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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芙望著腳下的雨水已被顧懷的鮮血染成紅色,不禁一陣心驚,聲音都顫抖了幾分:“你還好嗎?”

她想摁住他的傷口嘗試止血,只是哪裡按得住,溫熱的血不斷從她的指縫處冒出,血腥氣瀰漫在空氣中,她接近崩潰,淚水不停湧出:“對不起,對不起!”

顧懷的臉蒼白而無血,吐出的字眼微弱而嘶啞,嘴角卻帶著一絲寵溺的笑,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別怕!”

數年前的一日,北芙一人上山砍柴,不小心扭傷了右腿,天暗了也不曾下山,顧懷一人抹黑尋上了山,在一個灌木叢中找到了她,也是同現在一般,柔聲哄她“別怕”。

“你別睡,你醒醒!”

北芙思緒飄回,此時的顧懷只剩一絲微弱氣息,身體也搖搖欲墜起來,若不是她緊緊擁著他靠牆而立,怕是早就倒了下去。

顧懷半睜雙眼,只是站立這一舉動就耗盡了全部氣力。

“別走……別走……”

他吐字已是虛弱無聲,卻還不死心地反覆低喃。

“我不走,我答應你,不走,你別睡!”

北芙無力的擁著他絕望的喊叫,心中像被什麼東西剮了一般刺痛。

模糊的馬蹄聲遙遙傳來,北芙心中燃起希望,用盡全身所有力氣大聲呼叫……

顧懷在衢州縣衙內醒來時已是一日之後,緒風一刻未曾閤眼,見他醒來,眼底是隱藏不住的淚花,他與千塵曾在越貴妃彌留之際發誓,定護顧懷此生周全,可前日晚上,當顧懷得知北芙逃離時,不顧阻攔毅然衝入暴雨中,他還將其跟丟,倘若他晚了一步……

“她……”

顧懷驚醒,後背傷口的撕扯令他疼得說不出話來。

“放心殿下,她並無大礙,此刻正在門前跪著請罪!”

緒風知顧懷此刻最擔憂的是什麼,還未等他說完,就連忙告知,看他睡得不舒服,小心將他攙扶坐起。

顧懷緩了許久,才從方才撕扯的疼痛中緩了過來,聽聞緒風這般說,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跪著?”

“榮王殿下大怒,幾番要降罪與她,若不是屬下攔著,怕是此刻已是屍首一具了!”

顧懷淺聲一笑道:“兄長定是嚇壞了!”

“自然,殿下被救回時,渾身是血,氣息微弱,樣子實在是嚇人,榮王殿下被嚇得暈厥數次,殿下,此事是屬下失職……”

那畫面歷歷在目,只是想起都還令人發怵。

“她跪了多久?”

顧懷並未怪罪於他,事發突然,也是他自己一時情急亂了分寸。

“一直跪著,她原本是想近身照顧殿下,只是榮王殿下不允許,非要趕她出去,只得無奈跪在外邊,讓她起來她也不肯,現下殿下可要喊她進來?”

“你讓廚房備些膳食,本王覺得有些餓了。”

顧懷顧左右而言他。

“屬下明白。”

北芙跪在門前,雙腿已是麻木,她也記不得自己跪了多久,只記得顧悰之憎恨的目光裡含著殺意,紅顏禍水大概說的就是她這種人。

門被開啟,緒風走了出來,對門口的小廝貼耳吩咐了幾句。

“殿下醒了嗎?”

北芙慌忙詢問。

“醒了!”

北芙聽聞,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急忙想要起身,奈何跪地太久,踉蹌了一下跌坐在原地爬不起來。

“不必了,殿下身子現下還很虛弱,未曾傳喚你。”

北芙先是一愣,隨之失落之意躍然臉上。

“他不願見我是應該的,此刻應是恨極了我。”

緒風不理會她,轉身進了屋子關上了門,心裡對她多少還是帶著一絲不滿的。

很快小廝就帶著一幫侍女來來往往的往裡面送吃的,北芙望眼欲穿,隨著門關了開,開了又關,眼神也越來越黯淡,只剩無盡的失落,心中湧起一股淡淡的悲傷。

顧悰之匆匆趕來時,見北芙還跪著不動,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進了門,見到虛弱的顧懷,一時間憤怒之意湧上心頭。

“你若是有何差池,你讓我如何苟活,去了阿母那邊,如何有臉面見她!”

顧悰之喉結微微顫動,像是在努力剋制情緒。

顧懷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道:“我命大,自有阿母保佑。”

“如今你還能笑得出來!還有你,你與他一同出去的,怎麼能跟丟,若是那日再晚一步……”

顧悰之將矛頭對準一旁的緒風,不敢去想後果。

“兄長教訓得對,此事是我衝動了,你莫怪旁人!”

“到現在你還在為那人說話,若不是緒風攔著,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顧悰之知道他話中有話,不免怒意肆起,恨不得就將北芙生吞活剝。

“兄長,她與我來說,是極其重要之人。”

顧懷說得緩慢,字字清晰,一字一句都不容置疑,聽得顧悰之不禁一怔,隨後嘆息一聲,心中也湧上一絲愧疚之意。

“我並非要給你找不痛快,此事怕是瞞不住,用不了多久朝中就會知曉,此事實在是過於嚴重,堂堂太子為了一男子甘願冒生命危險……不久後你將要迎娶太子妃入府,成何體統!”

“兄長不必擔心,此事我能應對!”

顧懷沉靜的臉上似水一般平靜,絲毫看不出內心的波瀾。

“你總是這樣,有事從不與我商討,都是一意孤行,山匪劫道這事,你一直都知曉,也做了安排,卻對我只字不提,你終究是怕我拖你的後腿罷了!”

“此事是我考慮不周,本意是想護你們周全,豈料……並非是兄長誤以為的那般!”

顧懷此刻也是一陣後怕,顧悰之與北芙走的每一步都是僥倖,若是其中一環出了差池,如今他們怕是早已生死相隔。

“此刻殿下剛醒,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還需好好靜養。”

眼瞧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有些激動,一旁的緒風連忙開口打斷了他們。

“如今衢州大雨,雖是解了之前乾旱之急,可這雨連下了幾天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怕是會引起洪災,不過此事你不必擔心,我已安排下去,交給我全權處理就行,你只需好生休養。”

顧悰之心軟,放緩了語氣。

“麻煩兄長了。”

緒風將顧悰之送到門外,小聲相勸:“如今殿下剛醒,若是說了一些胡話,還請榮王殿下莫要往心裡去,他對您,終究是看得極重的。”

“我當然是知曉的,只是他這般把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中,我實在是氣!他全然忘了他是當朝太子,身上揹負著何等重要的責任,阿母慘死的真相還未昭然於世,這原本就該屬於他的天下還未奪回,這些他竟全然拋之腦後!”

北芙低垂著頭,將顧悰之的每一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無數的愧疚幾乎要瓦解她的防線,渾身都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喪氣。

顧悰之狠狠地盯著北芙,語氣狠絕不留情面:“你聽好,只這一次,如若還有下一次,即便我們兄弟翻臉,我也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說罷拂袖而去。

“我可以進去見見他嗎?”

北芙抬頭,眼裡滿是哀求之意。

“殿下未曾傳喚。”

緒風冷眼旁觀,轉身進屋。

“她與你說了什麼?”

顧懷遲疑了一番,還是問出口,他並非不想見北芙,只是她出逃之事猶如一根刺一般骨鯁在喉,心中多少是帶著一絲氣的。

還有那日磅礴大雨中,她說的那番話,那雙帶著無數恨意的眼眸,只要想起那一幕,就像利刃剮著他的心一般。

此時已到了換藥的時辰了,緒風小心將他攙扶趴下,正準備替他解開紗帶換藥,聽他這般詢問,老實回答道:“方才北芙姑娘問,可否讓她進來見見您。”

顧懷心中稍稍流過一絲暖意,想著她多少還有些良心,心情也跟著好了一些。

“跪了這麼久,也無人去相勸?”

顧懷心中雖是生氣,但還是有些不忍。

“榮王殿下盛怒,無人敢去勸說。”

“可有吃喝?”

“一直跪著,未曾吃喝。”

聞言,顧懷清淡的眼底,一瞬間有些波瀾起伏,卻還露出幾分強裝的平靜:“你讓她回房休息,不必門前跪著了。”

見緒風並未離開,遂又加了一句:“現在就去。”

緒風一愣,隨即將手裡的藥罐放下,起身出門。

“殿下傳令,你回屋休息不必跪著,若有召見,再來!”

緒風只覺顧懷近些日子,十分愛耍小性子,一個在屋內犟著生悶氣,一個在屋外撐著不離開。

北芙躊躇了一番,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掙扎站起,雙腿傳來的麻意瞬間蔓延全身,緩了好久才走出一步,只是她並未離開,竟一步一步朝屋內走去。

緒風也未阻攔,他家主子傲嬌不肯低頭,自己一人在裡面備受煎熬,他也是不願當他倆的傳話人,如今北芙願主動求和,若是能哄得他主子開心,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見北芙進了門,很是有眼力勁地將門帶上,自己立於門外看守,深怕有人去打擾。

北芙朝床榻緩步走去,只見顧懷微閉著雙眼,靜靜地趴在床榻之上,面龐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背上的紗帶上星星點點的透出腥紅,眼淚不禁已在眼眶中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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