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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孤喝了口水,把話題拉了回來,“那星辰這個詞?”
“星辰其實說的是兩樣東西,並非單指夜間閃爍的星星。”王西洲頓了頓,“天有四象,即日月星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故日為陽中陽,月為陽中陰,星為陰中陽,辰為陰中陰,為天之四象。小白,聽得懂嗎?”
白孤面帶疑惑,“太陽是陽中陽我可以理解,但其他三個,為什麼?”
“試試把陰陽更換成光暗,看看這次能不能理解。”
白孤想了下,但還是搖頭問道:“月怎麼會是陽中陰、光中暗呢?不應該跟星星一樣,都是陰中陽、暗中光嗎?辰又是什麼鬼玩意兒,陰中陰、暗中暗?”
“月亮並非如太陽一般能夠自身發光,你可以將月亮想象成一面鏡子,月光只是反射太陽的光芒而已。而陰陽之說,你可以簡單理解為白天與黑夜,白天為陽,黑夜為陰。所以在本質上,月亮是隸屬於陽。月亮又身處黑夜,雖然不像太陽一樣能有煌煌之光普照萬物,但月光也能傾灑世間。屬陽而藏陰,故月是陽中陰、光中暗。”
“星星在黑夜裡發光閃爍,所以是陰中陽、暗中光了?但星星就可以自己發光了?”
王西洲點了點頭,“能發出光亮的,無論是自主發光還是藉助其他外力發光的,都是星星。”
“那辰是?”
“關於辰,其實有兩種說法。一個是說天上的所有天體,包括太陽月亮,都屬於辰。也有說除去日月星三者,天上不能發光者是謂辰。主流的說法就是這兩種,至於有辰為日月會處,北極星為辰之類的說法,這些其實就是那兩種主流說法底下的延伸而已,你只需要記住前面兩種就行。”
“所以辰是陰中陰的說法,是第二種主流?”
“孺子可教也,一點就通。”
白孤點頭,表示明瞭,但他又想起一件事,便舉起手裡的那張宣紙,“這功法需要藉助天上星星,連線體內經脈竅穴形成星圖,好像是需要一一對應吧?”
“對啊,怎麼了嗎?”
“可我只認識北極星,其他都不知道啊,怎麼修煉?”
王西洲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西洲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簡單,只要以後夜晚無雲有星,西洲每晚都與你去認識星星,繪測星圖,如何?”
白孤點頭答應。
白孤又將手裡宣紙放在桌子上,指了指上面端正大氣的龍碑正楷,“王大哥,教我識字寫字吧,不然以後有了好功法,都不知道怎麼修煉。”
王西洲會心一笑,連忙再次取出筆墨紙硯與一本泛黃的書籍,擺在桌子上。
然後王西洲坐直身板,身上氣勢一變,如同一位坐鎮百萬大軍的青帳軍師,於戰場上運籌帷幄,“那今天就先從最基本的拼音說起。這是識字之基礎,如修行九境之啟魂境,無比重要。掌握這一步,可讀天下萬字。”
白孤也收起平時的那份隨意,同樣坐直身板,認真聽講。
甲子山水郎,十七少年郎,兩人對坐。
一個傳道,一個聞道。
春日藹藹,雲腳低低,老枝冒芽,溪水破冰。
舊時釵燕不曾來,今年銜泥到我家。
——————
一輛停靠在大樹下的馬車邊上,有兩道人影倚樹而坐。
一人面無血色,一人高大壯碩。
劍修連風。
武夫關大虎。
連風服下吳老送來的那顆丹藥,如今的傷勢已經止住,被劍氣反噬的各處經脈竅穴已經補上漏洞,靈力也不再外洩。只是因為先前外洩靈力太多,如今連風只剩下半步叩玄境的修為。
不過這些都不是大問題,傷勢修養一段時間就好,跌落的境界重修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如今連風最大的事情,是趕赴龍膽墳,尋求重修本命劍的方法。
不然沒有本命劍,也配叫做劍修?
不如死了算了。
“連風,前面不遠就是雲水城了,要進城嗎?”關大虎遠遠地望向某處,那裡隱隱約約有一處城頭冒出,其頂上天空雲霧繚繞,如夢似幻。
連風也是望向那裡,眼裡有著情緒閃動。只是連風一向少言內斂,哪怕內心激盪澎湃,不開口時旁人也難以察覺他的變化。
連風看了很久很久,這才收回視線,“算了吧。”
“為什麼?不去當面感謝吳老嗎?”
連風轉頭看了關大虎一眼,“你覺得就憑咱倆,有資格見到吳老嗎?憑你那張大臉嗎?”
關大虎嘿嘿一笑,撓了撓頭,“這不是覺得吳老出手救了你,咱得去謝謝他嘛。”
連風又轉頭望向別處遠方,“謝別人?咱們有這個資格麼?”
關大虎頓時有些洩氣,“我也只是想拜見一下吳老啊。這種大人物,一輩子都不見得能遠遠看上一眼。如今近在眼前,我肯定心癢難耐啊。”
“我知道。我也一樣。”
關大虎看向連風。
“我只是覺得,在龍膽墳闖出個名頭後,再去拜見吳老,無論最後是否能見到,都要好過現在兩手空空去。”
關大虎一拍大腿,“對啊,這個主意不錯,我咋沒想到呢!”
關大虎又試探性地問道:“你那天晚上跟小白說了什麼啊?竟然能讓他主動放下和你的芥蒂,去求吳老出手救你。當然了,你要是不想說的話,當我沒問過。”
連風答非所問,“他只是說你為了我奔波勞累,忙前忙後,要是我就那麼死了,不僅窩囊,也會讓你的辛苦打水漂。要真是這樣的話,他替你感到不值。”
關大虎咧嘴,想笑卻覺得不合適,便強行止住笑意,“沒想到小白對我評價這麼好啊。”
“我和他不是一路人,這次如果真能重修本命劍,算我欠他一條命,但我不會感謝他。等把其他事情處理好後,我會把命還他。我不想欠他什麼,這人情太重,欠不起。”
關大虎臉色黯然,“你其實不用這樣,小白他這個人人不壞的。”
連風抬頭,遠眺著南邊的方向,“有些人,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能不能做朋友。”
“就不能是不打不相識嗎?”
連風輕輕搖頭,“我和他,第一眼就相互看對面不順眼,天生的八字不合,做甚朋友?不是敵手就不錯了。”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有小白這麼一個朋友,不是壞事。”
連風默不作聲。
“撇去認識吳老與劍仙弟子兩層身份,小白性格不壞,為人也不孬。就是因為你倆都太倔了,不然你倆會成為關係不錯的朋友。”
“兩頭倔脾氣的牛撞在一起,相互不肯讓道,不拼出個你死我活就不錯了,還想著讓他們成為朋友?大虎,你想得有點多。”
這次換成關大虎沉默了。
連風脾氣硬,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劍修,也是因為他的要強好面子。
從小就一無所有,長大後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點面子與自尊,是連風僅有的屬於自己的東西。
連風再也無法接受失去了。
可白孤不一樣。
關大虎對白孤的瞭解並不多,但透過那幾天的接觸,關大虎覺得白孤是一個表面和善,但實際戒備心很重的少年。
就連王西洲也在私底下說過,白孤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糯米餈裡包核桃,外表和善柔弱,內心強大堅硬,旁人難以真正與他兩心相契,探尋其內心。
而且一旦觸碰到白孤的底線或雷區,其內心的“核桃”就會長出尖刺,覆蓋體表,糯米餈也就會變成一隻長滿尖刺的刺蝟,靠近者都會被扎傷。
馬車上連風出劍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如若不是王西洲阻攔,再慢一秒,白孤就會祭出那顆藏在眉心處,白袍徐爺暫時贈他的赤紅珠子了。
白孤可能會被連風斬掉一條手臂,但連風至少都得是重傷,甚至是當場隕落!
就連白袍徐爺可是連吳老都要敬重的人物,其手裡的東西,豈是凡物?
就算不行,積光屏障連闢凡境女子虛影的攻勢都可擋下,連風只是吞靈境巔峰,還愁他能破開?
當時還是啟魂境的白孤,一條手臂換一位吞靈境巔峰的重傷或隕落,怎麼看怎麼都是血賺。
連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關大虎,便轉了回來,看著晴空萬里的天空,怔怔出神。
其實連風對於白孤的出手救命很是想不通,心裡也是一片複雜。
正常來說,自己曾經出劍差點殺了白孤,後者沒有趁他病要他命,在病榻上補上一刀就算是為人大度,心慈手軟了。
但白孤那天晚上來了以後,非但沒有出言嘲諷,還仔細聽了他的那些心裡話,走之後還去求吳老出手救他。這一來一往,就顯得白孤這人情異常厚重了。
其實白孤在離開之前,說了讓他如何還清人情。
是一件在旁人看來只是順手而為的小事。
連風也做得,而且能輕鬆完成。
只是這人情之重,還禮之輕,他連風無法接受。
是不可言說的心理自尊在作祟。
那件事,他連風做得,也必須去做,但白孤一個外人,憑什麼去做?
憑什麼?!
連風想不通,也不敢去想。
好不容易才結痂的傷口,就不想、不敢自揭傷疤了。
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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