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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兄”一生要強,在花錢上,從沒認輸過!
不買不是人!
不買是王八蛋!
現在不買,回家難眠!
早買早享受,不買享不受!
“啪——”“張兄”一巴掌摸出半貫錢,“給我來四個袋子!”
順便再豪氣地加上一句,“剩下三十文,不找了,送你買糕點吃!”
找零,二十文!
找零,是二十文!
顯金在心裡尖叫!
半貫錢,五百文;四個袋子,四百八十文;應當找零二十文…
顯金一言難盡地抿了抿唇,看了眼不遠處的青城山院。
這山院的教育水平不太行啊!
“張兄”給了錢又抽了號,週二狗對照著拿了四個牛皮紙袋出來,顯金恭恭敬敬地遞給“張兄”,“您看是現在開啟?還是回家開啟?”
“現在開!”人群裡看熱鬧的起鬨。
“張兄”搓搓小手,接過顯金遞過來的裁紙刀,開啟第一個袋子,一張紙一張紙掏出來!
竹紙...竹紙...竹紙...竹紙...竹紙...竹紙...
前六張全是竹紙。
人裡三層外三層越圍越多,幾十雙眼睛盯著“張兄”掏紙,有好事者“噓”笑起來,“虧了虧了!一張毛邊才二三文!張文博,張大公子花了一百二十文買毛邊!哈哈哈哈!你爹知道了,一準回去抽死你!”
張文博臉發紅,梗著脖子,“胡說啥麼!我爹頂天抽我兩三下!可捨不得抽死我!”
顯金:...
這種回嘴,真是軟弱呢。
張文博掏紙的動作沒停,九張,全是竹紙。
董管事不由自主地握緊週二狗的衣角。
週二狗不明所以,“...全是毛邊不好嗎?咱們不是淨賺嗎?”
董管事“咿呀”一聲,“賺個屁!第一個開出來的就全是賠錢貨!咱們五百個袋子,還有誰會買?!砸手裡了!”
董管事急得臉上發白,再看顯金,小姑娘面色如常,笑眉笑眼的,勾起薄唇,看起來貼心貼肺又人畜無害。
真穩得住啊!
董管事感嘆一聲。
張文博漲紅一張臉,掏出最後一張紙。
最後一張紙,是一張一掌寬的淺絳色紙單。
顯金在心裡長長撥出一口氣,語氣誇張道,“您看看上面寫了什麼!”
張文博大聲念出來,“灑金六尺宣一張!”
顯金笑起來,“恭賀您恭賀您!是一張很好的紙呢!今年過年您府上的賀詞與年詩,有了!”
再揚起聲音,面向人群,“因牛皮紙袋大小有限,寬窄稍大的好紙,是以各色紙單的形式放進牛皮紙袋,諸位兄臺若是開出了色卡,請攜記有編號的牛皮紙袋和色卡至水西大街陳記紙鋪兌換!”
“兄臺若人貴事忙,我們陳記也提供送貨上門服務,您託人招呼一聲,我們陳記隨時送紙至府上來——您若有什麼想一併買來,也可提前知會,我們必定備得妥妥貼貼。”
張文博趁手氣好,將剩下的三個袋子全開。
四個袋子,共計三十一張毛邊,三張玉版,三張夾貢、兩張蘭亭蠶紙和一張最值錢的灑金六尺宣。
讀書人裡亦有鄉間田頭苦出身,從沒見過這麼多好紙。
張文博每開一袋,便引來“哇”聲一片。
很有稻香的感覺。
張文博出夠風頭,給“心甚慰”分了毛邊和一張蘭亭蠶紙,給“老子”兄分了玉版和夾貢,又掏了半貫錢買了四袋,並向顯金再三確認,“...晌午你們可還在?”
顯金笑盈盈,“在在在!您想咱們什麼時候在,咱們就什麼時候在。山院臘月二十八放假,我們就一直在這兒擺到臘月二十八,但每天就五百袋,您知道的,這紙業的事兒和別的不一樣。別的吃的用的,買了就買;咱這紙買了,用好了是千秋萬代都能看見的!”
宣紙有“紙壽千年”的美譽。
張文博開心地使勁點頭,“...我先讓小廝回家取錢——我爹要知道我花錢買紙,搞不好還能再賞我幾吊錢呢!”
顯金笑得越發真誠,由衷地讚歎,“風裡雨裡,陳記等你!”
人群最外層,有人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笑聲。
“寶元,你笑什麼?”低沉笑聲旁的男子笑問。
被稱呼為“寶元”的男子,額闊頂平,雙睛點漆,眉目極濃,鼻挺面白,身形頎長,骨量骨架適中,看上去叫人賞心悅目,極為親切。
看上去親切,話卻略有稜角。
“我一笑小兒狡黠,二笑學生魯鈍,三笑雕蟲小技博開心。”
喬寶元,大名喬徽,手拎起與那張文博一摸一樣的山院布袋,眉眼生得濃,神色卻點得淡,“你看,咱們博兒多開心呀。”
旁邊書生也跟著笑起來,“開出六尺宣,還有好幾張不錯的紙,該他開心。不說別的,陳記的紙是好的,也貴,他連鄉試都還沒過,素日裡也沒用過什麼好紙。”
喬徽搖搖頭,“這筆賬,細算不了。”
四個袋子,四百八十文,一張毛邊五文錢,三十一張共計一百五十五文,夾貢、玉版是一個檔次的紙,算作十文,共計六十文,蘭亭蠶紙兩張共計四十文,最值錢的六尺灑金宣,便算作三十文,總計一共不過二百八十餘文。
張文博多拿了兩百文,買了個開心。
陳記推出的“盲袋”賣的不是紙,是購買時衝動的快感、開袋時的忐忑和開出結果後的遺憾或狂喜。
簡而言之,“盲袋”賣的是感覺和癮。
越買越想買,越開越想開。
總以為自己下一個袋子,能開出更好的東西。
購買“盲袋”到最後壓根就不在意什麼是好紙,而是追求的那點不確定。
這和賭沒有什麼區別。
唯一的區別是,這個讓你有回本的可能。
甚至,讓你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喬徽雙手抱胸,隔著人群遠遠看向棚子裡那位明顯的主事人——一個面生的小姑娘。
杏仁般的頜,細長上挑的眉眼,小小的淡色的唇,非常清冷的長相,卻透露出蓬勃旺盛、向上使勁的生命力。
有種奇怪的衝突和美。
“陳家不是派了他們三爺回涇縣嗎?”旁邊書生小聲嘀咕,“這姑娘怎麼像當家的?”
喬徽收回目光,拎起書袋,一把扯回書生的頭巾,“姑娘為何不能當家?你實屬迂腐!走了走了!夫子兇猛,到時罰你三百篇經義,全寫毛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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