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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兩天的考試結束,地上的雪又鋪了兩層,鄭建國和鄭冬花姐弟倆從大路拐上村道,沒想就見到了個熟悉的面龐,鄭富貴操著手正來回的踱著步,看那微黑的臉都凍的發白,可見也是等了好大一會了,這時瞅見姐弟倆出現,臉上露出了急切的三步並做兩步到了面前,聲音發顫嗓子發乾:“考的怎麼樣?”

“爹,大冷的天你不在家裡待著,跑這裡風吹受凍的。”

鄭建國瞅著老爹發白的大臉,當即指了指旁邊的鄭冬花,開口繼續說著:“四姐考的一般,我考的不錯。”

“那能考上嗎?”

鄭富貴下意識的開了口,接著一拍自己的腦門,轉身朝家走了兩步回過身來:“有人問就說考的不好,記住了?”

“記住了。”

鄭建國也知道村子裡的某些閒言碎語,鄭冬花考上工的熱度這會兒已經過去,這段時間裡隨著高考的聲勢又引起了人們的熱論,隨著鄭富貴沒走兩步就聽他開了口:“支書說這次考上的出來後最低也是個幹部,今天大隊幹部們從早上開始就有人找我打問你倆考的怎麼樣,你們就說考的不好,知道了?”

“嗯,知道了,您是怕到時候沒考上臉面不好看。”

鄭冬花抿著嘴露著笑的說了,沒想到鄭建國根本不在乎這個事兒:“爹,在那些人眼裡,咱們考不上是應該的,但是他們也在眼紅我和四姐的運氣好,複習了這麼長時間後就碰上了這麼個事兒,他們還是眼紅——”

“就是眼紅,所以爹才讓你說考得不好。”

鄭富貴以為鄭建國沒聽明白自己的意思,停下甚至看著他開了口:“這樣的話即便是考不上也沒啥,咱們沒有考的差說的好去逞能,要是萬一考上了,那人們只會說你謙虛,而不會說你——那叫啥來著?就是謙虛的反義詞?”

“狂傲,自大,炫耀。”

鄭建國沒想到老爹訓自己還會有想不出的詞來,介面說過鄭富貴點了點頭道:“就是炫耀,就是狗肚子裡藏不住二兩香油,乾點什麼事兒是生怕別人知道似的——自謙是個好事,沒誰喜歡燒包貨。”

“是,爹,燒包也是謙虛的反義詞。”

鄭建國和鄭冬花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眸子裡的笑意,只是很快眼中的笑意飛快斂去,平時不喜歡唸叨兩人,特別是很少會說他的鄭富貴都搞的這麼緊張,顯然是承受了不少的壓力,於是在進了村子後有人問起,也都是笑嘻嘻的說沒考好,於是乎沒過幾天李鐵跑來就問這個事兒:“你不是複習了那麼長時間,怎麼會沒考好的?”

“學的時間長又不代表一定能考得好。”

瞅見這個發小,鄭建國的注意力也就轉了個方向:“你沒和發財一起玩了吧?以後離他遠點,小心他把你賣了。”

卜發才那貨當然不是人販子,雖然以李鐵這麼大的年齡去賣的話也沒誰會要,可近朱者赤的道理還是很有科學性的,和二流子玩的時間長了就只能成為二流子,李鐵這貨現在最應該乾的事兒就是老老實實的蹲在家裡:“以後等有機會了,我出點子你去幹,賺的錢咱倆一人一半,不過你這話不能給別人說,記住了?”

“哦,記住了。”

李鐵遲疑著應下,又說了會話看著鄭建國不想出去玩,也就搖了搖頭走了,他還以為考不好的蟈蟈能一起出來玩,也就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今年大隊裡收成不錯,欠的藥錢你該想著要了。”

鄭建國回到屋裡就聽簾子後的杜小妹在開口,接著鄭富貴的聲音響起:“這不是還早麼,還有一個月才過年。”

“現在正好,提前打好招呼,就說蟈蟈上大學要準備錢,人家都說窮家富路,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明白。”

杜小妹的聲音高了幾度,鄭富貴的嗓門低了幾分:“我在公社打聽過了,蟈蟈要是考上大學不光不花錢,他每個月還能領什麼助學金,有錢還有糧票——”

“我讓你去給人打打預防針要錢的,你管我兒子上大學會不會花錢做什麼?”

杜小妹的聲音繼續抬高,鄭富貴的聲音已經聽不清了:“那——這——好——”

“人家給你帶兩個高帽你就不知道姓什麼了,我不管,我要錢,以前沒錢就沒辦法,今年收成好副業裡也收了那麼多錢,還辦了樓板廠的,我不管,鄭富貴你要不來錢,你試試!”

當杜小妹的嗓門變的有些尖時,鄭建國連忙從屋裡躲了出去,他對於老爹的性子也是明白,男人嘛,臉面上過的去就沒什麼大問題,知道自己考了大學後有來看病的,都會在言談當中說幾句好話,心情舒暢的鄭富貴也就有些飄了,雖然他讓自己說沒考上。

大學考完了,天也越發的冷了,鄭建國的日子並不好過,秋衣秋褲的一個多星期換一回,洗一次要晾好些天才會幹,於是成天介的賴在了床上,書也不看的睡了吃吃了睡,直到有天被鄭富貴拉起來:“今天你二姐物件要來,趕快起床準備陪客,現在年齡這麼大了,也該經經場面了。”

大姐夫王來家在一個公社的隔壁小王莊,二姐夫趙兵就比較遠了,家在餘泉地區最南頭的微湖,上門一次則要坐三個小時的車,八點上車到了家裡就奔著十二點去了,來一次很是不容易,最主要的是這次鄭建國的幹姑也會過來,屬於家裡為數不多的親戚,需要他出面作陪:“我二姐想中了?”

“人家是裁縫,別看是個男的,從小就幫他娘扯布做衣,手工特別的巧。”

上次幹姑過來他正考試,也就沒有照過面,現在隔了這麼點時間又跑來一趟,顯然還是有點急切的想法在裡面,鄭富貴說著出去了,鄭建國開始拿起杜小妹找出來的新衣服穿。

嶄新的藍褂子上壓痕一道一道的,便是前些天踩了雪的棉鞋也洗的乾淨,套在腳上還能感到裡面的熱乎勁兒,只是穿戴一新到了門口沒多大會又凍了個透心涼,貼身衣物不保暖就這麼個下場,感覺還暖和的被寒風一吹,只感覺和沒穿似的。

鄭建國的幹姑劉荷花還是他奶奶年輕時認下的幹閨女,老人去了後還以閨女的禮送了一程,上次帶著趙兵過來見了一次,算得上是兩人都沒多大意見,鄭富貴瞅著趙兵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普通模樣,也就點下了頭,最起碼在眾人面前是這麼做的,只是這次趙兵的父親趙三才也來,這就算是會親家了。

鄭建國全程陪同的同時,腦海中還轉悠著怎麼二姐的事兒提前這麼長時間,記憶裡鄭夏花要到翻過了年,也就是一九七八年的五一勞動節時才會和趙兵見第一面,當年的國慶節出門子結婚,當然這個狐疑他也只是在腦海裡想想,真是問出來怕是會被人多想。

“蟈蟈,娘叫你有事。”

擺設般掛著個微笑的鄭建國正瞅著對面的趙兵魂遊天外,門外傳來了三姐鄭秋花的聲音,大姐出門子了四姐成了工人,高考完後在沒出成績前依然是供銷社的工人,上班什麼的自然是不能少,這會兒二姐的公公和物件上了門,家裡也就剩下了鄭秋花可用,現在聽到召喚他便抬起屁股出了堂屋,不想被外邊的寒風迎面一吹,脖子一縮到了廚房裡:“娘,你叫我?”

“你姑想問問你考的怎麼樣。”

杜小妹頭上裹著個毛巾正在做菜,旁邊正拉風箱的劉荷花面色黢黑牙齒花白:“蟈蟈,我聽你娘說你考的不錯?”

“嗯,考的是不錯,都答出來了。”

鄭建國話音未落,正揮舞著鏟子的杜小妹接過去開了口:“也就是蟈蟈就年齡就差那麼幾天,要不然也輪不到冬花去當工人,蟈蟈比冬花的學習都好,那要是去考工,還能輪到冬花?”

“娘,那個工作只招女的。”

聽到杜小妹重男輕女的思想,鄭建國也是當做了耳旁風,瞅了眼旁邊默默幹活的鄭夏花,接著開口道:“倉庫保管不要男的,搬運工倒是要男的,可那個活也不用招考,誰家沒個閒著的年輕人——”

“嗯,蟈蟈是變了,上次見他說話還靦腆的很。”

劉荷花的黑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一指他的額頭道:“小妹你別擔心,我看蟈蟈就是吃商品糧的命,你現在也別急,這次保準考個狀元出來。”

鄭建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靦腆的笑,這年的高考是全省各自命題,狀元不帶個全國,那還叫狀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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