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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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德在妖化骨骼的層層包裹下展開了高速思考。

他的時覺早已達到毫秒級，身體都能做出毫秒級反應，思維只會更快。

在幾乎是必死的威脅下，梁德超頻運轉武道元神，每秒思考的內容超過1024G，每秒光是用來冷卻元神的幻海玄氣蒸發量就超過了10個標準單位。

他不知道審時語背後站著海學部二年級上百名白劫境界的界原行者，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一人之力在和上百人的智慧對抗。

他只知道，既然不是十死無生，他就要找到那個活下去的可能。

就算是真的是十死無生，他也要死裡求活。

因為他想回到藍星老家。

為什麼想回去？

空海界原無限廣闊，自己又已經成為了非凡者，前世庸常的凡人生活根本不能與之比擬，未來的前景是超凡入聖，成佛作祖。

妹妹事業有成，父母自有她來贍養，他以前也早就把所有銀行賬戶的密碼都告訴了父母。

他在總部人力資源部有個關係不錯的同期，所以知道公司對過勞死員工的撫卹金一般是150萬左右……當然，他也知道梁建國和李衛紅根本不想要這些錢。

他們想要什麼呢？

總是在朋友圈發些做人規矩、國學經典、成功秘訣的退休禿頭工程師，明明自己也混得不怎麼樣，卻總是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教自己怎麼去獲得領導的賞識。

天天私聊分享國醫養生和心靈雞湯的廣場舞女王，每次打電話過來無非問些吃了嗎現在咋樣工作咋樣這種用“嗯”和“還好”就能回答的重複問題，嘮嘮叨叨，磨磨嘰嘰。

在圍脖上成天發些諸如BJYXSZD、nssd、myss、blx、我又可以了之類聽不懂的怪話，拍照一分鐘修圖兩小時，發現被我關注後馬上移除粉絲的死丫頭片子。

對唔住，我想了半天也還是想不到你們的優點，也想不到過去的人生有什麼閃光點。

世界上被迫上班的社畜千千萬萬，我的家人和所有人的家人一樣普通，我生活中的痛苦和喜悅說出來不值一錢，我的生活說出來無非就是那樣，我想做的事情無非就是那樣。

但是我想回去。

我珍惜我的喜悅，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過去的一切不是毫無意義可以隨便捨棄的東西。

我不能死在這裡。

梁德的武道元神在思索中燃至透明，高產內氣不惜成本地供應滋養元神，才勉強維持住基本的形態。

一聲轟然巨響中，審時語架起的冰藍色螺旋破甲導彈從臂上的發射架上射出，猶如深海重壓般的內氣勢能鎮住了方圓百米內所有的事物。

梁德的眼眸中，那枚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脅的冰藍色導彈旋轉著接近，螺旋鑽頭上散發的恐怖波動覆蓋了大片範圍。

我的氣機早就被審時語鎖定，逃不掉了，只能正面硬扛。

還有5000毫秒，5000毫秒後這枚破甲彈就會擊中我，屆時九死一生。

我修行的武學基本都到了瓶頸，現在只有凝聚出真性天引發動自性神通的進階形態界原展開，才有可能打敗她。

真性，真正的自我，到底是什麼，我相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最後的5秒鐘，來到盛無虛私立高階中學的第二個月，星期六上午7:56:15。

梁德開始思考關於自我的問題。

袁天仁老頭說真性是知行合一。

自性是我的全部，但我的全部之中有許多相互矛盾的東西。

有時我這麼想了卻不這麼做。

有時我這麼做了卻不這麼想。

真性則是我這麼想了我也這麼做了，是所思與所為彼此吻合的真正的自我。

我在想什麼，我在盛無虛私立高中這個無常殺場裡想些什麼？

梁德超頻運轉的武道元神在記憶中瘋狂翻閱可能有幫助的知識，最後檢索到了一本他在無涯之森的眾多黑色書架上看過的書，書名是《我在無限大系當輪迴者的那些年》。

這本書的作者叫王路飛，是一名生於無限大系的界原行者，變形怪與亞人混血，他創作本書時已經突破到了赤劫中位。

王路飛神入界原時，他血脈中來自亞人的不死性被極端強化，等他跨越白劫境界踏入赤劫境界之後，無限大系裡絕大部分的主神已經無法抹殺他了，即使是能抹殺他的主神也很難阻止他死後復活。

此後王路飛仗著強而有力的不死之身流浪過數萬個主神空間，他在其中扮演不同身份的人物觀察其他輪迴者的生活，為自己研究無限大系社會形態的論文提供田野資料，同時也不停地殺人奪寶然後脫離空間，反覆薅主神空間的羊毛，是被各大主神聯名通緝的無限大系海賊之王。

海賊王路飛在書中提出了一個“無限殺場理性人”的假設。

假設一個生活在普通社會的人有天被投入某個無限殺場。

在這個無限殺場裡，只有最後活下來的人才可以離開，或者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務積滿分數才能離開。

那麼這個人有哪些選擇？

王路飛列出了幾種常見的型別：

A.不斷變強，主動殺光所有敵人和潛在敵人，為了活下去無所不用其極，遵守規則安全脫離殺場。

B.不斷變強，讓他人無法傷害自己，遵循一定的個人原則，被動殺光想殺自己的人，想辦法脫離殺場。

C.無所謂，不鳥什麼主神空間，想怎麼過怎麼過，遇到敵人想殺就殺，不想殺就放，有變強的慾望就變強，沒興趣就不強化，不想做任務就去生化危機副本的浣熊市找家網咖打遊戲吃泡麵，被抹殺也好被他人殺死也好，死了就死了，我也沒什麼強烈的執念，無所謂的。

D.想辦法不殺死任何人破解殺場，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然後和茶發的傲嬌放電妹結婚。

E.……

其中A型人被海賊王路飛稱為“無限殺場理性人”，從他多年的薅羊毛經歷來看，只要不是運氣太壞敗給什麼不講道理的愛和正義，成功離場的高階輪迴者大半都是A型人。

梁德的武道元神持續思索著：

“我進入盛無虛私立高中之後遇到的人基本上能在上述的幾種型別裡找到相似點，沒有純粹的A型人或是D型人，更多的是混合體。

林保龍、木藝規、雷動嵐、審時語等人主要偏向A類，其中雷動嵐A得最純粹，其他三個人都有些不理性的成分。

林保龍遇到想活的人多少會幫一把，在盛無虛私立高中做這種事大多數時候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林保龍能活下來只是因為他足夠強。

木藝規在薊馬的天覆陰雲下過來救了我，似乎是為了報熾雪城副本的不殺之恩，這不理性，我更傾向於他是從袁天仁老頭那裡知道了我是破解劍仙遺蹟的關鍵，所以來救我。

審時語不惜降低自己的實力也要分心給弟弟做奇物武裝，為了親手給弟弟報仇竟然放棄絕對優勢清場和我單挑，非常不理性。

白鶴空偏向B型人，平時全靠正當防衛殺人，在不危及自身的情況下偶爾還會做點好事，她來救我是因為我是破解殺局的關鍵，後來之所以同生共死，不過是她沒想到薊馬的界原展開形態有那麼強，不小心把自己坑進去了。

我一開始來的時候偏向C型人，無所謂，且隨它去，現在的話，有點傾向於B型人和D型人結合，畢竟誰不想和茶發的傲嬌放電妹結婚呢……”

“阿德，你等一下，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再過3275毫秒你就要死了！”

“老梁，越是不讓想就越是會去想，你提出來這件事根本是想讓我不得不想，我現在已經想到了怎麼讓兩萬個御坂妹妹一起陪嫁的問題，你怎麼能這樣！”

梁德的武道元神中意識分飾二角激烈爭吵，寶貴的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好在他的雜牌混動元神是四核多執行緒的型別，吵架不耽誤想問題，他好像漸漸想到了什麼。

在海賊王路飛列出的ABCD四種型別的常見輪迴者中，A型人是最理性的，也是人數最多的。

“不斷變強，主動殺光所有敵人和潛在敵人，為了活下去無所不用其極，遵守規則安全脫離殺場。”

這種無限殺場理性人的指導思想殺伐果斷，天天這樣子生活念頭一定很通達。

D型是最少人選擇的，拋開茶發傲嬌放電妹的影響，大多數輪迴者都會覺得只有傻子才會選這種選項。

因為難度太高了，因為事不可為。

做大好人解救所有人？在無限殺場保持一些基本原則？

別傻了，自己的命和利益是最重要的！

“自己的命和利益是最重要的……嘶，我終於明白哪裡不對了，我們東國人怎麼可以這樣子講話。”

梁德在中學時代語文課本和各種成語故事裡學到的知識湧上心頭……數千年前的祖先們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

大禹治水，后羿射日。

魚與熊掌之辯，捨生取義之理。

齊太史簡，晉董狐筆，秦張良椎，漢蘇武節，嚴將軍頭，嵇侍中血，張睢陽齒，顏常山舌，遼東帽，出師表，渡江楫，擊賊笏……

東國人自古以來有兩種極端的傾向。

一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沒有被公孫〇寶瘋狂偷梗的演義版曹孟德便是如此。

二是捨生取義，為了某種形而上的理念不惜燃盡一切。

填海射日，移山治水，七尺許國，九死不悔。

不管此身在何地，不管功成在何年，不較得失，不論生死，不管高高在上的奴隸主是神魔還是皇帝，在這個被斧頭劈開的天地之間，到處是不願做奴隸的人。

那就是我要回去的地方，那就是我要回去的理由。

梁德的武道元神停止超頻運轉。

自性中他深信不疑並願從此篤行的部分逐漸清晰，從前說過的話忽然間湧上心頭。

“網購衣服貴一點無所謂，房子小一點無所謂，公交慢一點無所謂，外賣難吃一點無所謂，加班多一點無所謂，上司壞一點無所謂，同事蠢一點無所謂，朋友煩一點無所謂，面板差一點無所謂，肚子胖一點無所謂，睡眠少一點無所謂，自嘲社畜無所謂，被叫做社畜也無所謂……”

我不是無所謂，我是沒得選。

我之所以不開心，是因為我想要自己選卻選不了。

念頭通達不是要殺光所有人活下來。

念頭通達是要用我自己願意接受的方式做想做的事。

為所欲為，為所欲為，為所欲為！

而為所欲為最好的時機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

“就是此時此刻了，一生中再也無法重來的此時此刻。”

此時此刻，冰藍色的螺旋破甲導彈已經到了三步之內。

審時語長髮飛揚，全部的幻海玄氣都灌注在導彈中，不惜燃燒精血和元神也要進一步提高威力。

他和死亡之間只剩下0.0028秒。

梁德目光如炬，零落的灰黑色真性細沙逐漸凝結成龍鱗般的碎片，一道灰黑色的真性天引從他背後沖天而起，天引柱身鱗紋宛然，猶如一條黑龍直入雲霄。

梁德散去了所有的妖化天賦和骨骼外甲，重重疊疊的光影消失後，只見他五指張開，掌心向天高舉右手。

“界原展開，一期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