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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麒見機不對,眼神閃爍看了眼他們,側著身飛快溜了。
草!霸凌到自己頭上來了。
程子安暗自罵了句章麒這個沒義氣的,迎著辛寄年的囂張,堅決回答:“不!”
辛寄年本來看到章麒害怕得逃走,心裡還在暗自得意,程子安一回答,他的得意就僵在了臉上,很讓他一時下不來臺。
程舉人又如何!
辛寄年腦子不太夠用,平時囂張慣了,氣頂了上來,就是天王老子他也不怵,何況是他自認為有積怨的程子安。
程子安對著辛寄年拽緊的拳頭,呲牙露出缺門牙的兩個黑洞,像頭憤怒的豪豬,待撲上來撕咬他,繼續道:“我們的字跡不同,我寫得沒你好。”
辛寄年被噎了下,怒氣一下化成了洋洋得意,胖頭昂得更高了:“你的字如何能與我比!”
程子安的字是比不上辛寄年,他對此並無任何羞愧之心。
比不過的人多了去,儘管辛寄年雖蠢,辛氏百年世家,自幼有大儒教導,名家字帖對他來說唾手可得。
程家連寒門都算不上,只能尚算摸到了寒門的邊,還有期限在。
要是程箴考不上春闈,舉人的身份就作廢了。
程子安連忙搖頭,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程箴定能高中。
天氣愈發熱,辛寄年身上穿的府綢衣衫,變成了一匹布一錠金的寺綾。
寺綾輕薄精美,比緙絲還要貴重。在前朝只有明州府一帶的寺廟女尼能紡織,技藝密不外傳。如今能織寺綾的織娘甚少,織出來的布一直是皇宮貢品。
程子安知曉此種布料,是因為程箴有一塊與巴掌大小差不多的寺綾畫,他特意去裱成了屏風,視為珍寶。
程子安目光在辛寄年的衣衫上掃了一圈,心思轉得飛快,笑嘻嘻道:“辛寄年,你聰明伶俐,有錢有勢,找我就是看不起你自己。你看我的成績,與你差不多,對吧?”
辛寄年驕傲得嘴都快裂到了腦後,卻故作矜持,點頭道:“那是!”
程子安循循善誘道:“你要什麼沒有啊,拿錢去買,銀貨兩訖,還無需與人廢話,顯得你很高明高潔,對吧?”
辛寄年繼續點頭,道:“那是!”
程子安便不再說了,慢慢轉身欲離開。
辛寄年愣了下,小眼珠滴溜溜轉,哎了聲,伸手拉住了程子安:“你賣不賣?”
程子安牙酸,這是什麼話?!
“多少錢?”程子安問。
不是他不夠委婉,主要是委婉了,怕辛寄年小指甲蓋大的腦子,不夠用來轉彎。
辛寄年被問住了,他要什麼有什麼,不知民生民情,更不知道答案該如何買賣。
“一兩銀子一道題?”辛寄年絞盡腦汁算了下自己的私房銀,遲疑著問道。
喲呵!程子安想歡呼,此時看辛寄年及其順眼,他真是蠢得可恥又可愛!
程子安問過崔素孃家中僕人的價錢,老張與秦嬸,當年是帶著慶川逃荒而來。慶川尚小,一家子都餓得面黃肌瘦,風吹就能倒。
他們堅持要一家三口在一起,荒年時到處都是賣兒賣女的,買主挑剔,他們很久都沒找到買家。
程箴那時剛考中舉人,家中有了田地,需要人手,看他們一家三口可憐,花了十兩銀子就將他們買了下來。
雲朵要貴一些,花了五兩銀子。她阿爹讀過書,她也粗通筆墨。後來阿爹生病,阿孃身體也不好,家中還有兩個比她年幼的弟弟,實在家貧無以為繼,就將她賣了。
十五道題就要四個活生生人的價錢,程子安再紈絝,也覺得會被天打雷劈。
這錢他拿著會被燙傷,辛寄年不懂行情,辛仲懂。要是被他知曉,肯定會恨程箴,將這些都算在他的頭上。
程箴春闈在即,程子安絕不能給他惹事。
程子安裝作大度道:“我們是同學,就給你便宜些吧。一道題十個大錢。”
一兩銀子在官方約等於一貫,即一千個大錢。銀子值錢些,世面上的實際兌換價格在八百到九百左右。
一道算學題十個大錢,一年算下來,也頂多二三兩銀子。對辛仲來說,著實不值得一提。
辛寄年一聽如此便宜,驚訝得嘴都歪了,接著很是激動拍著程子安,道:“成交!”
程子安以前得到的教育是,就算是一厘一分,都要賺得穩妥。
“你小聲些,這件事,可不能被先生知曉。否則,你定會倒大黴。”程子安斜睨著辛寄年,警告他道。
辛寄年不高興了,道:“那你一樣會倒大黴。”
“我皮厚。”程子安滿不在乎地道。
這件事程子安的確不太擔心,要是被周先生他們得知,他就裝瘋賣傻,質問要是被辛寄年欺負,他該如何辦,要他們幫著伸張正義。
要是周先生他們能伸張正義,方寅哪至於被辛寄年欺負至此。
辛寄年可以去找其他人替他寫算學功課,在蒙童班最方便的就是方寅與他了。
瞧方寅那畏首畏尾的委屈模樣,定不敢要錢,寫了也白寫。
程子安大度又不失小心眼,錢是他賺了,學得亂七八糟,歸了出錢的辛寄年。
至於以後辛寄年參加科舉,能買到什麼功名,官職,他也管不著。
辛寄年知道程子安可沒少挨程箴的揍,頗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咯咯笑道:“也是,你反正捱得多了,皮厚不怕。”
“你等著。”辛寄年去拿了功課來,豪氣地拍胸脯,道:“我全部買了!”
五道算學題,辛寄年能錯四道,對的那一道,程子安懷疑他純粹是瞎蒙。
程子安不緊不慢問道:“你就沒問你小廝?”
辛寄年鬱悶地道:“小廝婢女都不敢替我寫功課,他們幫著寫過幾次,被阿爹知道後,全部打了板子。我也懶得搭理他們,一開口,他們就跪下來哭求,煩死人。”
程子安心道這錢還真是隻有他能賺,指著題目道:“我先告訴你兩道。”
辛寄年臉垮了下來,扯下腰間繡著吉祥雲紋的緙絲荷包往案桌上一甩,不悅大聲道:“你難道怕我拿不出銀子?”
程子安忙朝課間打量,正值下課歇息時候,同學們估計看到辛寄年在糾纏他,怕血濺到身上,幸好都逃開了,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得循序漸進,要謹慎。”程子安很鬱悶,這種額外的教導,他應該另外收錢才對。
“一下就全對,先生會懷疑,你阿爹也會懷疑。”賺錢不易,程子安耐著性子解釋。
辛寄年不那麼滿意,勉強答應了。
程子安繼續叮囑了些買賣的細節,辛寄年聽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的眼神中,竟然多了些佩服。
“先到這裡吧,今天就兩道,我要憋死了。”程子安夾著腿,告訴了辛寄年兩道答案,收下了二十個大錢,急急去放水了。
章麒在走廊上玩耍,看到放完水的程子安回來,跑上前拉著他關心問道:“你沒事吧?”
程子安裝傻,反問道:“我有什麼事?”
章麒眨巴著眼睛,難以置信地道:“辛寄年沒欺負你?”
程子安道:“沒呢。走了走了,上課啦!”
章麒見周先生走了過來,便趕緊放開了程子安,蹬蹬蹬跑進了課室。
翌日一早,程子安又被程箴薅了起來,跟著老張慶川去割草:“昨日你割得少了,我念你是初次做此事,便沒有計較。今日割不到半筐,早飯就休想吃。”
程子安揹著小揹簍,踏著晨曦,再次來到了田地間。老張照舊牽著牛去了小河邊,留他與慶川在一起。
莫柱子又在割豬草,他已經割了大半筐,見到程子安到來,熱情地與他打招呼。
程子安笑著回應,探頭看筐子,誇道:“柱子厲害,都快割滿了呢。”
莫柱子被誇得甜滋滋,再次將草讓給程子安:“程少爺,我手快,這些你拿去!”
程子安不客氣笑納三分之一筐,將藏在衣衫裡的荷包拿出來,數了五個大錢給他;“吶,有來有往!”
一個雞蛋才賣兩個大錢,不過幾把草而已,莫柱子哪敢拿,雙手亂搖推辭:“不要不要,小事,小事而已!”
程子安為難地道:“你不拿,我也不好意思要你的草了。”他湊過去,壓低聲音道:“你別聲張,這是你自己憑勞力賺來,心安理得拿著當私房錢,存著去買筆墨紙硯。”
兩個大錢對莫柱子來說,已經是不菲的私房錢。他緊緊握著,手心都被汗水濡溼。
程子安道:“你別覺著多,今日我拿的草雖少了些,說不定下次還有別的事勞煩你,到時候你就還回來了。”
莫柱子這才鬆了口氣,將錢仔細放好,響亮地道:“程少爺要我幫忙,只管開口就是!”
程子安說好,朝他擺手,道:“你繼續忙,我也要再去割一點草。”他朝慶川笑:“慶川,走啊,你揹簍還空著呢。”
靜觀全程,神色很是複雜的慶川:“......”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水草豐茂處,慶川掙扎了下,道:“少爺,你這樣不好......”
慶川看到攤在眼皮子底下的十個大錢,話卡在了嗓子眼。
程子安笑眯眯道:“剩下的草,就勞煩你幫我割啦。你別因拿錢感到不安,以後有事還得勞煩你呢。慶川,還是那句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慶川一個月的月例,不過半錢銀子,程子安都打聽過了。
昨日賺到的二十個大錢,他還餘下了五個。等賺得多了些,根據事情的大小,他再酌情漲錢。
劫富濟貧,程子安感到深藏功與名。
慶川彎腰吭哧吭哧努力割草,按照程子安的吩咐,將他的小揹簍補到了半框。
程子安銜著甜草根,悠閒地翹著腿躺在草地上,晃晃悠悠欣賞天際的晨曦變幻。
開玩笑,割草是不會割草的。勞作,這輩子都不會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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