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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寶以為不過說得客氣,去了那兒應當是對庭辯質,沒想,還真是將兩人請到了審訊堂後的花廳,斟上兩杯茶,客客氣氣地供他們喝。
當然了,蕭逸宸坐上首,柳府尹在下首恭恭敬敬地站著,看到蕭逸宸不動作,塌腰作揖地請問:“蕭指揮使,可是這茶哪裡不好?”
蕭逸宸斜簽在椅上看他,“你今兒找我來不止是為了請我喝茶的罷?”
柳府尹抻著臉皮兒笑,“蕭指揮使明見,小的今兒請您來是鄭中書那嫡閨女,鄭二姑娘,她……”
像是難得開口,柳府尹停了一停,方又繼續道:“她持牒徑告您和您妹妹……亂大倫。”
末的那三字,語氣簡直細如絲,沈南寶近乎聽不陳展,幸得好蕭逸宸耳力好,聽清楚後便是一哂,“所以,你們開封府就是這樣辦案的?”
輕淺的一句,震動了柳府尹的心肝,表面上瞧著汗津津一徑拿袖拭著額首,滿腦子卻嘎七馬八暗啐蕭逸宸。
上次那般耳提面命,還拿他夫人說事,讓他開了後門給人走,這次他想著你鬆快,我也鬆快,就這麼請了人到開封府,做做樣子堵了人鄭中書嫡閨女的嘴兒,便是了。
沒想人一來,就開始擺架子,耍威風,倒襯得他裡外是耍奸猾的小人了!
但想不周章歸想不周章,人家是郡王,胳膊擰不過大腿這點道理,柳府尹還是懂得,遂訕訕一扯嘴,道:“外頭都傳來了衙門,不僅要上公堂下跪叩首,還得要遭受喝堂威,但哪裡如是說,咱們這些都為防屈打成招,遂各個兒都是同人好聲好氣的問,反覆的問,確保是真情,才敢信。”
蕭逸宸彷彿受用了他的解釋,閒哉哉的點了點頭,“那我說我們倆是真又不是真的,你信麼?”
這叫什麼話?
是真又不真?
這蕭逸宸是跟他玩繞口令吶,還是玩猜燈謎吶?
沈南寶看著柳府尹瞪大的兩眼,雖不曉得蕭逸宸為什麼要把這事給柳府尹撂明白,但還是放了盞,接過碴兒笑。
“柳大人,他的意思呢,其實是說鄭二姑娘的話一半真一半假,真的呢,我和他確確如鄭二姑娘所說,郎情妾意,互相歡喜……假的呢,咱們倆兄妹的關係有蹊蹺。”
柳府尹這下算是聽明白了,但聽明白之後,更加震驚了,以至於愣在了地心,凝成了木雕一般,好半會兒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擎起手,交相叉著。
“小的……”
舌頭還沒捋直呢,那壁沈南寶卻噌然從座上起身,“所以,還請劉大人徹查我的身世,叫我落葉有根,有祖可認,有宗可歸。”
這事情來得太快了!簡直跟烙煎餅一樣,起初還在另一面兒,陡的一下,就翻到了另一面兒!
柳府尹剛剛還緩過來的神,又彷彿遭了鍾撞,一剎那又魂飛魄散了!
柳府尹煞白的臉孔,蕭逸宸看得很清楚,當即一笑,緩和了語調,“這訊息實屬駭然聽聞,柳大人一時還不能接受我都明白,但你現在也瞧見了,這事亟待處理,不然有一個鄭二姑娘,便會有第二個鄭二姑娘……”
柳府尹自然道是,可是後話卻不知道怎麼說。
但就是知道,也說不出口啊!
這沈南寶是官家親賜的女鄉君,是官家憐憫著當時因自個兒的情急,害得老郡王妻離子散,所以才破格賜的這名號。
換句話來說就是,要他徹查沈南寶的身世,那必必得站起來打官家的臉!
他是活膩了才敢這麼做!
柳府尹的心思,蕭逸宸曉得,遂當下抿了嘴,“柳大人是好官……”
可別。
柳府尹深閉了閉眼,他可受用不起,他寧願當個昏官,昏一昏也都混過去了!
蕭逸宸瞧見他滿臉的抗拒,笑了笑道:“你定定會體恤我們之間的難,當然我們也體恤你的難。”
這話叫柳府尹豁然睜開了眼,“蕭指揮使,您這意思是……”
“柳大人按章辦事罷。”
柳府尹一口氣梗死在了嗓子眼,按章辦事!
按章辦事那可是得對簿公堂,叫看事的百姓都曉得這事,到時候越鬧越兇,傳到官家耳朵裡,該怎麼收場?官家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不成。
絕對不成!
柳府尹心裡這麼想,面上卻是一作揖,道:“蕭指揮使和……的隱情,小的知道了,待小的容後想想,將事情捋陳展了,再派軍巡使到府上叨擾。”
然後就此送了蕭逸宸和沈南寶這麼個燙手山芋出了衙門。
甫一出衙門,沈南寶還來不及問這事到而今這樣能鬧大麼?結果就聽見一壁兒脆亮尖細的聲,“你們怎麼就出來了!你們不該羈押在開封府獄麼!”
這聲像極了兩鐵刃相接,簡直刺耳到沈南寶慄慄然,也瞬間吸引來往的眾人,嗖嗖的飛來了視線。
蕭逸宸成了活靶子,卻恍若未見的,凜凜盯著鄭書昭哂道:“你想我們進開封府獄,且得先拿出真憑實據,不然人開封府憑什麼要開面兒按你說來?”
“真憑實據?”
鄭書昭氣得臉紅,“你們倆那些汙糟爛的事,還需得著實據麼?外頭怎麼傳言的你們,你們捂著耳朵盡當聽不見是不是!”
這話撂下,又兀自自跺了下腳,“我本來以為你們從前怎麼那也是從前,成了兄妹應當不至於,沒成想,倒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頂著兄妹的頭銜不曉得幹了些什麼讓人掩葫蘆嘴的事!”
這話叫沈南寶想起那晚的事,不由抿了抿嘴。
就是這麼一細小的動作,被鄭書昭眼尖的看見了,一股沒來的羞惱頃刻間席捲了大腦,她恨然啐罵起來,尖利的聲音這下不是兩鐵刃相接了,是徑直捅破穹隆,勢必要天塌地陷。
“好個沒臉沒皮的人物,勾引自個兒的兄長,做下亂大倫的事,還竟敢在這裡笑!還女鄉君,你學的那些禮教全都吃進了肚子裡去麼!”
“你就不怕遭報應麼!”
越罵越難聽,聽得在場眾人各個臉上興味意足,也聽得蕭逸宸直沉了臉色,“堂堂中書舍人的嫡出,就是這樣的潑婦麼?”
他竟然說她是潑婦!
誠然,這段時日她是和那宋京杭同進同出,但是那不過是為了叫他側目,叫他明白她不是沒人要的貨色,也叫他情急她不是他的甕中之鱉。
可是呢,她都這樣明晃晃在他眼前現了,他卻只在乎那個沈南寶!
甚至現在都還這樣說她了。
鄭書昭滿心的憋恨,橫衝直撞的撞上了眼梢,下一瞬就要翣出淚來,“我說的不對麼?是你親口告訴的我,你歡喜她的……”
話說到這份上來。
鄭書昭心裡還抱有一絲幻念,只要他不認,那麼便證明他也沒那麼歡喜那沈南寶,她還是有機會的。
可是,她甫一開口,蕭逸宸便篤篤點了頭,“我是歡喜她,男女之情的歡喜。”
這話引來了在場所有人的倒吸冷氣。
鄭書昭也煞白了臉孔,渾身直打顫,半晌,才回過神來,指著沈南寶的鼻樑骨罵,“你們倆不浸豬籠,天理難容!”
鄭書昭氣極耍橫,“你們兩個今兒別想離開開封府,我且得要看看,你都口口聲聲這麼說,還需要什麼真憑實據,才能定你們的罪!”
蕭逸宸笑了笑,在人群議沸聲裡,琅琅地道:“當然是證明我和她是親兄妹的實據。”
“早先就聽得有傳聞,說這二人並非親血,我當時還以為是胡謅,沒想是真?”
“怎麼可能是真,那蕭二姑娘可是被官家親賜的女鄉君,親認的老郡王閨女,難不成,你說是官家糊塗?”
“也難說,要這話是假的,這二人豈不是亂了大倫,依照律法,這開封府尹不把人抓了還放是怎麼回事?”
……
你一言我一語,這話便傳了開。
至於那日怎麼收場的,有人說是那羅剎娑把鄭二姑娘嚇破了膽子,然後拎著沈南寶揚長而去。
又有人說,是開封府尹親自出來調停,才平息的事。
甚至還有人說,那羅剎娑當眾現了獠牙,醜哭了人鄭二姑娘,自此芳心破碎,也不再揪著這事不放了。
沈南寶一壁兒臨窗劈線,一壁兒聽著風月絮絮叨這些市井傳言,聽到最後那裡,忍不住笑,“還獠牙!這些人忒能想了些!”
風月不以為然,“姐兒,您是沒瞧見過,真有那長得奇形怪狀的人,小的就聽人說了,什麼西葫蘆衚衕最靠裡的那頭,就住著這麼一號人,顛唇簸嘴,跟飛天夜叉一個模樣!也因而,害怕嚇著了人,所以住在偏僻裡,平日也不出門,要買辦什麼,盡是他老母親去買辦。”
綠葵幫襯著沈南寶將劈好的線捋順,聽到這裡,難免唉聲,“你要說的是真事,那我可覺得那人的老母親造孽,本來養兒是防老,沒想養出個兒,卻還要親力親為。”
沈南寶聽了也捺了嘴,“這有什麼法子,自己的親骨血。”
房裡三人唉聲嘆氣,就寶寶聽不懂,歪著頭搖著尾巴地一徑往沈南寶身上湊。
沈南寶見狀抱它起來。
甫一將它抱在了懷裡,沈南寶便笑道:“最近重了不少,我抱起來都吃力了哩!”
風月和綠葵還來不及接茬兒,就聽見廊下急急的一串腳步聲,隔扇踅進來一氣喘吁吁的下人,“姐,姐兒,您趕快去前廳,皇城司的幹辦拿了聖人口諭說要緝拿您和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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