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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寶只覺得這樣眼神跟打翻的糖漿,黏得她渾身難受,她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也循著步往她跟前靠近了一步,“其實小娘子你不說,我瞧小娘子你這花容月色就知道,你定定街坊說的那個美豔絕倫的小娘子。”

撂下這話,一咧嘴,露出滿口的黃牙。

那諂媚相看得沈南寶心尖打突,渾身犯起了慄,“這位郎君,你有話好好說,別湊這麼近。”

陳芳也在旁幫腔,“劉惲,這可是昨兒好心幫我們的小娘子,你可不能對人家失禮吶。”

說著一手拽住了劉惲的胳膊。

劉惲眉頭一皺,剌剌甩開了陳芳,“你這臭婆娘,一天到晚礙我的好事。”

劉惲這一甩沒剎住力,一徑將陳芳甩到了地上。

沈南寶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去扶陳芳,“這位劉公子,好歹陳嬸也是你的結髮夫妻,你怎麼能這麼對待她呢……”

從旁傳來一道戲謔的聲,拉長的腔調,夾纏著散漫且惡毒的語氣,瞬間剪斷了沈南寶的話鋒,“她嫁過來就是要順我哥心意的,這樣對他都算好的了。至於你,我哥碰你,是你修來的福氣。”

沈南寶循聲望過去,扁圓臉上的倒三角眼映在天光下毫不掩飾的夷然。

都不用多想,沈南寶都能咂摸出這人是昨兒王婆口中一直唸叨的那個么女。

果然,一壁兒的陳芳暗著眼,焦急地道:“碧雲,這是咱們鄰居,也就是昨個兒給你鴨腿熬湯的那個,你別這麼……”

話還沒說完,劉碧雲狠狠一轉頭,眼神如釘一樣,直直鑿向了她,“我說話你打什麼岔,而且你所謂的那個什麼鴨腿,那麼小一隻,都不夠塞我牙縫,我哥都沒吃到點肉沫花子呢!”

好心好意把鴨腿給了你,結果倒好,反被人挑剔嫌棄上了。

沈南寶心頭說不出來的窩火,剛打算上前理論,沒想一壁兒的劉惲卻抻出了手,一把桎住了她的皓腕,“小娘子,我妹說話不中聽,我代她跟你道歉,你千萬別過心裡去……”

說著那隻手蛇一樣的纏上了沈南寶手背,嘿然一聲笑,“小娘子你平常搽的什麼手膏,竟然作養得這麼嬌嫩又滑。”

沈南寶哪裡遭受過這樣的對待,一時又羞又惱,使勁掙開他的手,“你撒開我……有話就說話,你這麼拉拽成什麼樣子?”

劉碧雲嘲訕的聲兒還在一旁冷冷的響起,“我哥不是好好跟你說著話麼?我瞧是你沒好生說話才是。”

話音剛落,眼角掠過一道雲氣紋的繡芒,捎出涼涼的冷風逼得沈南寶眼不由一翣。

也就是這翣眼的功夫,劉惲被人踢在了地上嗷嗷叫著打起了滾。

“沒事罷?”

春風似的話拂過耳畔,沈南寶看著身旁的蕭逸宸,點了點頭。

蕭逸宸不放心,上下打量了她,發現確確沒事,這才一記冷眼掃向了地上的劉惲。

劉惲擼起袖子剛要破口大罵,結果頭一抬,眼一瞧,頓時就撞上了一雙眼,跟出鞘的尖似的,一霎戳破了他的膽。

可是人嘛,不蒸饅頭爭口氣,總是要爭一爭面子的,更何況還是在沈南寶這樣美嬌娘跟前,遂氣焰低了,但還是硬著頭皮啐了一口唾沫,“你推我作什麼?”

蕭逸宸眸子一眯,跟獵豹盯住了獵物似的盯著劉惲,“不知道是麼?”

蕭逸宸倏然一踢,踢在劉惲的肚兒上,“那你現在知不知道呢?”

這一腳沒掖半點力,踢得劉惲捂著肚兒滿地打滾,哎喲個不停,痛得厲害了,這膽氣也起來了,登時口不擇言道:“你竟然踢老子,我摸了她又怎麼樣?她生來不就是給我們男兒摸的麼!”

一句話撂出口,又是一腳踢了過來。

這次比剛才的狠,把劉惲踹飛到了牆上撞。

撞得劉惲七葷八素,也撞得四壁的街坊鄰居也紛紛探出頭來看。

王婆呼天搶地地跑出來,抱起劉惲就開始哭,“我的天爺,我的兒,誰把你打成這樣啊!”

劉惲五臟六腑都顛了位似的疼,嗓子眼也堵得很,聽著王婆那哭,半晌也吭哧不出一句,只能用一雙眼瞪著蕭逸宸。

知子莫如母,劉惲這麼遭,王婆哪裡看不出來前因後果,當即一拍大腿,指著蕭逸宸的鼻子就罵,“好你這個天殺的,你竟然敢欺負我兒……”

調門剛剛拔到頂峰,蕭逸宸挺起胸膛迎面而上。

蕭逸宸本來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這麼赫赫往王婆跟前一站,王婆跟那殺雞抹脖子似的,尖利的嗓音瞬間被掐了斷,只剩下鐵青的一張臉看著他,聽著他沉沉的道:“他輕薄我妻子,我只打他,沒把他揪送去官衙都是好的了。”

王婆臉扭曲了瞬,指著蕭逸宸的那隻手顫了又顫,半晌也沒將那個‘你’字吐利索出來。

反倒劉惲把嗓子眼裡的血嚥下去了,自個兒替自個兒說起了話,“我沒有,我就鄰里間打個招呼罷了!不信,你問碧雲,你問陳芳!”

蕭逸宸嗤了聲,“這都是你家的人,哪有胳膊肘往外拐替別家人說話的份兒。”

劉惲臉膛漲紅了起來,嘴囁囁著,沒甚底氣的吭哧出一句,“你都說是你媳婦了,更何況昨兒你媳婦還借了我們鴨腿喝呢,我們再怎麼也不至於這麼忘恩負義罷!”

王婆這下才找回點場子,隨聲附和著點頭,“就是,就是。”

本來這樣的事鬧大了對自個兒不好看相,沈南寶因而自蕭逸宸出來後,便一徑沉默著,但聽到這兩人這麼說,她忍不住嗤了聲,“方才是誰說的?嫌我昨兒給的鴨腿不夠塞牙縫呢?”

王婆和劉惲愣了一愣。

一壁兒自蕭逸宸出來就呆怔的劉碧雲這時恍惚才回過神來似的,磕磕巴巴地反駁:“你胡唚,我才沒那麼說!”

說沒說又怎麼樣呢,這事情難不成真要鬧到官老爺跟前,整出個是非黑白麼?

到時候是非黑白沒整出來,自個兒的行蹤倒是抖落了出來。

沈南寶因而扯了扯蕭逸宸,“算了,裝睡的人叫不醒,你還指著他們能覺得自個兒做錯了麼?”

說著,便要拉著蕭逸宸走。

沒成想王婆不依教了,撂開劉惲就拽住沈南寶的袖口,“不成!我在這裡活了大半輩子,這還是我頭一次遭人這麼誹謗,你不把話說清楚還我們個清白,不給我兒道歉,我是不會讓你們走的。”

蕭逸宸臉一下沉了,他眉眼陰陰地看著王婆,“放手。”

那烏濃濃的眸子,陰鷙地如一汪墨,浸得王婆臉色瞬間黑了個透,等醒過味來,才發現自個兒吃了小郎君一嚇,甚至還鬆開了手。

眼瞧著倆人就這麼越走越遠了,王婆順勢坐在了地上,拍著膝蓋頭哭天搶地,“這沒天理了,都敢欺負老人了!”

捫心說,兩世加起來,沈南寶都還沒碰到這樣撒潑的人,最胡攪蠻纏的沈南伊那也顧忌著自個兒的面子,可這王婆,說席地而坐就席地而坐,說嚎啕大哭便嚎啕大哭。

也因而王婆這一嗓子扯得,周遭的街坊水似的圍攏了上來,那看笑話的樣兒,就差架個春凳備個瓜子在旁閒磕了。

人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不嫌事大,為湊個熱鬧,也為彰顯自個兒的高尚,便說了一句,“怎麼說王婆年事都這麼高了,你們還是跟人家道個歉罷。”

有了這話,其餘人紛紛附和,都要按著沈南寶和蕭逸宸腦袋,讓他們低頭道歉了。

蕭逸宸這輩子除了沈南寶哪裡跟人低過頭,旁人越起鬨,越要按他的頭,他便越逆反了,張了張口,正要說話,緊閉的門打了開,躥出趙老太太的身影。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呢,趙老太太一把拽起了王婆,哭得那叫一個響亮,“老妹妹啊,你昨兒不是還叫我老姐姐麼,既這麼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說兩家話的!”

“你胡唚什麼,我們哪裡是……”

王婆一句話還沒囫圇完,趙老太太上下嘴唇一碰,牙齒一磕,就訝然了起來,“昨兒我給你鴨腿時你還不是這麼說的呀,今兒就變了,是嫌我們鴨腿兒太少了麼?”

趙老太太一抹淚一拍大腿,“沒事,我細想了想,的確也是,你們家么兒才生了產,正體虛呢,光一個鴨腿哪裡夠塞牙縫的呢!我今兒再去買點雞,整隻都給你們家。”

一錘定音,說得所有人都噤了聲,也說得王婆嘴含了熱蠟似的,劇烈的抖動起來,喉嚨也尖銳了,“你!”

沒想劉碧雲的聲兒更響,“你胡嘴子亂謅什麼!我哪裡生產了,我都還沒嫁人!”

這一句,說得沈南寶也怔愣住了。

趙老太太卻胸有成竹得很,哭聲一噤,怔怔地把劉碧雲上下一掃,“你沒生產?但你娘昨兒就是這麼同我們討的鴨腿吶!”

趙老太太猛地一轉頭,盯得王婆虎軀猛地一震,“你騙我?”

人群裡不知道是誰戲謔了句,“這王婆十句裡有八句假,騙你是正常的!剛剛什麼欺負人的事,我看也是王婆自吹自擂罷了!”

王婆想也沒想,扭過頭,朝人群啐了一口,“胡唚!我說話向來是真真的。”

沈南寶這時反應了過來,笑,“所以,你家么女也真生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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