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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號聲卻忽然戛停。
一瞬間安靜的霧玥能聽到自己胸膛裡的震跳聲,蘭嬤嬤驚疑不定的望向照月樓外,不確定到底發生什麼了。
霧玥顧不得旁的,她要知道到底怎麼了,快步朝著宮外走去。
“公主別!”蘭嬤嬤反應過來緊跟上去。
合意從宮外匆匆跑來,“公主別出去!”
霧玥一把抓住合意,垂淚的眼眸裡滿是慌張,“出什麼事了?”
話音方落,就聽紛踏的腳步聲自宮道上傳來,是大批禁軍,他們奔走在皇宮內,將各宮都圍了起來,包括照月樓。
合意與心檀心蓮滿腹戒備的守著宮門,索性禁軍並沒有闖進來。
合意回身看著霧玥,反覆張嘴,艱難道:“公主……”
蕭沛統帥兩軍之後,壓著謝鶩行的死訊,一路直逼京師,大軍兵臨城下朝中才知道謝鶩行戰敗。
而幼帝還不過一個蹣跚小兒,誰敢攔著蕭沛入京,鳴號停下前,他已經率兵踏入金鑾殿。
霧玥渾身發抖,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合意後面說得什麼她都沒有聽見,用了全部力氣從喉嚨裡擠出聲音,“你說……你說,謝,謝鶩行怎麼了?”
合意也紅了雙眼,忍著悲痛道:“掌印,墜崖,戰死。”
甚至連屍身都沒有找到,也無人再在意,就這麼喪命異鄉。
活著的時候人人忌憚,死了卻連塵沙都不如。
蘭嬤嬤臉色煞白,捂著嘴驚叫出聲,腳步踉蹌著後退,整個人站立不穩,搖搖晃晃著險些跌倒在地,是心蓮扶住了她。
殿下,死了……
霧玥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目光空洞擴散,淚水一滴滴砸落,徹骨的寒意沿著四肢爬滿全身,她忽然覺得好冷,好冷。
直到瀕臨窒息,她才張開口澀啞艱難的深吸了一口氣,灌進肺腑的刺痛讓她難以承受,死死捂著心口蹲了下來。
霧玥將瘦弱的肩頭拼命縮緊,好冷還是好冷。
他不是說了會回來的,不是說了死也要回到她身邊再死。
霧玥努力呼吸,每一下都痛的她不敢再繼續,喘息變得越來越艱難。
合意和心檀大驚失色,連忙蹲下喚她,“公主!”
蘭嬤嬤聽到兩人慌急的聲音,從悲痛中驚醒過來,跌跌撞撞的跑到霧玥身前,看到她淚流滿面,雙眸渙散近乎崩潰,慌忙蹲下身將她抱住。
“公主,嬤嬤在呢,還有嬤嬤。”蘭嬤嬤同樣淚流不止,心痛如絞,“公主不能再出事了啊。”
她悔啊,當初她就應該咬死不說出殿下的身份,這樣他就不會為了復國而丟了性命。
霧玥在蘭嬤嬤懷裡放聲痛哭,像幼時寧貴妃去時那樣,緊緊抱著她,哭啞的聲音裡滿是無助,“嬤嬤,只剩下我們了,又只剩下我們了。”
*
金鑾殿上。
官員面對重回朝堂之上的蕭沛,無不是神色凜然,尤其那些過去擁護謝鶩行的官員,低垂著頭,身體都在打顫。
趙京玉率先走到殿中拱手說:“幸得殿下為朝廷剷除奸佞,如今當務之急就是擊退趙銘所率的叛軍,陛下年幼難以當政,臣懇請殿下攝政,以保社稷太平。”
蕭沛睥睨著眾人,“我乃蕭氏血脈,自然不會任由亂賊毀我江山。”
趙京玉將腰沉得更低,“臣參見攝政王。”
攝政?蕭沛幾不可見的勾了勾唇,他要得是皇位。
三天後的深夜,幼帝所居的永秀殿走水,漫天的大火燒了整夜,由於救駕太遲,幼帝沒能逃脫,生生燒死在了永秀殿中。
說不蹊蹺都沒人信,可滿朝文武誰也不敢有所置喙,宮裡一邊籌備著國喪,蕭沛則龍袍加身,以極快的速度登基。
沒有謝鶩行攪局,蕭沛撥大軍揮師南下攻擋趙銘的叛軍,雖然暫時擋住了攻勢,但也丟了數十座城池,而朝廷兵力損傷太重,這場仗並不好打。
長期耗下去只會勞命傷財,蕭沛坐了這皇位,卻也焦頭爛額,更沒有功夫管別的事。
注意到霧玥是在大行皇帝的出殯之日。
霧玥身穿著素服,面容憔悴黯淡,巴掌大的小臉消瘦了不止一圈,她垂著頭走在人群中,送大行皇帝最後一程。
蕭沛看了她片刻,命進安將人請來。
進安頷首快步朝霧玥走過去,“公主。”
霧玥目光微晃,抬頭看向進安,聲音冷淡,“何事?”
進安低了低腰,“皇上請公主過去一趟。”
霧玥握緊垂在袖下的手,“我知道了。”
霧玥跟著進安去到養心殿,蕭沛坐在桌案後執著書在看,她走上前欠身行禮,“見過皇上。”
蕭沛抬眸,神色溫和,“五皇妹。”
“不知皇上召見臣妹,是為何事?”霧玥垂低著眼睫,她怕自己一旦抬眸,就會藏不住眼裡的恨意。
蕭沛端看著她,“五皇妹不必緊張,朕知道謝鶩行過去是你的內侍,他雖犯下滔天罪行,但你是無辜的。”
霧玥咬緊牙齒,恨不得撲上去與他拼命,殺了他,怎麼才能殺了他。
口中泛起的血腥讓她冷靜下來,謝鶩行這樣護著她,她不能白費他的苦心,而且她還有嬤嬤雲娘娘和照月樓的所有人要保護。
霧玥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無比懊悔的說:“奸佞亂政,若早知他會如此,臣妹當初如何也不會救他。”
蕭沛頷首,端起手邊的茶飲了一口,似是不經意地問:“朕聽聞你與顧意菀交好,她為何會自戕。”
霧玥心口緊凝,當初蕭沛只是皇子都不肯放過表嫂,更遑論現在,若是讓他知道皇嫂沒有死……
霧玥不敢再往下想,平了平心緒道:“皇嫂身子本抱恙,圍場事變更是讓她遭受了不小的驚嚇,之後就一直鬱鬱寡歡,恐怕是積鬱太過,承受不住,才想不開。”
蕭沛執杯的手握緊,菀菀可是因為他……
他很快否了這個念頭,她是為了逃離,蕭沛眸色變暗。
他的目光讓霧玥心驚。
“皇上。”進安從殿外進來,彎著腰說:“陸大人說有要事求見。”
霧玥低垂的目光動了動,蕭沛登基後,不僅重新恢復了陸步儼的官職,破格升他做吏部侍郎。
“傳。”蕭沛道。
霧玥屈膝告退:“臣妹告退。”
繞過屏風,霧玥與快步進來的陸步儼打了個照面,陸步儼眉心微凝,見她無事才鬆了鬆眉,拱手道:“見過公主。”
“陸大人。”霧玥輕輕回了話,往外走去。
陸步儼雙手握緊,霧玥看似無事,可往日那雙總是閃爍著細碎光亮的眸子,在謝鶩行死後,似乎再沒亮起過。
他斂下心緒,進殿面見蕭沛。
“微臣見過皇上。”陸步儼拱手行禮。
“何事要稟。”蕭沛低眸翻開手邊的摺子。
“微臣得到訊息,叛軍現在又多了個名頭,前朝的謝將軍一直深受百姓敬重,他們放出謝將軍後裔還活著的訊息,打著追隨謝將軍後裔的名頭,讓越來越多的百姓自發加入叛軍隊伍。”
蕭沛蹙眉抬眸,這事他已經知道,“領兵的是趙銘,現在卻讓別人來分功,恐怕是內部要起亂了。”
什麼心懷天下,為了大義,最初或許是的,可真的掌權之後幾人能保有初心,蕭沛不屑嗤笑。
“臣擔心的是,他們大肆造謠皇上殺害先帝,以此攪亂民心。”陸步儼說著,吐字緩了下來,他最初不信蕭沛會殺太子,弒父謀逆,可幼帝莫名被燒死,絕不會是意外。
蹣跚的孩童他尚且下得了手,做那些事,也不足為奇。
所以他才會在看到進安傳見霧玥時,急忙趕來。
陸步儼繼續道:“臣以為,皇上現在必要以安定民心為首要。”
蕭沛何等敏銳,結合之前聽聞的陸步儼心悅霧玥的事,眯了眯眸冷色一閃而過,旋即又恢復如常,有弱點的人,才是最好掌控的。
蕭沛笑道:“陸卿還沒有成親吧。”
陸步儼頓了頓,“是。”
蕭沛又道:“不如朕將公主許配給你如何?”
……
顯州城都。
孫猛拍案站起,在廳堂內來回急走,語氣暴怒不滿,“大哥,我們拼死拼活,死了多少兄弟才打到這裡,那姓遲的倒好,在這時散播謝將軍的名號,把功勞都歸了過去。”
“孫猛。”趙銘呵斥住賀猛,“若不是遲先生一直暗中報信,送來對敵之計,我們怎麼能順利打到這裡,追隨謝家這樣的忠誠良將,是我們的光榮。”
“大哥你能服?”孫猛轉過身,虎目拎起,“我不服。”
“現在最重要的推翻蕭賊,大業未成,難道我們要先內亂?你若如此不服,這統帥我讓你做。”趙銘冷喝,話裡話外皆為大義。
孫猛粗吸了幾口氣,“我都聽大哥的,也只服大哥,若是將來謝家那個連面都沒有露過的主子想要白撿便宜,我孫猛第一個不答應。”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趙銘拍了拍他的肩,眼裡快速劃過一絲逐權之色。
*
初春的雪下得紛紛揚揚,霧玥出神望著窗外那株枝椏被積雪壓彎的樹,當初謝鶩行送她的那隻雕鶴停在指尖搖搖晃晃。
她看了許久,俯下身將臉埋進臂彎,同時握緊手裡的雕鶴。
恍惚間,謝鶩行離開前說的話又一遍遍回想在耳畔,“公主不用擔心,我就是死,也會回到公主身邊再死。”
“就是死,也會回到公主身邊再死。”
謝鶩行墜崖後,屍身一直沒有被找到,或許他沒有死,對,他答應過她就是死也要死到她身邊,她要等他回來。
發頂被溫柔撫揉,霧玥呼吸一緊,倏忽抬起頭,“謝鶩行。”
看清面前的人,霧玥微亮的眸光黯淡了下來,迷恍的思緒也清醒過來,低聲道:“嬤嬤。”
蘭嬤嬤心疼萬分的看著她,想勸她不要再想,又怎麼也說不出口,撫著她的發輕輕嘆了口氣。
霧玥勉勵彎出微笑,“嬤嬤,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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