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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喜緊跟上步子,走出一段,才聽蕭衍問:“取來了嗎?”

“取來了。”

蕭衍翻開來喜遞來的冊子,上面是每個太監進宮時簽字畫押的名錄,他翻到寫有謝鶩行名字的那頁。

掃過上面四不像的字跡,蕭衍將冊子重新遞給來喜,“送回去罷。”

*

不過半日,太子親自去長寒宮看望五公主的事,便在宮裡傳了開,蘭嬤嬤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當天不僅內官監來人,將往前算整一年的例銀都補足,給了她,以往那些給幾個銅板就差使她做活、繡衣的宮女也都變得客客氣氣。

霧玥見蘭嬤嬤自回來後便心事重重,心裡也清楚是因為什麼,嬤嬤一直要她當宮裡當一個沒人會注意的透明人,她知道嬤嬤是想保護自己,可是她有時還是會羨慕別的公主,有手足姐妹相伴,父皇母親疼愛。

她不明白,為什麼嬤嬤一定覺得自己會不得父皇喜歡,明明太子哥哥就覺得她很好。

用過晚膳蘭嬤嬤坐在燈下扯紗線,霧玥也坐過去,幫著一起扯,她動了動唇,斟酌著說:“嬤嬤,如今這樣不好嗎?”

“有太子哥哥庇護,每個人都好像換了張面孔,都變得恭敬,客客氣氣,也不敢再輕看我們。”

“公主。”蘭嬤嬤聞言反應激烈的想說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已經是這樣,公主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默默無聞,無人問津的生活。

而公主說起太子時眼裡的敬慕和憧憬,她看了又如何會不心疼。

尤其看著公主一日賽一日的長成,出落得婷婷嫋嫋,自己卻一日日在老去,她做不到永遠陪著公主,若她也死了,公主一人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在這冷宮裡孤寂的過完一生。

眼下也不失為一個轉機,若是公主真的能得太子一二分的看護,在將來為她擇一個良人,逃離這皇宮。

蘭嬤嬤枯槁的手攥緊紗線,眼裡的神色更是複雜至極。

“嬤嬤。”霧玥小心翼翼地搖蘭嬤嬤的手臂,一低頭,看到她手指都被紗線繞的充了血,焦急道:“嬤嬤我不說了。”

蘭嬤嬤回過神,扯掉手裡的線,慈愛的看著霧玥輕笑搖頭,“嬤嬤是在想,公主說得也不無道理。”

見霧玥仍是一臉惴惴,眼下還有急出的溼意,蘭嬤嬤疼惜的給她擦掉淚水,語重心長道:“只是雖說殿下他待人寬厚,但我們也絕不能因此就自持有了依仗。”

“嗯。”霧玥把頭點地用力。

蘭嬤嬤心上寬慰,想了想又道:“還有,公主對待除去我與雲妃之外的人,都要存有戒心。”

這回霧玥只把頭點到一半,“謝鶩行呢?”

她說然嘴上沒說別的,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明晃晃寫著對謝鶩行的信任。

蘭嬤嬤難得沉默了一會兒,她也聽說了,今日謝鶩行本有機會去太子身邊伺候,卻被他拒絕了,只求留在公主身邊。

不因公主勢微而看輕,也不貪圖前程攀附太子,是個知恩圖報的。

蘭嬤嬤點點頭,“他對公主倒也算衷心。”

第018章

辰時剛過,早朝退散,文武百官自金鑾殿前退出,來喜跟著蕭衍往文華殿走去。

“殿下,此番四殿下竟敢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打壓分奪殿下的職權,簡直猖狂。”來喜聲音低壓肅冷。

蕭衍唇邊如常彎著和煦的笑,眼裡的陰霾卻駭人。

“皇兄留步。”

來喜率先轉過身,朝著來人恭敬一彎腰,“見過四殿下。”

蕭衍也回過身,“四弟。”

“方才在殿上的事,皇兄千萬莫怪。”蕭珏一張臉生得與蕭衍有幾分相似,聳高的眉骨壓眼,更顯的倨傲。

嘴裡說著莫怪,眼裡可沒一點歉意。

“秋狩本該由皇兄負責,實在是做弟弟的顧慮皇兄近來事務繁多。”蕭珏巧妙地停了停,才接著說:“而且聽太醫說,皇兄身體不宜操勞過度,這才斗膽幫皇兄分擔。”

蕭衍不甚在意的笑著點頭,“你能如此想,孤很是欣慰。”

蕭珏瞥了眼蕭衍按在他肩上的手,“皇兄不怪罪就好。”

“自然。”

來喜朝蕭珏欠了欠,跟上蕭衍離開。

“殿下就這樣算了?”

蕭衍不屑的哼笑,“不叫的狗才難弄,一個秋狩而已,他願意攬這功就自管去。”

文華殿外值守的太監看到蕭衍過來,躬下腰行禮,“殿下。”

他往前走了兩步,又說:“早前殿下送去請季先生刻造的墨玉已經送來,擺在殿內。”

蕭衍沒有說話,來喜朝他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蕭衍走進正殿,紫檀木的書桌上擺著一個碉樓精緻的木匣,他過去開啟蓋子,裡面是一方通體墨色的玉硯,拿起後,光透過硯石,才會發現此硯通體透明,水路清透。

“殿下,可要奴才將此物送去玉漱宮?”來喜問。

蕭衍摩挲把玩著硯臺,通體軟膩光潔的觸感,讓他想起那日將將要觸到的冰肌。

“送去長寒殿。”

“為什麼!”

嬌俏不滿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兩人。

來喜朝著站立在門邊,一襲煙紗流彩宮裙,裝扮華致的少女欠身,“見過四公主。”

蕭汐寧勾揚著眼尾,十分不滿的說:“皇兄明明答應要送我的,憑什麼送給冷宮那個丫頭。”

得知皇兄答應送自己的硯臺已經雕好,她迫不及待就過來了,不想門還沒跨進就聽皇兄說要把它送到長寒宮,她怎麼能不氣。

加上這幾日她也有耳聞,皇兄對長寒宮多番照拂,一個無人問津的公主,難道也值得皇兄操心?

蕭汐寧更為不滿。

“皇兄是看到這硯上有裂紋,是殘品,才準備送去長寒宮。”蕭衍笑笑將手中硯臺放回盒中,示意來喜先退下。

蕭汐寧如何會信,季先生的手藝怎麼可能雕出殘品,皇兄分明是託詞。

她攔下來喜,不依不饒,“哪有裂紋,讓我看看。”

“這。”來喜一臉為難。

蕭衍捏了捏眉,無奈哄道:“一個殘品有什麼好看的,皇兄再送一塊比這個好的給你。”

“就算是殘品,也輪不到給長寒宮那丫頭。”蕭汐寧言語滿是嬌縱與不屑。

“汐寧。”蕭衍微沉下聲音。

蕭汐寧見蕭衍肅了面容,咬著唇不敢再頂撞,心中仍不忿,賭氣道:“我去告訴皇嫂,你欺負我。”

來喜看著跑開的蕭汐寧,憂心忡忡道:“四公主的性子,只怕不肯善罷甘休。”

“鬧點小孩脾氣罷了。”蕭衍不以為意。

“那這硯?”

“你只管送。”

蕭衍捻著扳指,心中若有所思,蕭汐寧無非是鬧到父皇那裡,或是去霧玥那裡叫囂一番,前者他正愁父皇不過問,若是後者。

小姑娘對他雖然敬慕,但過分拘謹小心,他倒也想看看,要是受了委屈,她會如何來找自己庇護。

*

“謝鶩行,我都說幾遍了,玥字裡頭是兩橫,不是三橫。”

蘭嬤嬤正坐在廊下坐繡活,聽見屋裡傳來少女脆生生,帶著些許惱意的聲音,探頭自視窗往裡瞧去。

那日之後,霧玥當真就專心教起了謝鶩行識字。

三尺見方的桌後,兩人並站在一處,霧玥個子雖落了不少,氣勢卻不見弱,高高仰著下巴,氣呼呼的瞪著面前的人,一手還戳點在寫著字的宣紙上。

“你瞧瞧,又寫錯了。”

而少年則一言不發的低著頭,乖覺聽訓。

蘭嬤嬤瞧了只覺有趣,笑笑收回視線,餘光卻捕捉到,謝鶩行似乎勾唇笑了一下。

蘭嬤嬤定睛看過去,又見謝鶩行神色與方才並無差別,她只道是自己花了眼,低頭拈起針線,繼續做繡活。

“蘭嬤嬤。”

蘭嬤嬤抬眼,看到來喜闊步走進庭中,心上一凜,很快又掛了笑臉,起身相迎。

“來喜公公怎麼過來了。”

來喜笑道:“殿下差我來給公主送件小玩意。”

他朝敞著門的屋子看了眼,“公主可在?”

蘭嬤嬤本想搪塞說霧玥不在,不想霧玥微惱帶嬌的聲音先傳了出來。

“謝鶩行。”

屋內,謝鶩行不知所措的垂著眼,“公主,我在。”

在這裝蠢人,練勞什子的字著實無趣,需得偶爾看看小公主氣鼓起的雪腮,才有意思。

霧玥見他已然十分努力,不忍再責怪,有些氣餒得問,“你到底記住沒。”

“記住了。”謝鶩行想著也該要哄哄了,不然小兔子氣紅眼怎麼辦,雖說紅著眼睛也挺好看。

“那你說,我是怎麼說的。”霧玥側了側耳朵,要他說仔細了。

謝鶩行看著她白皙透著粉得耳廓,似乎比奶白糕還酥軟,他略微靠近了一些,乾淨的連個耳孔都沒有。

“霧上頭是雨,玥裡只兩橫。”

耳畔被謝鶩行清淺的呼氣掃過,霧玥只覺得癢癢的,拿手揉了揉耳朵,讚許道:“說對了。”

怪一本正經的。

謝鶩行在心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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