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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下細緻的胳膊傳來輕微的顫意,蕭逸宸不由凜了眉,卻聽她雲淡風輕的一句,“沒什麼,就問我過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蕭逸宸哪信,問這些能將她問得怔神?大手一扽,便要把她扽向自己。

沒料她扎掙起來,寧願把肘拗成朵花都要拗出他的桎梏。

蕭逸宸怕弄疼了她,鬆了手。

沈南寶趁機掙了出去,捂著那微紅的手腕,隔著一尺寬闊的道兒朦朦看他,天光正巧落在她的眸上,盈盈一點光。

就是這點光,讓蕭逸宸皺緊了眉,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已經轉過了頭,杳杳看著府門外來來往往的人,“大哥哥這般不成體統,怪叫旁人看了鬧笑話,我想起來早間同桉小娘子有著約,便先告辭了。”

害怕他再攔著,沈南寶忙揀了一壁杳杳走了。

剩個背影叫蕭逸宸看著,直捯氣,“早便現眼子了,何必現在怕的?”

說得擲地有聲,但抬眼望見沈南寶急匆匆的步子,蠕了蠕嘴,忍不住的揚了聲,“哪日去不是去?你隔幾日再去罷!你身子還沒好利索,省得到時候又鬧肚眼疼了!”

正提裙邁上階的沈南寶聽到這話,差點跌了個狗啃泥,“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曉得這事說出來羞人麼?”

風月卻不然,腳踩在方勝式樣的卵石上,輕快得每一步都是一個響亮的吻,“這事又不是什麼恥辱,說出來怎麼就羞人了吶?”

綠葵是過來人,聽聞當即笑了,“這就跟咱們的抹肚兒一樣,各個都習以為常,卻不能拿出來往外現眼子。”

風月有些怔然,“這事能同抹肚兒相提並論麼?不該是同那些遭刀子劃了口流出的血一概而論麼?反正小的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往外道的。”

結果這事拿到桉小娘子跟前說道,桉小娘子一撫掌,徑直扔了個蜜林檎給風月,“我同風月一樣,咱們這玩意隔三差五的來,就跟那家常便飯,何必藏著掖著?至於那什麼晦氣……”

桉小娘子坐在蹎躓的馬車裡,車帷盪盪悠悠把她的聲也蕩得有些深遠了,“都是旁人的說辭,我是不信的。”

她慣是這樣,照旁人來說是離經叛道,但叫沈南寶來看是不拘一格,是不受世俗的條框恣意地活著。

沈南寶沒掩飾眼底的豔羨,桉小娘子因而瞧了個清楚,剛剛還飛揚的眉就這麼捺了起來。

“我其實早先就想著來看你,不過細想想,我來了也是要你麻煩招待,倒累得你心力交瘁,更何況我覺著有些事不說出來,或許心裡頭這麼模模糊糊,遮遮掩掩的就過去了,只是我瞧你這樣兒……”

她傾了身,握住沈南寶的手,“可還好?”

放在膝上的手輕顫著攏了起來,沈南寶的一雙眸卻在那片晃盪的天光裡彎成了月牙,“我好得很。桉姐姐,您就甭擔心了。”

好不好其實哪能用嘴說的。

不過見她不願多說,桉小娘子也不是那個刨根問底的人,遂打了簾露出一點縫給沈南寶看,“那鋪子我先去瞧過了,覺著還不錯,算不上很清幽的地兒,臨著對面都是酒肆。”

沈南寶聽她這麼說,打眼往外瞧,果然見到林立相對的綵樓棚寮,明暗相通的飛橋欄檻。

還有那些個迎著風獵獵作響的霞旆,跟玄鳥一般在半空打著轉兒,劃破無數天光,散在地上水波似的盪漾,轂交蹄劘,遊人蹈過,那些波紋便有了不一樣的紋路。

下了馬車,晃耀的珠簾繡額,酣烈濃醇的酒香,歡宴放飲的歌調,一瞬抽芽開花,瞬間攏住了沈南寶的所有感官。

大抵是看得過於入神,桉小娘子以為是她侷促了,忙牽了手道:“這些雖說看著魚龍混雜,你卻要放心,那盡頭處設定得有譙門,雖說裡內是為發放青苗錢,但實打實的有防隅巡警,不怕遭侵擾的。”

末了,將身子稍欹,靠近了沈南寶,咕噥了一句,“我爹爹說了,只要確定在這處兒,他同下軍巡鋪打個招呼,並招來幾個會些功夫的打手,咱們便能一心一意做買賣了。”

沈南寶對這些都不在意,畢竟要是她在外拋頭露面,依照蕭逸宸那脾性,勢必會叫了班直伴隨。

所以,她在意的還是瓦鋪的格局,不必要太大,畢竟只做些小買賣,太大了,到時入的項還不夠交榷課的。

這麼想著,終是來到了地兒,沒甚麼裝潢、妝飾,卻很方正,一進一出的格局,用一扇小門作以流通。

桉小娘子見她視線凝在門那處,便引了她站過去,往內瞧。

“我是這樣想的,雖說是我們兩人做東,但俱細甚麼的都需要叫賣,既這麼還不如多招幾個小鬟、叫賣,然後在外頭堆垛桌凳,架上青布傘,便可邀人來坐談,一壁兒喝著涼飲子,一壁兒賞玩兒我的摩睺羅。”

沈南寶聽了笑盈盈的,“桉姐姐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早先覺著桉姐姐的摩睺羅雖有市無價,但一徑賣著這個,也怕過於單調了,所以我還想著不若再賣點旁的,譬如我的刺繡。至於桉姐姐您說的這個涼飲子,好雖好……”

沈南寶頓了頓,矩步往外頭走,筍尖一樣的指尖指著那些個掩翳天日的彩旆招子。

“桉姐姐您瞧,單這麼一眼望過去,有多少涼飲子,我們若賣,只怕是現眼子給那些專賣的店家,不若賣茶?客至設茶點香,客若要走便設湯。這樣,偶爾我過來這處,用上‘十二先生’還能叫他們賞心悅目,也與旁的店家有所不同。”

桉小娘子眸子都亮了,上下打量著她,“妹妹你還會點茶?”

桉小娘子說著,又‘哦’了一聲悟了,狠狠彈了自己一記腦瓜崩,“瞧瞧我,我倒是忘了,你祖父祖母不就是坐茶的麼!”

沈南寶嘴角漾出點躑躅的況味,“其實不瞞桉姐姐您說,我這也是存了點私心,我祖父母坐茶累得慌,我也想著日後從他們那裡做交引……”

桉小娘子猛地拍了下手,嗔了她一眼,“這叫什麼私心,這叫與我們便利,正正好也省得我們去那個什麼‘榷貨務’周折奔波了!不過……我就是擔心,照你這個法子,日後是必得要你拋頭露面的。”

沈南寶不以為意,“只要到時候戴個幕籬,誰也瞧不見真容不是?”

既這麼說了,桉小娘子自然沒有任何異議。

不過沈南寶睃巡了一圈兒,還是覺得光如此不夠,“摩睺羅、刺繡、燒香點茶,就這麼三樣,我還是覺得少了。”

桉小娘子聽她沉吟,在地心打了幾下踅磨,便道:“不若再設定些博古圖罷,這樣既妝飾了門面,四般閒事也有了三樣,叫客官進來,也不覺得我們與那些個瓦鋪同流合汙,自有一番高雅的趣味。”

這樣極好,沈南寶眸子亮了亮,“便就如此罷。”

兩人這麼說定,因著桉小娘子爹爹早就對下放了話,這鋪子便不必過‘撲買’,只需到轄下州府,在一紙契約上簽字按押,便塵埃落定了。

只是在契定的時候,專事的書倩問了句,“兩位姑娘商定的鋪名是什麼?”

桉小娘子面有些難色,“咱們這不算得上賣茶,也不算得上賣畫,更算不得賣關撲……思來想去,倒是雜貨鋪比較合稱。”

沈南寶明白她的意思,雜貨鋪,這三字要是放在招子上,哪裡能引得那些高雅之士駐足。

那書倩見慣了林林總總的人兒,慣會看臉色,見她們各自沉默,當即就曉得她們的躑躅,又因著早先被人打了招呼,必得好好伺候她們二人,遂當下便罷了筆,腆臉笑道:“那小的說些店名,叫二位姑娘參謀參謀?”

見她們點頭,書倩俯低了腰,“大同小異的,想必兩位姑娘平日裡都見識過,在這裡小的就不贅述,只盡挑一些偏門的,奇思妙想的來。”

書倩這麼說著,清了清嗓子,如數家珍地背誦起來,“醜婆婆藥鋪、三雙葫蘆眼藥鋪、賣一色好酒、中瓦前皂兒水、侯潮門顧四笛……”

桉小娘子聽到這兒,忍不了打趣,“前面那些聽著倒還能聽出來是賣藥鬻酒給涼飲子的,侯潮門顧四笛,這是賣什麼的?”

書倩道:“是專賣笛子的。”

沈南寶覺得他列舉的這些都不好,“你說得都是專賣一項,有沒有什麼雜貨零售的名字供我們參考的?”

這下輪到書倩躑躅了,虛著眼直顧搖頭,“沒呢,兩位姑娘您們葉門清,這坐商的,大都為嚼一口糧,所以只精著一項,不敢這麼觸類旁通,怕沒甚麼搞頭。”

書倩說著,覷了覷沈南寶的臉色,嗐然道:“其實取名無謂是兩項,一呢掛靠所在的地名,二呢涉及坐商的內容,二位小娘子可由這麼個路子順藤摸瓜地思量思量。”

托賴這書倩的話兒,沈南寶倒還真想好了名頭,“既他們都專賣著一項,我們這些廣論起來也不過都是賣‘寶’這一物,便‘珍寶閣’罷,聽起來也不拗口晦澀,還朗朗上口。”

一錘定音,就這麼簽訂好了,書倩將契書交給她們,“雖姑娘們沒有過撲買,但這契還是三年一界,三年一到,需得勞煩二位小娘子再次來這兒擬定新契,簽字畫押。”

沈南寶揣著熱騰騰的契約,同桉小娘子走在回去的路上,正商議瓦鋪該如何妝飾,便聽得一旁躥來道驚異的聲兒。

“桉妹妹,五姑娘,你們怎得也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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