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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歲數見長,跟她們這些小輩待了許久便累了,一時衝著三人道:“好了,你們幾個小的一起玩罷,老婆子我就不杵在這兒掃你們的興了——”
老夫人說著,緩緩起了身,正要由身旁老嫗攙著離開,這時,卻見外頭有人匆匆來報道:“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聽說知春院那位身子不好,今兒個孃家來人了,不知說了些什麼,五夫人又吐血昏過去了,小公子怕是聽到了什麼,悶頭跑了出去,這會子已不見了人影,整個知春院尋了一日也尋不見人,整個院子這會子都慌了——”
老夫人一聽,立馬撐著柺杖從羅漢床上一驚而起道:“那還杵在這裡作甚,還不趕緊差人去尋。”
又忙道:“府中水多,哥兒還小,多派人去水榭旁盯著。”
再板著臉道:“哥兒若有個差池,唯你們是問——”
話一落,整個壽安堂跟著大亂,所有人全部跑出去滿府尋人。
第097章
沈鈺丟了一整日不見人影,不過才五歲,加上府裡水榭湖泊眾多,尤其,前幾日才剛經歷了那樣一樁落水事件,所有人自然驚慌。
整個壽安堂所有人都跑出去尋人了,就連沈月澶、宓雅兒也親自外出尋人。
柳鶯鶯便也隨著大家尋了大半日,然而該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一直到了晌午時分竟還未曾尋到人,這一下,竟連大房還有二房都被驚動了,全府都在派人滿府搜尋。
柳鶯鶯亦是尋了一上午,雙腿痠痛,口乾舌燥,忽而想起之前兩次與沈鈺在月湖那片桃林間的相遇,想了想,便打算回沁芳院喝口水再去那片桃林瞧瞧。
卻不料,眼看著快要到沁芳院了,走著走著,忽而一顆石子在她腳邊蹦躂而過,柳鶯鶯腳步一停,片刻後,又緩緩提起了步子,再然後,一顆石子又繼續落在了她的腳邊。
柳鶯鶯終是停了下來,緩緩朝著四周看了去,不多時,嘴上卻先聲奪人道:“出來罷,十七公子。”
柳鶯鶯故作輕鬆的說著,片刻後,見四周靜悄悄的,柳鶯鶯又不緊不慢道:“我都瞧見你了!”
此話一出,便見不多時,從頭頂處傳來一道冷嗤聲,微微咬牙道:“大騙子。”
這道聲音一響,桃夭猛地仰頭朝著頭頂的樟樹看去,下一刻,立馬衝著柳鶯鶯朝頭上指了指。
柳鶯鶯緩緩仰頭,便見頭頂大腿粗的橫枝上,斜躺著個五歲的小孩,一身玉白錦緞,白玉似的臉面,不是那個攪得整個沈家大亂的十七公子沈鈺又是哪個?
整個沈家全部出動在尋人,沒想到這個小鬼竟跑到沁芳院這個犄角旮瘩來了,還爬到樹上躲了起來,若非他主動現身,這樣哪個能尋到?
柳鶯鶯看著斜斜歪歪依在樹上的人,又見這樟樹甚大甚高,一抬頭看不到樹上之人的表情,只看到高高晃盪的兩條腿,一眼望去,莫名有些瘮人,也不知這小鬼究竟是怎麼爬上去的。
不知是不是柳鶯鶯的錯覺,只覺得這日頭頂那道身影與往日的驕縱高傲模樣相去甚遠,遠遠看著,身姿蔫蔫的,莫名有幾分憂鬱氣質。
想起方才在壽安堂聽到的話,柳鶯鶯目光流盼間,一時淡淡笑了笑道:“十七公子怎麼來了這,是來找我的嗎,實在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柳鶯鶯笑盈盈地問著。
卻見樹上的人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柳鶯鶯又道:“哦,原來不是來找我的,桃夭,那咱們走罷。”
說著,柳鶯鶯領著桃夭便直接若無其事的揚長而去。
卻見躺在樹枝後的人終於急了,噌地一下直起了身子,衝著柳鶯鶯離去的背影咬牙道:“哼,誰是來找你的!”
“分明是你攪了小爺的好覺!”
沈鈺咬牙切齒的看著不將他當作一回事的柳鶯鶯,莫名有些惱羞成怒。
整個府裡的人都在滿世界尋他,沒想到這個狐媚子分明找到了他,卻裝作視而不見。
柳鶯鶯忍住臉上的笑意,故作驚訝道:“啊,這樣啊,那我給十七公子賠個不是如何?”
想了想,只見柳鶯鶯緩緩問道:“邀十七公子去我院裡吃什錦冰酪解解熱賠禮道歉如何?”
柳鶯鶯真誠相邀著。
只見沈鈺猶豫的看著她,似有些想去,又有些遲疑,最終神色淡淡問道:“什錦冰酪是什麼?小爺如何沒聽說過?”
柳鶯鶯笑著道:“是一種江南夏日解暑的冰乳,用牛乳、水果、山楂、蜂蜜製作而成,再以冰碎攪拌而成,吃起來,冰冰爽爽甜甜膩膩,十分解口,這兩日天氣大熱,吃起來正爽快,十七公子可要去試試?”
柳鶯鶯以美食緩緩引誘著。
只見沈鈺舔了舔嘴角,他在樹上已躺了一整日,烈日當頭,他早已口乾舌燥了,若是換作旁日,早已從樹上跳了下去,一臉傲嬌又挑剔的跟隨而去了,然而,這日,只見他心猿意馬了片刻,忽又默默躺在了樹杆上,神色懨懨,沒了動靜。
柳鶯鶯與桃夭對視了一眼,便見柳鶯鶯將桃夭默默支走了,也沒有打攪到樹上的沈鈺,一時走到旁邊,從芭蕉樹上撕下半張芭蕉葉,又走回樹下的陰涼處,一邊往臉上扇著風,一邊緩緩問道:“十七公子這是怎麼了,沒精打采的,可是有什麼心事?”
柳鶯鶯隨口問著。
只見沈鈺繼續不言不語,一聲不吭,柳鶯鶯也耐心十足,好似不再感興趣了似的,一心扇著風。
直到不多時,忽見沈鈺語出驚人道:“我娘快要死了。”
沈鈺驟然開口說著。
語氣故作鎮定著,似乎想要表現得雲淡風輕,然而,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尾音一哽,出賣了他的鎮定自若。
到底年紀還小。
柳鶯鶯聞言神色一愣。
她來府裡不過兩月,五房的沈戎沈五爺不是她的目標,她對整個五房都並不感興趣,便也沒有對五房過多關注,卻也知道五太太孟氏身子贏弱,尤其,那日在壽安堂還目睹她吐了血,雖深知她身子不好,卻也沒想到竟到了這個地步。
柳鶯鶯一時相顧無言,良久良久,只見那沈鈺咬呀甕聲甕氣道:“你怎麼不安慰我?”
柳鶯鶯聞言,難得沉吟片刻,想了想,一臉認真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安慰你,你娘就不會……不會出事了嗎,如果我安慰你,你娘就會好起來的話,那我肯定安慰。”
柳鶯鶯神色淡淡的說著。
話一落,卻見沈鈺眼眶驟然一紅,良久良久,只見沈鈺雙拳緊握,忽又咬牙道:“所有人都在替我張羅繼母,可我娘還沒死了,我恨他們!”
沈鈺雙目殷紅,一字一語咬牙一臉恨意的說著。
五歲的小孩,眼裡滿是直白的恨意和憎惡,以及對著母親生病將要故去的恐懼還有逃避。
聽著頭頂小孩的控訴,看著頭頂小小的身板止不住的顫抖。
想到那五房噪亂的一切,風流好色極不靠譜的爹,身子贏弱患得患失的娘,還有那院子裡鶯鶯燕燕的一大把,再加上奇葩親戚的摻和惦記,別說個五歲的小孩,就連柳鶯鶯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疼不已。
正想說些什麼之際,這時,忽又見頭頂上的小孩忽而再度語出驚人道:“狐狸精,要不……你來給我當繼母罷?”
“我娘最放不下我了。”
“我若好好的,她死了,便也能安心了。”
柳鶯鶯:“……”
第098章
“好了,進去吧。”
最終,柳鶯鶯將沈鈺一路送到了壽安堂,沒有進去,兩人在院門口告別。
見沈鈺站在原地沒有動,柳鶯鶯拍了怕他的腦袋,道:“怎麼,怕了,一言不發鬧失蹤,怕老夫人責罵你?”
柳鶯鶯似笑非笑的激將著。
卻見沈鈺聞言,瞬間繃著張玉面小臉,抬著小下巴一臉傲嬌矜貴道:“哼,祖母才捨不得責罵我。”
說著,小臉一瞥,直徑朝著院內跨去,卻在抬腳的那一瞬間,便又見沈鈺一臉嬌矜的撇過頭來看了柳鶯鶯一眼,隨即跟個小大人似的端得一本正經,老氣橫秋道:“我方才與你說的那些話你好生考慮考慮吧。”
頓了頓,又道:“我沒有同你開玩笑。”
說完,這才微微揹著手,挺直了腰桿邁著兩條小短腿頭也不回的跨入了院內。
柳鶯鶯一路目送沈鈺走入庭院,嘴裡嘀咕了聲“人小鬼大”,一時笑著搖了搖頭,又見此刻正廳內,沈老夫人撐著柺杖由人攙著急忙迎了出來,這才立馬閃身離開了。
一抹煙綠色衣袍在院門口一閃而過。
沈老夫人遠遠看了一眼。
話說柳鶯鶯剛轉身走了沒幾步,只見芭蕉樹外一道淡粉衣袍搖著扇子慢悠悠不緊不慢晃盪了來。
粉色衣袍穿在十幾歲的姑娘們身上,自然鮮活粉嫩,可是穿在一個大男人身上,未免過於招蜂引蝶、騷氣了些。
沒錯,那道淡粉衣袍除了五房那位風流好色的沈五爺又是哪個?
“喲,這不是小侄女麼?”
沈戎看到柳鶯鶯,瞬間眼前一亮,立馬微微調笑著踏著過來,見柳鶯鶯當作沒有瞅見他似的,目不斜視的要越他而去,沈戎笑吟吟地噌地一下舉著扇子一擋,吊兒郎當地攔住了柳鶯鶯的去路。
只上下細細打量著柳鶯鶯,笑著道:“怎麼,不記得你沈五叔呢?”
沈戎似笑非笑地調笑著。
話一落,卻見柳鶯鶯神色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抿著嘴道:“十七公子失蹤了一整日,沈五叔就不著急麼,還有閒情雅緻在這說笑!”
說完,白眼一翻,抬手將那扇子一推,便面無表情的拂袖而去。
沈戎莫名被懟,一時摸了摸鼻子,不過被美人懟,那可不叫懟,便是懟,那也是心甘情願的。
又見柳鶯鶯閃身離去時,一抹淡淡幽香縈繞四周,沈戎瞬間閉眼嗅了嗅,等到睜開眼時,緩緩轉過身來,親眼目送那抹婀娜搖曳身姿步步遠去,這才嘖嘖失笑了一下,懶洋洋的踏入了壽安堂。
進去時,只見老夫人正摟著沈鈺噓寒問暖,連連檢視著,沈戎見沈鈺玉面小臉曬成了個黑紅猴屁股,終於收起了方才的調笑,淡淡挑眉瞪了老夫人懷中的沈鈺一眼道:“你這小崽子這一整日躲哪去呢?害得滿府上下鬧個不消停,害得老太太都跟著提心吊膽的,還將你大伯都給驚動了,還害得你老子我都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白費了八寶樓的一桌席面,你這又是在鬧哪門子官司,怎麼著,膽兒肥了是不是,欠收拾了是不是?”
沈戎斜眼掃了沈鈺一眼,正欲作勢提起扇子朝著他額頭上敲了一下,卻不料,一抬眼,卻見沈鈺死死盯著他。
沈戎手一頓,眉頭一挑,道:“這樣瞪著你老子作甚?”
說話間,正要走過去將人收拾一頓,卻見此時沈鈺忽而咬著牙,從老夫人懷裡一掙,隨即懟著腦袋朝著沈戎肚子上用力一撞,將沒有防備的沈戎撞了個踉蹌不穩,隨即惡狠狠朝他吼道:“我恨你!”
話一落,沈鈺咬緊了牙關,悶頭嗖地一下又衝了出去。
“哎,哥兒,哥兒——”
老夫人見狀,立馬驚得從羅漢床上起了身,連連追了兩步,見追不上腿腳靈活的沈鈺,立馬衝著屋子裡的婢女道:“還不趕緊跟上去瞧瞧,這一下將人給我看穩了。”
婢女們立馬四下追了上去。
沈戎站穩後,頓時氣得連連瞪眼道:“這個小王八羔子——”
“簡直無法無天了。”
“早晚打斷那小兔崽子的腿!”
一時氣得朝著交椅上一坐,舉著扇子胡亂朝著臉上扇著洩氣。
一抬眼,卻見老夫人撐著柺杖,連連瞪他,道:“我沒打斷你的腿,你竟還想打斷我寶貝孫兒的腿。”
說話間,提起柺杖朝著沈戎身上連連掄了去,沈戎連忙四下躲避,躲了兩下,躲不過也索性懶得躲了,一時翹著二郎腿,朝著椅子上一躺,懶洋洋道:“打罷,打罷,太太乾脆一柺杖打死我得了,橫豎這雞飛狗跳、亂糟糟的日子有個什麼趣兒,倒不如讓老太太一棍子給打死了,也算是兒子給您盡孝咯。”
沈戎收起了臉上的嬉皮笑臉,破罐子破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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