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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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戶區。

位於黑窟聚集地的東南邊，坑窪的街道上走幾步就能看到渾濁的積水，廖紀路過時能聞到那種像是穿了好幾個星期的臭襪子味，但從這裡人們的表情來看，似乎是早已習以為常。

路邊的垃圾桶看樣子已經堆滿了有些日子，蒼蠅蚊蟲在上面嗡嗡飛個不停，伊琳告訴廖紀，通常半個月才會有一次來處理垃圾的車輛，這還是因為幾年前在棚戶區爆發過一起瘟疫，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情況，才縮短週期的，不然可能連一個月都見不到一輛垃圾車來。

不過，就算是窮人區，住所之間也亦有高低，放眼所見最多的，自然是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窩棚，幾個木杆子再加上塊破布，廖紀路過時從門簾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面也就幾平米的空間，卻能擠下一家三口，甚至更多。

再稍微好一點的，能住得起土石建築，從外看像是個泥胚子，雖然簡陋還是簡陋，但至少在遮風擋雨這方面絕對要比窩棚強上不少。

至於最後，算得上是這片窮人區最“豪華”的住所，就是勉強可以稱之為“公寓”的小矮樓了，每棟差不多有三四層高，但每一層都有不下兩位數的住戶。

公寓外表的牆皮和漆面早就掉得差不多了，在外面用來爬樓的梯子鏽跡斑斑，人一踩上去就吱吱作響，讓廖紀很擔心會不會下一刻就直接垮塌掉下。

幸好，伊琳的家不高，就在二樓，不知為何，看著伊琳居然還在掏鑰匙開啟有著老式門鎖的家門，廖紀甚至生出一種少女也住得太好了的感覺。

只能說，那句幸福感是比較出來的，真的太對了。

咔嚓。

伴隨著鑰匙的開鎖聲，伊琳一臉不情願地為廖紀開啟家門，這還是她第一次從外面帶男人回家，雖然是情勢所迫但總感覺還是...怪怪的。

“打擾了。”

另一邊，少女雖然事先已經說了家裡沒人，但廖紀還是象徵性地打了聲招呼，然後跨進屋內。

在廖紀想象中，拾荒者的家應該是那種雜物堆滿屋，又髒又亂，連個下腳地方也沒有，他還做好了房間裡會有各種奇怪異味的準備。

但眼前的實際情況，不能說是截然不同，只能說是徹底相反。

“那個...我要換拖鞋嗎？”剛一進門的廖紀就不敢走了，他看著乾淨整潔的地板，還有在門口擺放整齊的兩雙拖鞋。

即便拖鞋看起來十分老舊了，可...這是拖鞋啊！廖紀覺得在這片窮人區，光是進屋換鞋這種事情，就足以令人驚歎，與這裡格格不入。

“隨你便，反正我媽不在這。”少女是沒換鞋就直接傳過去了，再結合伊琳的話，很顯然，這個好習慣明顯是伊琳母親定下的規矩。

換好了拖鞋，廖紀也初步掃視了一遍屋子，伊琳的家估摸著差不多有三四十平的感覺，但別看地方不大，可給人一種五臟俱全的感覺。

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在這小小三四十平上，竟然能有兩室一廳！這顯然不是原本屋子的設計，很多隔板都是後加上去的，不難看出這個家的主人，並沒有嫌棄這裡，而是想著如何靠精打細的設計，來讓這個家變得更好。

“地兒小，你就在客廳待著吧，我進去換衣服，再看看能不能給你找一件。”

少女給廖紀打聲招呼後就朝著裡屋走去，不過很快，伊琳就又從裡面探出個腦袋來。

“不準做什麼奇怪的事！”

廖紀無語攤手：“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像！”

趁著少女在裡屋開始捯飭接下來的衣服了，閒著沒事幹的廖紀，打量起屋內的四周。

開線的沙發，磨損的桌椅，掉色的餐布，還有頭頂晃晃悠悠的老舊燈泡，廚房斷斷續續出水的龍頭，很多傢俱看起來都已經不能用二手來形容，在廖紀看來，屬於那種在藍星上連撿破爛都嫌棄的那種，這些都足以看出伊琳的家境確實堪憂。

但另一方面，從進屋的拖鞋開始，再到現在廖紀手指劃過這些老舊破爛的傢俱，卻並沒有多少灰塵，以及那整齊地擺在門口前用繩子小心拴好的垃圾袋，都和之前這片貧民區的髒亂差形成截然對比，這至少是一種樂觀生活態度的體現。

最後，廖紀的視線移動到了客廳一角的牆壁上。

在那裡貼著許多...獎狀。

【學習進步獎】，【黑窟數學競賽第三名】，【品德優秀獎】，【創造之星】，【優秀預備役修女】，【初等機械考核透過】，【文明標兵獎】....

獲獎的主人自然是某位少女...哦不，對應到獎狀中的時間，應該還是小女孩時期的伊琳。

這著實是有點讓廖紀刮目相看，對伊琳改觀了不少，畢竟要知道這可不是和平時期，像藍星那樣水分極大的獎狀，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從署名機構來看，有教會旗下的學校，也有來自國外的培訓組織。

可見伊琳在小時候的時候，還是受過極為不錯教育的，只不過...

廖紀注意了一下最後一張獎狀的時期，再對照下現在房間內的日曆，已經過去足足六年之久了，那時候的伊琳，如果按藍星的演算法應該才小學畢業吧，頗有種戛然而止的感覺。

像貼獎狀牆的這種行為，只會是家長，而且還是對自家孩子感到很驕傲，很有期望值的家長。

廖紀把目光看向了，在獎狀牆旁邊，那張最醒目也是最吸引他注意力的照片上。

那是一張...全家福？

在這張珍貴照片裡廖紀看到了小時候的伊琳，還是娃娃臉，胖嘟嘟地，白白淨淨，對著鏡頭嘴角兩側揚起快樂的小酒窩，十分可愛。

一位咖啡色長髮的太太，從右邊牽著照片中小女孩的手，顯然這就是伊琳的母親了。

女子並沒有穿多麼高檔的衣裝，也見不到什麼漂亮飾品，上半身僅僅只是一件老款的亞麻襯衫，即便如此簡單樸素，但要是讓廖紀來說，放到藍星上絕對能爆鯊很多女明星。

尤其是那種作為人妻的成熟韻味，再配合上姣好的容貌，有致的身材，廖紀覺得伊琳能有今天的底子，這位太太的優秀基因傳承絕對功不可沒。

唯獨有點讓廖紀難以言喻的就是...

所以每個人妻太太，是都喜歡把頭髮紮成單側馬尾，然後搭在肩膀的一邊嗎？這樣確實看起來更溫柔賢惠一些了，但...

夫人，你的髮型真的很危險啊！

廖紀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伊琳母親病重的原因了。

最後。

把目光移到了小女孩的左側，按照邏輯來說，這裡應該就是伊琳的父親了，但奇怪的是...從這邊開始，照片看起來像是被人用力，猛撕掉了一大塊。

說起來...

自從他與少女接觸開始，伊琳提到“母親”的次數很多，可對於“父親”似乎確實在自己面前，一次也從未提起過，就連在進屋門口的拖鞋，也只有兩雙。

所以...

“他死了。”從廖紀背後傳來少女的聲音，伊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

她瞥了一眼廖紀所正在看的那張牆上全家福照片，少女用平淡的聲音道：

“死因是遭到體內濁厄的反噬，在成為厄化者的第二天，就暴走失控，最後變成醜陋的怪物被大家擊斃。”

“而這個男人在前一天晚上，還興奮地對擔心他的妻女勾勒美好未來的憧憬，說馬上就能靠厄化者的能力賺到大錢，然後帶她們離開這個混亂的聚集地，去充滿希望的大城市住。”

“呵，很諷刺吧？就為了追求那點可憐的力量，拋棄了自己的妻女，拋棄了自己的性命，口口聲聲說著要守護我們，要給我們一切，但實際卻...根本不知道我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少女將目光從“全家福”上移開，可很顯然，從她攥緊的拳頭能看出，伊琳的內心遠沒有她表面上這麼平靜。

“...抱歉。”廖紀能說的似乎也只有這個了。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那時候在密室時，伊琳會對“厄化者”這個詞有那麼大的牴觸情緒，也明白了，為什麼在牆上獎狀中的那個品學兼優的小女孩，最後會走上拾荒者的道路。

“所以，那時候的狗頭人泥像是...”廖紀沒忘記導致黑幫團滅的起因，如果按現在世界觀下，濁厄物品應該絕不是常人能拿出來的。

伊琳也沒多掩飾，點頭直言道：

“沒錯，那是他在黑市中意外淘到的濁厄物品，他就是吸收了上面的濁厄，才成為厄化者，同時...也是他唯一留給我們的遺物，我一直將那個泥像帶在身邊，沒想到竟然真有一天，我還會用上它。”

自嘲般地搖了搖頭，伊琳很快就主動轉移了話題。

“行了老古董，這些都是六年前的事情，對於我來說已經過去，我也早就不是什麼需要安慰的小女孩了，我之所以還告訴你這些，是因為...諾，你的衣服。”

伊琳將懷中抱著的，看著像是好幾年沒穿過，滿是褶皺的工人服遞給廖紀。

“我家裡沒男人，唯一能給你穿的衣服，就只是以前我爸的了，你要是覺得晦氣也沒轍，忍忍吧。”

說起這個。

其實剛剛廖紀從回頭第一眼見到換完衣服的伊琳就想說了。

“你這叫...換裝？”

“爛大衣，破皮褲，還有...土靴子，除了像是新洗過的，比原先乾淨點外，還和你之前的打扮有什麼區別嗎？這不是還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拾荒者嘛！另外，好歹你也畫個妝吧？”

廖紀露出直髮愁的吐槽表情。

至於伊琳這邊則被說得也有點惱羞了，虧她還在裡屋自以為打扮了很久，結果到對面這個青年口中就變成沒區別了！

少女藏在袖口裡的小手，偷偷拽了拽洗過了好幾遍的褪色風衣邊角，有點自暴自棄感覺地道：

“那...那能有什麼辦法啊！我家裡就只有這些拾荒者的衣服了！沒什麼別的，更沒什麼化妝品！哼，身為窮人還真是很抱歉了呢！！”

沒理會少女的賭氣發言，廖紀沉吟片刻後，最終把目光飄到了別在伊琳腰間的錢袋上。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是那時候少女在從狗頭人的屍體中搜刮蠟燭時，順手也從那些黑幫成員的身上摸出來的。

對於這筆應該還數額不菲的財富，之前的廖紀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嘛...

“伊琳小姐，你想不想體驗把...當大小姐的滋味？”

“不想！完全不想！”伊琳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廖紀的打算，少女拼死護住自己腰間的錢包。

只可惜。

“不，你想。”廖紀用契約操控著伊琳的身體，讓少女乖乖將錢袋放在了他的手上。

“還有就是，我也想穿得體面點去見伯母，在阿姨心中留下個好印象，你應該懂的，初次見面的形象很重要，所以帶路吧伊琳小姐，我們就去，嗯...”

“就去這邊最貴最奢華的服裝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