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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開了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者說,他能說什麼?

他都承認他和沈南伊是兩情相悅了。

沈南伊揪著衣裳在一旁將謝元昶這些舉動看得清清楚楚,她切齒著,轉過頭恨眼看向沈南寶,“五妹妹,我知道你喜歡謝小伯爺,你嫉妒他喜歡我,但這些都沒用,我和謝小伯爺是真心相愛的。”

這話就是殷老太太都聽不下去了,低啐道:“你閉嘴罷!你也瘋了麼!”

多少次了,都是因為沈南伊的這張嘴敗的!

所以人啊,必須得彌補了自己的短處,不然遲早都要在這上栽跟頭。

這話剛落下,傳進來一連串的腳步聲,側目一看,是喝了幾兩小酒的沈蒔匆匆趕了進來。

看著眼前汙糟遭的一切,他像被兜頭打了一棒,怔在那兒,半晌才大喘氣地道:“豎子,豎子!他們說你……我都還不信!原來真的……”

他狠跺了腳,“休妻,我要休妻!”

殷老太太腦仁快要炸了,她特特兒叫了胡媽媽去讓他過來,原以為來了到底是主君,到底是個能商量的人,沒想人過來是過來了,沒什麼用就算了,反而跟一棒子捅進來,恨不得把這攤汙水攪得更渾濁。

轉過眼,沈南伊一副臉皮都不要的姿態歪在謝元昶身上,殷老太太生出了一股無力的絕望來,她哀哀地拍起大腿,“罷了!罷了!我不管了!”

孔氏巴不得她不管,這樣到時候任她一張嘴亂說,她笑出了聲,“老太君,你還是別管了,就讓你家老爺休了大娘子,把這小的順帶也扔出去,這樣你們沈府還是清清白白的簪纓世家。”

輕悠悠的一句話帶著深意。

殷老太太氣得嗓子眼都堵得慌,“孔夫人是想等著我們將人掃地出門,你也順理成章賴過這事了罷。”

被人戳中了心思,孔氏沒一點尷尬,反而站在那兒輕勾著嘴角。

那嘴角一點弧度刺痛了沈南伊的眼睛,她哀哀地抓住謝元昶的胳膊哭泣連天,“舒直,你不要我……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大姑娘,你……”

“你撞啊,撞死在這兒!”

孔氏一口截斷了謝元昶的話,那指著沈南伊的食指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得全是眼,“我跟你撂明白了罷!我們謝家絕不可能要你們大姑娘這樣不檢點的女子!就是你撞死在這裡,我都不可能讓你入了謝府的靈堂!”

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兒子,那麼令人驕傲,如今被她這麼橫插一槓的攪和,要他兒子在京圈裡怎麼立足!

這話跟石頭一樣砸向沈南伊,耳邊還是沈蒔一聲又一聲的休妻。

沈南伊大抵從來沒有這般過,所以受不住了,暈了過去,軟耙耙的倒在謝元昶的懷裡。

謝元昶驚得六神無主,一口一句大姑娘,‘你怎麼了’‘你醒醒’。

容淇漪見狀哆哆嗦嗦地指著她,恨不得她當場墮地獄裡去,“沈南伊你還裝什麼裝,裝這麼像,你怎麼不登場去唱戲啊!”

狹小一室跟煮開的沸水般的又熱又鬧,大家雞一嘴鴨一舌,恨不得上房揭瓦。

唯有沈南寶清冷冷地站在那裡,像是盛夏炎熱乾枯的世界湧出來的清泉,連帶著她的嗓音都有鎮定人心的力量。

“祖母,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先讓他們穿了衣服,打發了那些人再說罷。”

所有人都醒悟了過來。

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

現在哪裡是扯這些雞零狗碎的時候,要緊的是先出去。

再處理該處理的事。

譬如這倆人後續怎麼辦,又譬如如何揭過這事。

但對外頭那片烏泱泱的人精些來說,心裡都有桿秤,站在外頭,聽著順風出來的隻言片語,都猜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已經有人掩嘴囫圇笑地揚聲道:“這是比人新人都還要猴急吶,也不擇地界了,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可是得恭喜孔夫人了,賀喜殷老太太了。”

被提及的兩個人臉色苦得跟癩瓜一樣,但能怎麼辦呢,還不是得收拾好心情,讓倆當事人穿整好衣裳,不然擎等著那些人進來看笑話麼?

想是這麼想,但人的心是沒有邊際的,你摸不準它到底揣測了什麼。

在所有人都想息事寧人的時候,本是昏睡著的沈南伊卻不依了,她猛地從謝元昶懷裡掙起來,情願露胳膊露腿也要拽住謝元昶的手。

“舒直,我對你的心,日月可照,蒼天可鑑,他們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所以我這麼豁出去了,你呢?”

這麼沒臉沒皮的樣兒,氣得容淇漪渾身都在顫抖,恨聲啐道:“好一個睜眼說瞎話,你自個兒不要臉想下水,別拉著人謝小伯爺!”

沈南寶這個唯一一個清醒的人,這時就顯示出作用來了,她招呼著胡媽媽還有其他下人,拿乾淨衣裳的拿乾淨衣裳,打發人的打發人,在聽到沈南伊這句話時,甩手就是一個巴掌。

沈南伊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沈南伊轉過頭,看看殷老太太,又看看沈蒔,“祖母,爹爹,沈南寶她打我!”

“你閉嘴!我這是替爹爹和祖母教訓你!”

沈南寶喝住了她。

其實沈南寶並不介意沈南伊身敗名裂,但是容淇漪說得沒錯,沈南伊這樣,不止毀了她還毀了謝小伯爺。

沈南寶不喜歡謝小伯爺,也因謝小伯爺遭了不少的罪,但無可避免,他曾經真真正正地給予了她一顆誠摯的心,也曾真心實意地為她的困境苦惱過,抱悔過,所以她不願見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就這樣被沈南伊帶累,就這樣再也見不到那樣明媚的笑容。

沈南寶盯住沈南伊的恨眼,清凌凌的秋眸裡映著千萬崩雷,“或者,你情願就這樣叫外面的人進來看你,如果你情願,那我們就都不管了,如你的願,找了鑼鼓來敲來打,昭告天下,讓他們知道沈府出了個破鞋!這輩子我和二姐姐就在家裡和你一起長伴青燈古佛!”

沈南伊本想反駁,這事撂出去哪能就這麼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這個血虧的,必定是得讓謝府娶了她。

可是對上她的眼,看著她那無懼的面貌,沈南伊突然就害怕了。

萬一呢。

萬一她真這麼做呢?

她本來就恨極了母親和自己。

她定定是巴不得這樣,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嗆自己,讓自己頭腦發熱的破罐子破摔下去。

沈南伊想罷,鋸嘴葫蘆似的坐在那兒。

沉默的樣子讓所有人都用另一副眼色看著沈南寶。

沈南寶卻不在意這些視線,轉過身繼續吩咐起下人。

一套流程下來,那從容的舉止,端穩的神態,還有把俱細瑣碎一一妥善好的能力,都把孔氏看得一愣一愣的。

坐在回家的轎子上,孔氏甚至都還嘆了一句,“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應了你的話,給那個五姑娘定親。”

她對上兒子驚訝的眼神,看著他一霎又寞寞地垂下頭,忍不住眼裡溢位了淚。

都說娶妻娶賢,可是對孔氏來說,娶個聰明夫人那才利在千秋,但要是娶個蠢的,也不過就是身心勞累點,在官場把臂周旋後,回家再治理宅事罷了。

最怕的就是娶那個又笨又壞的,那是會拉著全親族的人一起下水!

沈南伊就是這又蠢又壞的。

她絕不可能讓沈南伊這種人進門汙糟了他們謝府的門楣!

當然了,這些個後話沈南寶一概不知,她只知道一群人回到府上,又是烏泱泱、鬧哄哄的一片。

沈蒔在那裡一壁兒揚聲讓下人取紙筆要寫休書,一壁兒吩咐下人打點彭氏的行囊隔日就要扔回彭府去。

容氏按照慣例坐在位置上擦眼抹淚,這次她哭得真情實感,不是為沈南伊日後天塌地陷的人生,是害怕自個兒姐兒被這事帶累的,說好的親事就這麼沒了。

殷老太太呢,像老了十幾歲,剩個殼地坐在那裡,眊眊的張一雙眼木訥地看著底下跪著的、直顧抽泣的沈南伊。

沈南寶見狀,接過風月遞來的茶推到殷老太太手邊,“祖母,喝口茶罷。”

軟糯的聲音,抬起眼正對上沈南寶那溫膩的笑容,一如當初,她捧著平安結走到自己跟前,盈盈說的那句,“祖母,我是來討乖的。”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就是從她回來開始。

這個沈府再也不是她印象當中的沈府了。

主母也不是她印象當眾那個端穩的樣子了,就是這些姐兒,也各個都沒了心肝!成日算計過來算計過去。

自己當初就不該讓沈南寶回來!

沈南寶就是個災星!

想到這裡,殷老太太狠狠一推,打翻了茶。

‘咣’的一聲,七零八碎,迸出無數碎瓷,尖銳地從眾人眼前劃過。

沈南寶還好,到底經歷過這樣的事,所以應對起來還算是從容,不過瞠了下目,便瞬間沉寂了。

但沈蒔卻因這個動靜嚇慘了,剛剛還那麼豪言壯語呢,現在不吭聲了,跟淋了雨的雞崽佇立在那兒,容氏也惴惴地張一雙淚眼望著殷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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