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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佳希醒來的時候,已是八點。
窗簾拉開半掌寬的縫,陽光在牆壁上暈開一面奶油黃的小團扇。
嶽靳成側過頭,“醒了?我買了早餐。”
付佳希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背,眼神遲鈍地望著他。
“你車在樓下,想回去的話,吃了早餐就可以出發。”嶽靳成說。
“那你呢?”
“這邊的公司有點事要處理。”
付佳希沉默片刻,“好。”
新茶的確有一家他的公司,做文旅,規模不大,效益尚可。
那時,嶽靳成剛追她,從津城追到老家,形影不離。
付佳希假裝很煩,雙手叉腰,“你總跟著我幹嗎?”
“我沒跟你。”嶽靳成笑著說,“我來公司開會呢。”
付佳希顯然不信。
“真的,沒騙你。”嶽靳成誠心邀約,“要不要過去參觀指點?”
付佳希仰著臉,看著一應俱全的辦公室,神色震驚,“啊呀,你生意都做這兒來啦?”
嶽靳成和她並肩站,是個正經人,“所以,以後我跟著你,別煩我。”
付佳希當時不知道。
真的有人願意,只為見她一面,一擲千金,不計回報。
以前他來,是之為藉口。
現在他走,也以此為由。
嶽靳成自嘲一笑,這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手機在app裡有代駕的跟蹤定位,付佳希的車勻速平穩,行程已過半。嶽靳成把手機攤在副駕,正要回程。
微信新訊息,是付佳希舅舅的兒子袁宥:
“姐夫,我好像看到你的車了[嘿嘿]黑色賓士對不?[口水]”
後視鏡裡,十來米遠,確實歪七八扭地站著那個紈絝子。
嶽靳成挪回視線,心若止水地將車啟動,提速駛走。
—
到雲津市,下高速,付佳希後半程眯了一會才醒。
“我把代駕的錢轉給你。”她聲音有點啞,從包裡拿手機。
“你朋友已經給過了。”
付佳希抬起頭,“他給了?”
“啊,對,昨晚就給了。你朋友蠻好的,還多給了兩百,讓我把你安全送回就行。”小哥美滋滋地說。
付佳希滑開好友列表,幾次遲疑,手指停在嶽靳成的頭像上方。
螢幕頂端浮現新資訊。
白朵:“震驚!”
白朵:“我才知道,秦禾竟然是關葉溱的表弟!這貨故意來害你的吧!真晦氣!”
乍然見到這個名,付佳希的疲倦一掃而光,一記重錘砸下,心裡堵得慌。
嶽靳成到津城時,正值晚飯時間。
他回了趟別墅,順便看看嶽璞佪。
管家劉叔接過他的公文包,告訴說,“關小姐來了,在樓上和老爺子說話。”
嶽靳成神色平淡,也上去書房。
書房裡,嶽璞佪笑聲開懷,關葉溱能言善道,將他哄得很高興。
嶽靳成敲門進去,“爸。”
“回來得正好,陪葉溱一塊用餐。”嶽璞佪笑容未消,有意拉攏,“以後和葉溱在業務上多有往來,你要多加照顧。”
嶽靳成溫和坦然,“那是自然。”
兩人一起離開書房,嶽靳成先她一步,身姿挺拔而鬆弛,不同方才的態度可親,此時連背影都疏離。
“幹嗎走這麼快,是怕我興師問罪?”關葉溱笑著問。
“你如此迫不及待,追到這裡,就是為了展現你的口才,張冠李戴?”嶽靳成不吃這套,挽起衣袖,腳步不停。
關葉溱蹬蹬快步,將他攔住,“知道你護人心切,但秦禾是我表弟,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別把事做太絕?”
嶽靳成:“知道我護人心切,你還放縱他的所為?看來知道得還不夠多。”
關葉溱不料他態度這麼硬。
經上次一事,秦禾被業內封殺,簡歷所投無門,前途自此打止。於是日日找她抱怨泣訴,很是可憐。
“靳成哥。”關葉溱見風使舵,能屈能伸,瞬間軟下態度,“年輕人奔前程,圖名利,他一時鬼迷心竅,用錯方式。你給他條出路,就當幫妹妹個忙好不好?”
以兄妹情誼開口,情不必真。場面上的人,嶽靳成再強硬,未免有失風度。
關葉溱這一計算得剔透,目光楚楚懇切。
嶽靳成一八五的身高,垂眸的姿態如睥睨。
他說:“那也請妹妹體諒當哥的情不得已。”
關葉溱錯愣,“什麼?”
“換做任何人,我必定賣你這個面子。”嶽靳成淡聲,“除了付佳希。”
她不是權衡算計裡的一環,也不是得失取捨中的籌碼。
從來不是。
關葉溱登門先發制人的招數失策,這頓晚飯真是吃得強顏歡笑。臉都笑僵了,找了個藉口去洗手間,實則從小廳去花園透氣。
關葉溱剛拿出煙。
“我爸聞不了煙味。”右邊的鞦韆隱匿在昏暗中,不細看很難發現坐在那的嶽少恆。
關葉溱將煙收回包裡,笑著說,“是少恆啊,怎麼,晚飯不合口味?”
“太合口味,吃多了,出來消消食。”嶽少恆穿了件運動風的T恤,略寬鬆,襯得肩膀寬瘦。
關葉溱眼波一轉,自然聊天,“如今大環境欠佳,也只有你大哥,還能讓柏豐集團方興未艾,逆境爭先。”
嶽少恆說,“大哥為了集團付出很多,這個家裡,也只有他有這個能力。”
關葉溱嘆氣,“換做別人,日子就不舒坦嘍。明槍暗箭,無辜中傷,樣樣不如意,日子煩心得很。”
嶽少恆肩膀一頓,迫切追問,“是佳希嗎?她工作不順利嗎?過得不好嗎?”
關葉溱說:“她被迫離職了,聽說是遇到點事。”
嶽少恆倏地站起,動作太大,鐵藝吊椅搖晃震動,“是什麼事?怎麼就被迫了?”
急切,衝動,後知後覺反應過火,嶽少恆又連忙坐回去,“畢竟以前是一家人,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關葉溱看在眼中,笑盈盈地建議,“你親自問她不就行了。”
嶽少恆獨留夜色裡,怔然片刻,慢慢拿起手機。
“嫂子”這個稱呼他刪了又改,改了又刪,最後心一定——
“佳希,你過得還好嗎?”
但翻騰的情緒,一直沒有等來回復。
—
夜深。
嶽靳成在結束影片會後,驅車去到“八月”。
這裡的服務生都認識他,走到吧檯,和幾個人紛紛打招呼。
言樺接過他拋來的酒瓶,端詳一看,“這麼大方?”
年份不錯的拉菲,他家酒窖都找不出第三瓶。
“你的那瓶在我車裡,待會自己拿。”嶽靳成說,“這瓶幫我送給你小叔,幫我做個人情。”
言樺把紅酒立在臺面,“你想讓佳希進我叔的公司?”
“是。”
“開小灶啊?”言樺打趣。
“她的學歷專業以及工作經歷,不需要開小灶。”嶽靳成說,“雙向選擇,互不虧欠。”
“那你這算什麼?”言樺朝那瓶拉菲抬了抬下巴,“純純好心人?”
“敲門磚。”嶽靳成說。
言樺知道付佳希離職的原因,也知道嶽靳成的放不下心,他答應,“只要她願意來,我幫你隱瞞,絕不提你幫忙的事。”
嶽靳成晚上不想喝酒,仰頭灌了一口冰水,一聽這話連忙擺手,“別,瞞著她,我更沒生還的可能了。佳希很聰明,她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有知曉真相的權利。再說了,我這乾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藏著掖著算什麼?”
言樺比了比大拇指,笑著誇獎,“不錯,挺像個人。”
嶽靳成說:“嗯,你一輩子都沾不了邊。”
言樺:“……靠!真不是人。”
—
付佳希看著電腦上的資料,詳盡,具體。其實不用看這些,長澤城投堪稱行業標杆,是行業人員最佳從業意向選擇。
她困惑地望向嶽靳成,“你讓我進長澤?”
嶽靳成說,“長澤的事業部與你專業對口,很匹配。”
付佳希眼睫不眨,“所以,你臨時來看兒子是藉口,就想跟我說這件事?”
嶽靳成神色略微不自然,沉預設領。
付佳希亦表情難辯,杏眼平靜,唇瓣卻抿緊,這是她深思時的習慣性動作。
突然的安靜讓嶽靳成忐忑不定,他嘗試解釋,“長澤的事業部今年會分支一個小組,專門對接衍生品期權研究,這是個新業態,你有沒有興趣?”
付佳希眸色平靜,就這麼看著他。
嶽靳成循序漸進,“期權這一塊的業務,柏豐集團日後也一定會採用。明年起,我們投建南北縱線的高鐵線路,將大量採購原材料囤積。存貨體量大,對其進行套保勢在必行。”
“你要做這一塊?”
“當然,這是企業風控的核心環節。”嶽靳成遊說,“長澤城投會是我們的意向之一,它的業務經驗豐厚,內控管理成熟,你去長澤,是能學到東西的。”
付佳希眼裡光亮竄動,似為動心。
嶽靳成繼續不遺餘力,“如果柏豐和長澤達成合作,你能經手具體案例,這也能進入你的職業檔案,兩全其美。”
聽得出,嶽靳成努力具象化,力求將她說服去長澤就職。
付佳希沒有猶豫,問:“既然這樣,我去柏豐,豈不是能學到更多東西?”
嶽靳成怔然,“什麼?”
付佳希挺直背脊,又向他坐近了些,“你們柏豐集團招人嗎?對。就我這個專業。”
嶽靳成在談事的時候,從未有過如這般思緒卡頓時刻。像一根冷血筆直、銳指目標的鋼筋,忽然打了個綿綿的死結。
原本怕她種種芥蒂,所以步步小心。哪知道,真正心無旁騖,百無禁忌的人,是她。
嶽靳成思緒萬般複雜,理智與感性天人交戰。
於是,兩分別扭,七分不鹹不淡地答:“人事方面不屬我直管,你問一下焦睿,他知曉具體。”
付佳希將他的態度當做許可,眼裡的光生動又強熱。
她沒有絲毫的顧慮避嫌,只會權衡職業利弊,薪資前景。
可能在她心裡,自己的存在,早已激盪不起任何漣漪了。
嶽靳成的視線從她臉龐掠過,她這小區什麼時候栽了果子樹?怎麼風帶進來了一絲絲生澀沮喪的酸呢。
午休時間,飯點剛過,付佳希給焦睿發微信:“焦秘書中午好,我想向你諮詢一點事。”
焦睿的回覆很快。
“柏豐集團的人力架構體系有二十六級,對應不同的業務領域有不同的要求。尤其是投資發展這一塊,任職要求會更高,最終面試也是由HR總監直接把關。”
付佳希問:“具體要求有哪些?”
焦睿詳細闡述,“我暫時瞭解到的就是這十項,聽說馬上又會有新的規定增改,只會更嚴。當然,柏豐集團的核心職能崗位,對標的薪酬待遇也是很豐厚的。”
付佳希:“如果投簡歷,大約需要多久可以等來答覆?”
焦睿說:“沒有具體時間,要看人事那塊兒的需求計劃,最快的話,可能也要等到第三季度了。”
付佳希捧著手機,陷入深思。
過久的安靜,讓焦睿忽然意識到什麼,追問了一句,“佳希姐,是你的朋友還是親戚有求職意向嗎?”
“噢,不是親戚朋友。”
焦睿嚴謹地鬆了口氣。
“是我。”
“……”
新資訊振動的頻率有點高,掌心都有些微微發麻。
付佳希解鎖,點開螢幕。
“佳希姐,明天早上八點半,這個時間你方便過來集團嗎?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我們再重新約時間![愉快][抱拳][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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