義執言了,「這都都護了,哪裡還用判吶,直接綁了劉家一干人入獄不就成了。」

府尹吹鬍子瞪眼,「是哪個在那裡放肆!我劉志清向來公正嚴明,斷不會偏頗。」

聽得一壁兒的沈南寶也忍不住拿錦帕掖了掖鼻,暗道這個府尹說這話時其實可以先站起來,這麼跪著拿話,誰信呢。

但這話到底起了作用,方才擠擠攘攘如一鍋沸水的人霎然靜若死潭。

府尹收拾收拾自個兒的情緒,這才又抱拳朝陳方彥揖了揖,「陳都護,這些都是那些混不吝的戲言,當不得真。」

陳方彥笑,「有理不在官大,我懂得的,江大人咱們同為官家效命,還是起來說話罷。」

江府尹擦擦額上的冷汗,迭迭道著是,便任著筆帖式攙扶著起了身。

甫一直了腰桿,那壁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人,從善如流的遞給了陳方彥一帖紙。

陳方彥視線往上一掠,便遞給了江府尹,「這是我隨從找到的有關劉小娘子出城的文書。」

「出城文書?」

劉惲瞪大了眼,眼底毫不掩飾的驚訝,「她好端端的出城什麼?」

其實還有一句後話,無非是被人脅迫趕出去的,可是礙於陳方彥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跟著一併來的陳芳這時倒捨得一身剮了,吞聲飲泣地道:「頭一天我弟妹都還沒有這個打算呢,怎麼好端端就出城了呢?」頓了頓,磕了一個響亮的頭,「府尹大人,這其中定定有蹊蹺。」

江府尹才剛擦的冷汗又冒出來了,他接過陳方彥遞來的文書,仔細一掃,便看向了陳芳,「你說劉碧雲沒這個打算,那我且問問你,你可知道霍奇這人麼?」

陳芳一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張嘴蠕了蠕,半晌才搖頭道:「回大人的話,不曉得。」

江府尹到底斷案多年,人撒沒撒謊,只消一眼就能斷定。

不過,拿人拿話到底需要一套手段,就這麼剌剌的判下來,換作平常也無傷大雅,但有了剛剛那麼一岔子,兀篤篤的給了人罪,只怕外頭那些看官都有異議,於自己更於陳都護都不好……

腦子裡官司打了個熱火朝天,回過神來也就一瞬,江府尹轉而問道劉惲,「你呢?你曉不曉得霍奇這人?」

有了陳芳打頭陣,劉惲也搖頭嘬嘴的說不曉得,不認識。

剩下個王婆,吊著個下頦兒,斜著眼的流哈喇,喉

嚨裡斷斷續續的吭出幾聲痛呼。

江府尹看著,朝陳方彥揖了揖手,「勞煩陳都護,下官有幾句話要問這個王婆。」

陳方彥也不拘著,走到王婆跟前,抬手攏住王婆的下頦兒,只聽得「喀嚓」一聲清脆響,王婆尖子一樣的聲音刺破了所有人的耳朵。

「府尹大人,府尹大人,咱們是冤枉的!我不認識什麼霍奇,是他們叫了個人擄咱小女走!他們這是報復!就是害怕我么女把這對狗男女私通的事情捅出來……」

江府尹一個腦袋兩個大,暗啐這王婆是瞎的麼?還是聾的?方才什麼形勢還沒瞧得出?還這樣汙言穢語,她是真不怕死,但自己怕啊!別把自己託下泥坑吶!

縱然心內千般罵啐,然而面上還得表現得雲淡風輕,江府尹拿袖掂了掂額頭,語氣卻很厲,「放肆,公堂之上,三尺之下,哪裡容得你這潑婦在這裡叫囂的?」

王婆在這樣的警示聲裡,終於回過來了神,她砰砰拿頭搶地,「大人,老嫗是一時太急太氣,這才言語有些衝撞,但老嫗所言句句屬實。」

事情走到這裡彷彿已經進入了死局,江府尹才接手這事,箇中來龍去脈都不甚曉得,即便知道王婆一干人在撒謊,也不曉得怎麼撬開他們的嘴。

一直沒吭聲的沈南寶遲遲開了口:「這個霍奇……會不會就是劉小娘子的那個官人?」

話音剛落,王婆那刀片一樣喉嚨立馬剪斷了她的話鋒:「你胡唚!我家么女連媒都沒說,怎麼就有官人了!」

然而沒用,這話就跟破了條口子,是個被關在裡頭的人都想沿著扒出去。

江府尹因而喝了王婆住嘴,問道沈南寶劉小娘子官人是怎麼一回事。

沈南寶朝江府尹屈了屈膝,還沒說呢,江府尹倒著急慌忙了起來,「就這麼說便是,不用拘這些禮。」

沈南寶瞥了一眼江府尹,方才陣仗早就把他嚇得面如土色,而今還能站在這裡,全憑陳方彥這大佛要判案,不然早早的就把人請進去好吃好喝的供著了。

自己同陳方彥一道來的,即便不用說,江府尹也曉得他們倆人關係匪淺。.

不曉得這架勢要是遭蕭逸宸看著了該怎麼想?大抵又要泡醋缸子滷上一晚,酸氣沖天罷!

何況今個兒還是她的昏禮,再這麼耽擱下去,蕭逸宸定定要擔心的。

思緒走過一遭,沈南寶終於按下了心中那點納罕,只管急急道:「回大人的話,這家小娘子好像確如他們所說的確未行婚配嫁娶……」

結果這話還沒說話,就被王婆搶斷了,「大人,老嫗說得沒錯罷,咱家么女的的確確是清白一姑娘吶!」

說得太激動,不止嗆烈了自個兒的喉嚨,還刮疼了江府尹的耳朵。

江府尹再沒那個耐心,黑著臉叫了衙役上來,「公堂之下哪能容你放肆,給我把她嘴堵住了!」

衙役動作很利索,扯了一布條,就塞進了王婆的嘴裡。

一時間,只聽得「嗚嗚」聲兒,沈南寶這時才又道:「不過上次王婆瞧我家中買的有鴨,來找我借鴨腿,說是他們么女大病初癒需得好好補補,可後來同我祖母聊天時,又不小心說漏了嘴,只道她的么女是才生了產,所以民女在想,孩子雖不大,卻也不好藏,要是當日劉小娘子出城沒帶,那劉家家裡定定是能找到的……」

當然,要是找不到,沈南寶且有另一套說法。

不過,目下先找到那小孩再說。

江府尹招了招手,叫了倆緝捕使去劉家家中尋人。

沒料剛剛下令,那壁廂沉默的陳芳終於顫著聲開了口:「不必費官差跑這麼一趟……我那弟妹……確確有誕一子……」

縮得跟

烏龜一樣的劉惲這時找回了點男人的氣性,說一不二的就颳了陳芳一耳巴子,「你這個***!由得你昏說亂話,造謠我妹妹清白!」

陳芳卻只是哭:「難不成你還得等官差們去到家裡,找出了小孩再來解釋麼?到時咱們不管說什麼大人都不會信了。」

劉惲找不到話反駁,鐵青一張臉只要揚手打她。

江府尹一個眼神施過去,那倆緝捕使很快會意的將劉惲兩肩揸住摜在了地上,「老實點!」

江府尹這時才看向陳芳,「既照你方才那麼多,那這個霍奇,是你那弟妹的姘頭了?」

陳芳卻狠狠搖頭,「不,不是他,民女只曉得是一西葫蘆道里姓端的一男子,絕絕不會是這個霍奇。」

沈南寶道:「許是這劉小娘子的姘頭為了掩人耳目,出城改了姓名?」

陳芳卻笑了,「既是這般,改了他自個兒的,卻不改我弟妹的,是故意想要人知道他帶了我弟妹出城?」

這話倒把沈南寶問得窒住了。

確確是,既要出城,那何必只改一人的姓名,應當是將兩人的姓名都改了才是。

一旁的陳方彥卻接了話,「指不定就是要這樣暗暗告訴你們,她走了,同她那姘頭私奔了。更則,你們那劉小娘子的姘頭不說媒不過禮就同你那弟妹行了周公之禮,你當他能多愛你那弟妹?」

陳方彥轉向了江府尹,作揖道:「江大人,我倒覺得,那姓端的,憑著和劉小娘子的情分,把劉小娘子誆騙了去,賣給了閒漢也說不定。不若,我們且去扽了那端小郎君過來,和他當面對峙對峙不就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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