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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為白孤幾人介紹兩位侍女,“這兩人是雙胞胎姐妹,所以長相如出一轍。頭綁赤色額帶的,是姐姐,名喚皎霞。另一位就是妹妹了,名喚約素。”

兩位侍女依次行禮。

王西洲恍然,“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原來幾位童子侍女的名字,是源於《洛神》。”

輕雲,皎霞,淥波,約素。

中年男子點頭,“不錯,我也是拾人牙慧,沾沾前人的智慧結晶。”

皎霞取水回來之後,對中年男子輕聲說道:“先生,流雪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了,是否上菜?”

中年男子朝幾人笑道:“也到正午飯市了,不知幾位可否賞臉,嚐嚐我這裡的筍品。我家廚娘流雪,廚藝一流,菜味極好。”

王西洲點頭,“榮幸之至。”

白孤舉手問道:“竹生前輩,有沒有肉的?要是全素的話,這事兒可能得再考慮考慮。”

中年男子看向皎霞。

“流雪安排了肉食,請貴客放心。”

白孤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飯量大,我妹妹又喜歡吃肉,所以素菜平時就很少吃。”

“這個無妨,我有時也會讓流雪安排一頓全肉餐食。大口吃肉的滋味,確實很好。”

王西洲看向中年男子的目光裡帶上了些驚訝。

在他的印象裡,可擔風雅的中年男子,跟滿嘴流油的大口吃肉,這倆可不太搭邊兒啊。

似乎是知曉王西洲心裡的疑惑,中年男子笑道:“再怎麼端正風雅,我也終歸是人,免不了口腹之慾。大口吃肉,是我為數不多的小愛好。”

王西洲稍顯臉紅,“竹生前輩行事,自有道理,是西洲想當然了。”

白孤取出一個小布包,遞了出去,“剛剛是我冒失了,我也沒什麼好賠禮的,這點小東西還請竹生前輩不要嫌棄。”

皎霞接過後,轉交到中年男子手裡。後者揭開布,見到其中的東西后,先是啞然一笑,然後定睛一看,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貴客,這東西,算小?”

白孤撓了撓頭,“一點鹹肉而已,上不得檯面。”

中年男子臉色更加古怪,但也沒有多說什麼,“既然貴客有此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說著,中年男子取出一個木盒,將小布包放入其中。

白孤問道:“竹生前輩,鹹肉不就是拿來吃的嗎?裝起來作甚?”

中年男子微笑道:“往來貴客所贈之物,無論大小,不論多寡,皆是萬鈞心意,豈能隨意處置?自然是要久久保留,放在心上。”

白孤故作恍然地點了點頭。

啊對對對,這裡是你的地盤,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做什麼都是對的。

我哪敢說你啊。

中年男子將木盒遞給皎霞,“老樣子,放去心上齋好生供養。還有,上菜吧,別讓幾位貴客久等。”

“好的,先生。”

不多時,皎霞與約素兩人端著一盤盤菜餚走來,身後還跟著一位身穿藍白衣裳,繫著碎花圍裙的年輕女子。

三人一起將菜餚悉數端上,總共是六菜一湯。

釀皮子,清炒菜心,竹筍炒三絲,春筍燜鴨,茶樹菇燉雞,野豬醬肉,筍絲雞湯。

中年男子含笑道:“雖無旨酒,式飲庶幾;雖無嘉餚,式食庶幾。幾道家常菜,貴客們可別嫌棄啊。”

看著面前的菜餚,白孤眼神古怪。

家常菜?

誰家好人在家裡吃得這麼好啊!

王西洲同樣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而且剛剛竹生前輩也說了,東西無論大小,不論多寡,皆是萬鈞心意,要鄭重對待,放在心上。”

中年男子笑著點頭。

白孤看著三人在把那一盆筍絲雞湯端上來之後,除了那位廚娘離去不再回來,兩位雙胞胎姐妹便不再挪動腳步,就那麼直直地站在石桌旁,準備幫著夾菜舀湯、沏茶添水。

見白孤臉上有些失望,中年男子問道:“貴客,是對菜品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沒有沒有,菜沒什麼不滿意的。就是……”白孤一臉認真,“竹生前輩,咱沒有主食嗎?”

此話一出,饒是以中年男子的淡泊心性,也不禁在心裡無語了一陣,然後才無奈開口,“主食一事,我一向不喜,所以放春苑也就一直沒有備著。如果貴客需要,我讓流雪她們立即去做些。”

“不用了不用了,就不需要幾位姐姐再為了這點小事忙前忙後了。”白孤連忙擺手,然後從須彌珠裡掏出了一包饅頭,裡面有五個饅頭,很瓷實,得有個兩斤左右。

本來一包是有六個饅頭的,但先前路上白孤有一頓買少了餅,就拿了其中一個墊墊肚子。

白孤將這包饅頭遞了出去,“兩位姐姐,麻煩把這個拿去蒸一下哈。”

皎霞還算淡定,接過饅頭之後沒有什麼異樣,只是微微一笑。約素就不那麼淡定了,直勾勾地看著那包饅頭,眼裡滿是驚訝。

哪裡的饅頭這麼大啊!這三個湊一起打底都有一斤了吧?

王西洲看向白孤,“小白,這裡有八個人,你就拿五個出來,好像不夠分吧?”

“你們也要啊?我還以為你們吃菜就行。”說著,白孤又取出兩包饅頭,是六個饅頭的完整包裝,“那就再加兩包吧,這樣應該夠分了。”

中年男子有些無奈道:“貴客,我不吃主食,你們自便。皎霞兩人不與我們同席,所以也可以不算她們。”

王西洲伸出一根手指頭,“我一個就好了。”

“我跟老王一樣。”花邪連忙附和。

“我跟心蘿一起分一個。”白小小小聲說道。

杜心蘿點了點頭。

白孤忍不住問道:“兩位姐姐不一起吃嗎?這麼多菜呢。”

雖然吃到最後,白孤也能想辦法給包圓了。

“她們有自己的餐食時間,所以貴客不必擔心。”

“喔,這樣啊,那就換成這一包吧,剛剛好。”白孤將一包完整的饅頭遞出,收起了其他兩包。

這樣也行,我就能多吃些了。

約素接下這包饅頭,然後一溜煙兒離開竹棚,去往後廚,想來是有些話在心裡憋不住,不吐不快。

中年男子熱情招呼著眾人,“大家先吃,先吃,主食應該很快就來了。”

王西洲和花邪只是笑笑,沒有什麼動作。

在別處做客時,主人沒有夾菜,客人就不好意思動筷。

但這一條準則,在白孤這裡不起作用。

這玩意兒是給有道德、有素質的人用的,很明顯,白孤沒有。

所以白孤率先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竹筍炒三絲放到白小小碗裡,然後十分自然地夾了一筷子釀皮子塞進嘴裡。

然後白孤就感到幾道異樣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掃蕩。

“咋了,我身上有金子嗎?怎麼都在看我?”白孤一邊大口嚼著釀皮子,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

王西洲把手掩在嘴邊,輕咳一聲。

然後就有一道心聲在白孤心中響起。

“小白,吃飯的時候,得等主人、長輩夾了菜,我們這些做客人、晚輩的才可以動筷。你這樣,很不禮貌。”

白孤偷摸翻了個白眼,然後跟中年男子解釋道:“抱歉哈竹生前輩,我和我妹妹以前自在慣了,沒什麼規矩,您大人有大量,體諒個。”

中年男子笑著搖搖頭,“我這裡的規矩沒那麼重,幾位貴客隨心就好。”

“客隨主便。”王西洲笑道。

話說是這麼說,但誰真敢這麼做,那就是真真的蠢貨了。

這位竹生前輩心裡如何想,誰又知道呢?

白孤倒是滿臉無所謂,又夾了一筷子茶樹菇燉雞,是一隻雞腿,放在了白小小碗裡,然後跟中年男子繼續解釋,“我妹妹怕生,只吃碗裡的東西,吃完了就不吃。我這個當哥的只好幫著給她夾菜,不然她是不會動筷子到盤裡夾菜吃的,別人夾的她也不怎麼吃。而且她餓了也不會主動開口說,只會忍著。”

“原來如此,心性靦腆,是天性使然,確實無法苛責太多。”中年男子笑了笑,“雖然有些逾矩,但我還是想說一句,貴客之妹如此依賴貴客,從長遠來看,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有些事情,還是要學會的。”

“小小還小,以後再說吧。”

白孤知道中年男子說的是白小小夾菜一事,或者說,更加深層次來看,是白小小自我獨立的事情。

白孤和白小小自己都知道,也清楚白小小總有一天會獨立,不需要他這個哥哥幫著夾菜,一個人在夜晚裡睡覺不會怕黑怕打雷。

這些早晚有一天會到來,但白孤和白小小都好像習慣了現在這種相處模式,好似沉溺於一場美夢中,彼此都不願醒來。

兩人都是膽小鬼,相處久了,都不想與對方分開。

所以白孤和白小小都很默契地不去碰獨立的事情,能拖就拖。

以至於杜心蘿現在一個人住著一個房間,起先因為房間太大而害怕,現在好一些了,能慢慢接受了。

中年男子看了白孤一眼,又看了看白小小,沒有再多說什麼。

別人家的事情,自有他們自己煩惱,自己一個外人瞎操心個什麼勁兒?

折去自己不知多少心緒,別人還不領情,這種事情最是輕賤自己。

不值當。

中年男子笑著繼續招呼幾人動筷子吃飯,就當是自己家一樣云云。

王西洲、花邪和杜心蘿還知道收斂一下,都是等到中年男子動了筷子才開始伸手摸筷子。

白孤和白小小則是無所謂,繼續我行我素,該吃吃該喝喝,半點沒有王西洲所謂的規矩禮貌,吃得那叫一個快活。

當饅頭上來的時候,白孤更是當仁不讓地拿了一個咬了一口,然後再拿了一個,掰成兩半,分給白小小和杜心蘿,然後又咬了一口自己碗裡的那個饅頭。

看得約素眼皮子直抽。

這饅頭可是剛出爐,燙不呲咧的,這都能下得去嘴?

這傢伙的嘴是鐵打的吧?

然後約素就被中年男子一個眼神打散了心裡所有想法,心境一片澄清。

皎霞瞥了眼乖乖走到自己身邊的妹妹,心裡頭一陣無奈。

記吃不記打。

不過皎霞沒有那麼多的複雜心思,繼續為眾人添茶倒水。

棚外有風吹過,掃得周邊竹葉低頭呢喃,沙沙作響。

與此同時,一場春雨淅淅瀝瀝,潤溼了整座矮山。

王西洲見狀,不由得輕聲道:“千里青玉枝更綠,隔山一溪水還清。”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沒有搭話。

只看風景不言語,才是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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