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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曦唇角輕勾,冷冷道:“你父皇你竟不瞭解?他要是真想封許氏,禮部早就該擬聖旨送到小爺府上了。”

飲下一杯酒,幽幽嘆道,

“興許是想借沈伯君給的機會讓小爺應些事情罷了,比如婚事……”

蕭宸凝視著沈君曦的臉,背脊一陣發寒。

好似前幾日前冬至的雪,一直落一直落,埋到了咽喉,讓他冷得說不出來半個字來。

往日他以為沈君曦作為京城第一紈絝,當是無法無天,隨心所欲,但真的接觸她才明白流言不可信。

他的父皇真的會這樣算計滿門忠烈的沈家嗎?

“小侯爺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些?”

蕭宸詢問聲音很輕。

午後日光落在他線條雅緻的側臉上,脖頸肌膚美如細瓷泛著柔光。

那雙無知的眼睛清澈烏黑,像是麋鹿般恬靜溫柔。

沈君曦恍然托腮看他,光讓她的眼睛眯了眯,風流笑言,

“九皇子擁有這世上最好看的眉眼,美人應是聰慧,往後能與小爺一條心。”

蕭宸不知道她是有意試探自己,還是話裡說的這樣,眸底閃過倉惶,起身回道,

“蕭宸定然會與小侯爺一條心。”

凌墨面色不顯,但該是在心中暗歎不好。

恐怕主子真的是色迷心竅了啊。

……

等上菜的時間裡,沈君曦沒有說話,側臉看著望著窗外一間人來人往的鋪子:匠心閣。

原本僅是一間售賣短兵、長槍的鐵匠鋪,但數月前一躍成京城最大的銀樓名坊。

現在主要售賣笄、簪,釵髮簪、步搖、佩玉、扳指、耳環、還有各種胭脂水粉。

閣內因為收藏著幾件絕世罕見的精雕玉飾,所以深受京城名流以及世家小姐追捧。

凌墨知道那是沈府產業。

原本的打鐵弄兵器的老匠人聽到要改行做首飾,鬧了好一陣子。

如今他的妹妹也在裡面做女工。

“稍後讓手下將這封信交給宗正院,若是何大公子概不承認,身上還沒點一丁點傷,小爺可要親自去瞧瞧了。”

上菜後,沈君曦拿出寫好的信遞給凌墨,冷豔的眉宇間染著上位者獨有的果厲。

這令凌墨心中一凜,肅然接過,道:

“屬下遵命。”

“早前許氏來書院多次求見小侯爺,更是在前院哭鬧許久,口口聲稱小侯爺薄情寡義。若是何瑜被動刑,郡主該是更急了,免不了跟著責罰許氏。”

凌墨說道這裡聲音低了幾分,

“那許氏來書院時,右臉是腫著的。”

沈君曦瞥了凌墨一眼,輕嘲道,

“要不然說你們禮部神武軍是吃乾飯的,要是換成神策軍,早就能以鬧事為由將她抓進衙門裡住幾天,更解小爺心中火氣。”

被嫌棄的凌墨陷入了沉默。

因為分工不同,三軍中唯有護衛京都民生的神策軍執法權,可憑武力抓捕鬧事者。

神武軍是沒有這項權利的。

“屬下願意去兵部為主子排憂解難。”

凌墨半跪下來,像是下了決心為主分憂。

沈君曦此刻只覺得這幫心腹一個比一個笨蛋,無語道,

“兵部?你敢想小爺都不敢,老爺子本就手握北唐重兵,那兵部尚書見了小爺跑得比兔子還快,生怕與小爺染上半分牽扯,惹帝王夜不能寐!你可少做夢了!”

凌墨俊臉一紅,默默起身。

酒足飯飽,一共十八兩紋銀。

沈君曦下樓掛了賬。

蕭宸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掛賬,就聽沈君曦“大言不慚”地道,

“小爺消費囊中羞澀,入不敷出,得等領了月俸,有管家來結。”

蕭宸沒想到沈君曦的日子過得那麼緊,但轉念一想,父皇忌諱沈家,每撥軍餉都發的小心謹慎,早就有傳言沈家將得自己種地過活了,因此說道,

“可惜出宮時,我沒帶一件值錢物件,母妃宮中有許多舅舅送來的金銀玉器,也不知還能不能取出來……”

沈君曦眸底刷亮,攬過“大財主”的肩膀,一笑間尤為風流佻達,

“若是沒被充入庫裡,該是能的。”

曾幾何時,隱醫谷少主沈君曦同樣不諳世事,隨便賣出些丹藥便是千金萬銀,覺得自己富有極了。

但來到京城從老爺子手上接手飄搖侯府後。

每天都快被窮哭。

每當老爺子打了勝仗,皇帝賞點田地宅院,前中郎將嶽管家就賣點資產抵債……

資不抵債的日子實在是讓她絕望。

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她想多攢點銀子,採購些軍資讓老爺子以及將領們吃上餃子都不易。

“然而蕭宸若非傳召不得再進宮。”

沈君曦聽了他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總會有機會的。”

兩人並肩出知味樓,午後的光灑在他們身上,硬是讓不少過路女子迷了眼,絞著手中的帕子,痴迷的瞧著。

瀟灑富貴美少年,誰家女子不傾心?

還未上轎,沈君曦就聽見對面匠心閣鋪面前傳來一陣嘈雜的爭論聲,駐足看了一會兒。

“主子可要去對面瞧瞧事?”

凌墨濃黑的眉頭蹙著,詢問向沈君曦。

沈君曦收了目光,回道,

“不必,時候不早,晚些時候安排箬竹去一趟查明情況。”

就在這時候,一位著清麗衣裙的少女眼尖的看見了沈君曦。

她唇邊含笑,帶著兩個侍女,從對街驚喜的小跑過來,朝著她躬身客套道,

“久請不遇,小女福元見過小侯爺!”

沈君曦鬆開攬在蕭宸肩膀上的胳膊,在腦袋裡過了一遍少女的臉。

沒印象,沒見過,就沒應聲。

“福元見過堂哥,沒想到竟能在這裡見到你,近日可安好?。”

少女也不覺得尷尬,反而露出一抹憨柔淺笑,看向蕭宸。

蕭宸的面色僵了僵,冷淡“嗯”了一聲。

沈君曦這才搭了眼少女,琢磨著叫蕭宸堂哥……

該是蕭室王族的貴女。

這就難怪久請不遇了,蘇天雪早就抱怨過,每月遞進沈府的宴會請帖比雪花還多。

要說這京中有什麼喜喪、宴會,都會往鎮國侯府遞張帖子。

為了符合風流郎的身份,沈君曦客套且敷衍的吹捧了句,

“原是福王貴女,小爺只道是天仙下凡,沒認出來。“

蕭宸的疏離福元郡主不以為意,沈君曦的話倒是令她雙頰微紅。

迫不及待的從頭上取下一根梅花簪遞向沈君曦,溫聲軟語道,

“三日後是小女及笄的日子,到時還望小侯爺賞臉大駕。”

興許是怕沈君曦不接,她嬌俏大膽地塞進沈君曦懷裡,嗔道,

“多番邀小侯爺得不到回應,幸好今日見著您了,您可一定要來。”

嗲氣的聲音與蘇天雪如出一轍,卻少了天雪的魅。

沈君曦略有敷衍的回道,

“有勞貴女掛念,屆時到場定自罰三杯。”

得到沈君曦的承諾,福元郡主大喜過望。

沈君曦要真的來,她便是京中貴女中首位請到鎮國沈侯的人,何等風光!

見沈君曦這就上了轎,福元郡主又按捺著心下激動,又叮囑道,

“小女靜候侯爺大駕,莫要小女望眼欲穿。”

然,沈君曦這次沒有回應,連簾布都不掀。

錦繡軟轎內。

蕭宸一陣欲言又止,見沈君曦垂著眸子,一直在把玩梅花簪,開口說道,

“福元郡主並非良善之人,小侯爺請三思。”

“小爺來京時間不長,還以為她就叫蕭福元,原來她是封號福元,有封號是郡主?”

蕭宸捏緊雙拳,回道,

“她名蕭玉,前些年深得母妃疼愛,常常出入宸清殿,沒想到卻成了宮中指正母妃毒害皇后的證人。她在父皇面前告母后多次酒後吐真言,想要毒殺皇后,恨極了皇后。但母妃從不爭寵,對皇后更無嫉妒之心。”

這件事情的真假沈君曦不知道,但她出生江湖,自有豪情仗義。

因為也聽母親誇過宸妃良善,難免對宸妃帶有好感,回道,

“這麼說,小爺要是你剛剛非借題發揮拔了她的舌頭不可!沒有聖旨,你依然是北唐的皇子皇孫。這京城要麼談情分,要麼看身份,她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對你不行禮?”

這話夠蠻橫。

蕭宸震愕的望著沈君曦。

此前,他從未想過以身份壓人。

生來被萬人簇擁,出生尊貴母妃還日日教導他君子之道,德行之要。

然而,沈君曦囂張至極的話狠狠的砸進他心底,掀起驚天波瀾。

懂得生殺予奪才是上位者應學的道理。

“不過你現在好好活著救你母妃要緊,以後若有機會,我們再收拾她罷。”

興許是覺得病秧子木愣愣的模樣可愛,沈君曦言語犀利卻抬手捏了下他挺拔的鼻尖。

想到鮮活的人很快就會化為枯骨,幾分憐惜油然而生。

這份憐惜落在蕭宸眼裡,便成了畸形的情愫。

龍陽。

斷袖。

不倫之戀。

轎子瀰漫著她身上的酒氣,他渾噩掙扎的想到那晚種種,到了最後突然停轎時,失神的差些撞進沈君曦身上。

沈君曦望著落進自己懷裡的少年,低頭調笑道,

“這麼主動的投懷送抱,是喜歡上小爺了,還是被小爺感動到了,為了報恩打算委身?”

蕭宸像是猛地被驚醒,畸形與不倫被戳破,抿著薄唇,回道,

“侯爺大恩似海,蕭宸願供侯爺驅使去做任何事。”

本以為沈君曦會說些什麼,沒想到她僅是戲謔輕笑捏了下他的臉頰。

自己進了禮部大門,讓他在轎上等。

時間自此過得尤為漫長。

半個時辰後。

禮部尚書張毅賠笑著將面染怒色的沈君曦送了出禮部大門。

直到將沈君曦送遠才擦了把額頭的汗。

即將被調職皇陵的凌墨站在張毅身邊,鷹眸中流露出種種不捨的情緒。

他望著沈君曦越走越遠的轎子,心中一片淒涼,宛如孤兒了。

“事成了,等凌墨進了皇陵該是能先打聽到你母妃的情況,到時候見機行事。”

沈君曦上了轎,心情大好的朝著蕭宸說道。

“此事會不會牽連小侯爺與凌護衛安危?”

蕭宸是想救出母妃不假,但他被宸妃教導的良心尤在。

聽到凌墨被安排進去救人,不僅不計較之前凌墨對他的侮辱,還擔心起凌墨安危。

這讓沈君曦欣慰又覺得病秧子優柔寡斷,蠢死了。

“待凌墨熟悉皇陵局勢,當是不難辦,放寬心,此事小爺有的是辦法……”

活人救不出可以假死嘛,辦法自然多了去。

沈君曦上午沒睡著覺,這會兒疲了,語氣裡染著倦意慵懶,後倚著靠背緩緩合上了眸子。

她胸有成竹的話讓蕭宸定了心,只是望著她靜謐的睫毛在臉上落下的灰色陰影,一股自卑無力感湧上心頭,酸澀蔓延。

蕭宸明白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因為在這波雲詭譎的京城唯有權勢才是王道。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得不爭!

*...............

接連三日,許夫人都來求見沈君曦也都被輕飄飄的拒了。

萬松書院如同皇家寺廟都是京都重地,多少世家高門學子在這裡住宿上課。

清淨、安危尤其注重。

別說是她僅是伯君妾,就算是皇家公主都輕易進不得。

能得清淨是沈君曦在弱冠前留在萬松書院的主要原因,然而在凌墨被安排走後,書院換了位來頭不小的神武都尉,夜裡幾次三番偷摸進梅苑,這讓沈君曦時常半夜想起來打人。

這一日是蔣公明的課。

午後。

不少學子找蔣公明遞交請假書。

李淼、張楓林以及大難不死的馮玉都在排隊。

原因是他們都收到了福王今晚宴請。

福元郡主及笄在京中算得上一樁熱事。

作為王府嫡女,這位郡主要比皇宮內許多不值錢的公主吃香得多。

沈君曦這幾日從蕭宸口中又瞭解不少京中局勢。

福王是為數不多能留在京城的王爺,是蕭皇一母同胞的弟弟,深得皇帝信任。

乃是一位“能謀善言”的大能者,早些年還提過一些剋扣軍糧的餿主意。

例如:既然仗打的久,就讓將士們順便在邊疆務農種田之類。

氣的年輕的老爺子差些提刀上金鑾殿砍他。

多日戰事下來,將士們已然身心俱疲,負傷累累,還得空腹務農?

身居內宮宸妃當年得知此事,匆匆前往前庭將負氣老爺子以及沈氏門將攔在朝陽門外,直到拿下他手中刀刃才肯放行。

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持刀覲見帝王萬萬不可。

不過進了金鑾殿的老爺子還是狠踹了福王一腳,斷了他幾根肋骨。

令他在床上躺了數月。

沈君曦來京城日頭不久,還不知道多年前宸妃竟與老爺子有這麼多淵源,但料想蕭宸不會信口就來。

就是想到那幾位從未謀面就戰死沙場的叔叔輩的男兒們,不免再嘆帝王薄情。

蕭宸原以為沈君曦該是不會參宴,沒想到,她竟也在眾人都請好假書後,也起身走向蔣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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