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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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蟲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其煉製方法獨特,存活率又極低。
幾乎是千百隻取其一。
但你要說它的有什麼莫大的功能,其實並不見得。
它的能力對於一些人來說可稱之為雞肋。
殺傷力比不上攻擊性蠱蟲,也沒有如藥蠱一樣的功效。
它的存在,是為蠱惑人心。
南度以前的皇族,並非詹氏,而是烏姓。
這裡便要涉及到一段秘辛。
傳聞詹家的老祖宗便是烏姓一族的家臣。
當時的詹家家主,生有一女,二八而嫁,次年守寡。
也未同夫家守節,而是轉頭就回了孃家,烏皇恰巧至詹家議事,對其一見鍾情。
詹家女半推半就,兩人暗度陳倉。
也不知烏皇是否當真對人愛到了骨子裡,對於詹女的請求,有理的無理的,合情的不合情的,無有不應!
且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最後竟是將自家江山,拱手相送!
而滿朝臣子,連同烏姓皇親,無一人阻止!
詭異得出奇。
可更奇的還在後頭。
詹家上位之後,族內又出了一件怪事兒。
便是那詹氏一脈,大肆夭折!
且死狀極其悽慘可怖!
像是叫山精野怪吸乾了精血,渾身上下乾瘦得只剩一層皮,並裡頭那骨頭架子。
後來,便聽人說,是詹家這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老天爺長了眼睛,要叫他詹家付出代價哩!
也有人說,詹氏有秘術,可蠱惑人心,這便是那秘術反噬所致!
眾說紛紜,真真假假,單憑模糊的字眼拼湊在一起,眾人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卻也下意識地對南度皇族,敬而遠之。
渾身漆黑的蟲子不知在草叢裡蹲守了多久,它一動不動地,複眼裡看不清人,只知道有團小小的熱源靠近,它觸角稍動了一下。
嗅到了熟悉的氣息,忍不住發出一聲低鳴。
像是一條異聲道的波浪蕩起圈圈層層的紋路,一直傳入外頭那一小團的耳裡。
傅錦梨戳著泥土的動作一頓,茫然眨了眨眼。
而後猛地一跺腳,小牙齒像是狗崽子遇見威脅一般咧開來。
發出幾聲哼哼。
她狠狠地將棍子往土裡一插,棍子直接破入地底三寸有餘!
小臉上氣鼓鼓。
這聲音看月亮那天也聽見過,可是一看過去什麼都沒有!
聲音陰暗,在小龍崽子這處有一種溼乎乎厚重的黏膩感。
她很不喜歡,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於是小丫頭鼓著小胖臉,將目光猛地投向了不遠處林木叢裡的鬱鬱蔥蔥。
王蟲藏在繁茂裡,慢吞吞地動了下軀幹,感受著熱源越來越近,它也悄悄往外頭爬去。
傅錦梨將棍子一提,輕而易舉地拔起來,捏在手中。
“哈!”
她比劃似地奶呵一聲,小手往前一劃,棍子猛然略過,留下一道清脆的破空聲。
隨著小人兒身子的擺動,腰間掛著的墜子連同下襬粉白的流蘇也彈跳兩下。
隨著晃動,露出了墜子的真容,赫然是一隻五爪飛揚,鬚髮凌厲的金龍。
奶糰子提著棍子,邁開了腿,王蟲也慢悠悠地往外頭爬來。
一人一蟲,捱得愈發近!
直至兩者之間只剩一層淺薄的綠葉,一個黏膩藏在暗處,一個驕陽下眉眼純稚。
“在這裡?”小人兒喃喃著疑惑。
奶糰子執著棍子輕輕在地上磕了下,嘴唇紅潤。
“乖乖出來喲。”
出來捱打!壞傢伙!
外頭的磕響驚動了藏在裡邊的蟲子,它那看不出頭尾的身子停了下。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好像被發現了。
不過它腦子從來不會思考,只短暫地頓了下,又往前挪去,這次速度快了許多。
傅錦梨等不到它出來,重重一哼,後撤半步。
“不聽話!”
小奶娃娃像是氣極,胖臉的肉抖了抖,擰著眉頭準備蹲下身去拿棍子給它掏出來。
可方屈了膝蓋,眼中就陡然出現了一隻黑乎乎的蟲子!
從林叢裡頭爬出來,觸角交替碰了碰,還有些若有若無的嘶叫從口器裡傳出。
就這麼張牙舞爪地擺在眼前。
小奶糰子呆了一下,瞪大眼睛,定定看著這黢黑的一隻。
而後反應過來,猛地往後跳去!
小臉後知後覺地皺在一起,眼裡有些嫌棄,張口想罵,又怕當著別……別蟲的面,說蟲壞話不好。
最後千言萬語,化作一句猶猶豫豫的,
“你有些,不好看。”
不是她以貌取蟲,這玩意兒在小娃娃眼裡,真的醜得出奇!
黑得跟個煤球一樣,她又偏愛亮晶晶的東西,對於這蟲子,看都不忍心再看一眼。
可比起小人兒的避之不及,王蟲卻是血肉底下泛起了不明顯的紅,以更快的速度向傅錦梨爬來。
奶糰子實在是不知拿它怎麼辦才好,成日對著她吱哇亂叫,可長成這樣又實在有礙觀瞻,捉都不想捉。
此刻見著它朝自己來了,奶糰子竟是腦子一抽,腳下一打轉,扭頭就跑!
嘴裡還十分委屈。
“你醜,你醜!不要你!不許追小梨子!”
因著奶娃娃刨泥巴刨得正起勁,幾人看了會兒,想著該是無甚危險,便轉身回了屋內,時不時出來瞅她一眼。
故此刻院子裡就只有傅錦梨一人。
她跑著小嘴也不停,“不許呀!爹爹打你!”
“嗚嗚——太醜啦……”
起初她真的只是不想挨近這隻黑蟲子,可是後來,跑著跑著,那聲音卻變了樣。
“你追不著!哈哈哈,是笨蛋!”
“小梨子!跑跑跑——醜蟲子,追不著!”
她邁著小短腿可勁兒地跑,王蟲便在後頭緊追不捨。
跑動間,原本只鎖在傅錦梨周身,人類器官所聞不到的異香,隨著墜子的甩動,一層一層向外擴散去!
王蟲速度不慢,小奶娃一圈一圈地跑,它便跟著緊緊地追。
估計它存在感不強的腦子,都想不通有朝一日,它一隻珍貴的王蟲竟會被個小娃娃遛得滿院子晃。
香氣在院子裡鋪開,順著奔跑的軌跡落在後邊的王蟲身上,不動聲色將它圍住。
追得起勁兒的黑蟲陡然剎住!
愣在原地像是迷失了方向。
觸角遲疑著,微微往前碰了碰,不知觸到什麼東西,像是被火燎了一般縮回來!
軀幹十分人性化地一顫!
“吱——”
一聲帶著恐懼的鳴叫。
前頭跑著的傅錦梨自然聽見了,她腳步不停,但忍不住好奇心回頭看了眼。
便見那蟲子如見洪水猛獸一般,僵著往牆角處爬去。
奶糰子停下,小臉一垮,提著小棍子就過去攆它。
“追呀,快來!你不乖,你偷懶!”
王蟲,“……”
她一挨近,王蟲爬得更快了,可估摸著是見著恐懼的東西,爬得哆哆嗦嗦地。
速度也比不上先前,一緩再緩。
奶糰子一跳,蹦到它前頭。
“哪裡跑呀!”
王蟲縮著身子一抖,又連忙換了方向。
傅錦梨邁著小腿噠噠噠過去又給他堵住,蟲子又轉換方向。
她又堵,又換!
又換,又堵!
小人兒玩得是不亦樂乎,也不計較它長得醜了。
“快跑,小梨子來咯!”
“嗷嗚嗷嗚,讓你先走,唔,走三步!”
場面忽然掉了個頭。
前頭虎視眈眈追著人的王蟲,此刻被人拿著棍子趕著,哆哆嗦嗦地逃命。
暗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如何?”
“小殿下,雄風不減。”答話的人吞了吞口水。
原本見著蠱蟲露面,暗衛也緊繃起來。
這玩意兒實在玄之又玄,又陰狠得過分,瞧著模樣都差不多,卻是有之慾其生,有之慾其死。
解蠱的法子少有人會,一旦中招再麻煩不過!
故暗衛都是緊緊盯著,確保蠱蟲在近身前能一擊斃命!
可沒想到啊。
屬實沒想到。
在外頭叫人聞風喪膽的蟲子,被自家小殿下嫌醜不說,還遛著跑!
跑著跑著又拿著棍子趕。
那王蟲在她手底下,仿若浪花都翻不起半個!
王蟲現在如何呢?
王蟲都要嚇死了!
這個人類幼崽身上氣味兒不對!
因著先前吸了詹南禹大量的血,它渾身上下被血氣縈繞,對周圍氣息轉換不太敏感。
如今小人兒一跑一跳,不僅那幽骨的味道傳了來。
還混雜著一絲,不明顯的異族氣息!
叫王蟲本能裡懼怕,顫慄。
可偏偏!
小孩兒不放過它!
“吱——”
“不許說話!”
傅錦梨提著她那有自己一般高的棍子,追得王蟲滿地爬。
王蟲只恨自己沒有那地蠱一般的功能,不然只怕會遁地自逃!
“小梨子!吃飯啦——”
趙馳縱趴在窗戶口那兒,扯著嗓子喊她。
小人兒趕著蟲子的動作一頓,連忙回頭,“來噠!”
不過她應完,看著地上那爬得半死不活的蟲子,又有些犯難。
之前還跑得好好的,現在像是被榨乾了一般。
傅錦梨恨鐵不成鋼,“沒有力氣你,被人打!”
小梨子追一追就跑不動了,以後又在外頭吱哇亂叫不得被人揍死!
天地良心!
他們蠱之一類,之所以叫眾人談之變色,便是因著悄無聲息,無孔不入,機敏又迅速。
它這王蟲更是一經出手,從無敗績!
誰知今日竟是還未動手,就叫人發現了。
而那幽骨,更是剋星!
隨著被那香氣追逐的時間越久,王蟲的身子也愈發僵硬,連行動都遲緩了許多。
傅錦梨忙著乾飯,於是趕它,“快回家,小梨子吃飯啦。”
可蟲子現在動動足須都一頓一頓地,實在是有心無力。
不過在小人兒這處,瞧著便是另一層意思了。
“你不想走?”
沒人回答。
這可就難辦了。
小人兒歪了腦袋,為難得很。
蟲子太醜了,小梨子不想要,可是它又不想走,想小梨子陪它玩兒。
傅錦梨不知如何是好,又不太懂得拒絕。
猶猶豫豫一番,她便嘆了口氣,面上勉強,“好吧。”
好什麼,也沒說,只是扔了手上的棍子,扭頭便跑。
隨著她的離開,王蟲渾身籠罩的窒壓感散去稍許。
僵硬的蟲身陡然一鬆,它遲緩地活動了下,動作雖大不如前,卻漸漸靈活。
它那縮回去的觸角,又伸出來探了探,確保沒人後,使了渾身的力趕緊逃跑!
這麼一隻黝黑的,甚至看不清腦袋在哪頭的蟲子,竟是叫人憑空感覺出一股子急切。
可還未走兩步!
一道黑影兜頭罩下!
悶頭爬著的王蟲一頭撞上道堅硬的碗壁!
奶糰子又折回來了!
一張天真的小臉兒粉白可人,“睡覺,乖乖睡覺。”
她蹲在地上,兩隻小胖手按著不知從何處扒拉出來的破罐子。
一把將蟲子罩在地上,又拍拍小罐子的底座,張嘴便哄。
“你乖乖,小梨子吃飯。”
裡頭的蟲子泣不成聲,發出一聲泣血的哀鳴!
叫聲穿透厚實的罐身傳來。
奶糰子臉一板,“不叫!壞壞,你壞,不好聽!”
這蟲子叫起來滲人,雞皮疙瘩落一地。
它在裡頭無頭蒼蠅一樣打轉,四周黑黢黢的,連條出去的路都沒有,它焦躁又恐懼。
沒等它轉幾圈,看不真切的眼裡忽然一亮,它又叫人拿東西囫圇個兒敞開肚皮夾了起來!
奶糰子撿了旁邊的長樹枝,將地上趴著的蟲子挑起來。
可她手上幹不了細緻活,反覆好幾下,那樹枝在蟲子身上一直戳來戳去。
最後好不容易夾穩了,她手上顫巍巍的,憋了一口氣,將它往罐子裡一放!
再抓起旁邊的枯枝樹葉一灑,用店裡廢棄的油紙包將口一封!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髒兮兮的小手她也不嫌棄,在粉裙子上留下兩個黑乎乎的小手印。
嘴角一翹,“小梨子聰明!”
這樣子,就不會跑出來嚇到別人,再怎麼叫也聽不見啦!
小人兒壓根不知道,它這叫聲旁人聽都聽不見。
非是詹氏血親,它就算是叫破天去!
正常人耳根本聽不著!
罐子裡頭連半點空隙都沒給它留,枝葉嚴嚴實實地壓下來,險些給壓斷氣,這下是想叫都叫不出聲了。
不過也算是同奶娃娃的目的,不謀而合。
若有養蠱人見著它受這般待遇,怕是要責小人兒暴殄天物。
要知道。
這樣珍貴的王蟲,向來是被人仔仔細細地養護著,住的都是養精蓄元的寒玉寶盒!
這罐子實在磕磣!
——
幾個小孩兒沒在學裡,家裡頭大人接到訊息時也沒什麼大反應。
左右能學進去的在哪兒都是學,學不進去的你給他搬個壇坐在菩薩面前,也是半個大字兒不進腦子。
不過放任幾個孩子在外也不是個事兒,更何況還有位金尊玉貴的小殿下。
故周家那頭便遣了今日賦閒在家的周意然來。
周意然一身武袍,翻身上馬。
待坐穩,他眼睫微抬,看著突然衝到眼前的女子,狠狠皺了眉。
吐字沒什麼情緒,
“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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