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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未聽見沈珏聲音時,白玉安心裡頭寧靜,想著沈珏若知道了,自己坦然認罪便是。
但這會兒聽見沈珏的聲音後,她反而有些慌了起來。
到底有些不甘,十幾年如一場夢。
她整理心情又朝著裡面開口:“下官可能進去見沈首輔一面?”
裡面便是一陣沉默。
站了半天也不見裡面的沈珏再開口,顯然是不願見她的。
白玉安咬著唇,心裡一緊,還是下了決心,伸出手去推開了面前推門。
推門推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後的沈珏。
屋內的沈珏身上穿著玄黑的交領袍衣,緞光流轉在那衣上,頭上冠發一絲不苟,正雙腿交疊仰靠在交椅上,微微歪著身子看著手裡的書,另一隻手上若有若無的把玩著玉佛頭。
眼眉間漫不經心,眼光也未曾往白玉安那邊看去一眼,慵懶高華,貴不可攀。
白玉安臉色發白,看著沈珏這般模樣,猜不透他心思。
她頓了下,撩開袍子下襬跪在地上,朝著沈珏就低下頭道:“下官來請沈首輔恕罪。”
沈珏好似這才注意到了進來的白玉安,將手上的書隨手放在膝蓋上,就瞧向跪在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身上已被淋溼,一身白衣下襬不成樣子,泥土落在上面,瞧著可憐。
又那本束得端方的髮絲,此刻也三三兩兩的垂下,落在那頰邊猶不自知,單薄肩膀早就垮了,微微弓著身,像是被雨水打彎了腰的瓊枝。
沈珏又往白玉安臉上看去,雖是低著頭看不甚明瞭,但那潮溼的臉頰,顫巍巍的睫毛,秀氣挺翹的鼻樑,以及那依舊明豔的紅痣,是瞧的清楚的。
即便人衣裳都溼了,亂糟糟端方的儀態不再,風雅依舊在的,僅僅憑著那一張臉,及那雅緻的動作,白玉安無論怎樣落魄,瞧起來都賞心悅目。
甚至於這般的白玉安更叫沈珏舒心。
能叫白玉安這般低三下四,倒是不容易。
沈珏的手指點在扶手上,一雙冷薄眼看向白玉安,聲音冷淡:“白大人是怎麼進來的?”
白玉安一愣,沒想沈珏第一句話開口,便是問這個。
手指緊了緊,她才道:“從沈首輔的後院進來的。”
沈珏便冷哼一聲諷刺:“我當白大人多清高,不也是這般宵小之輩?”
沈珏這明擺著是公報私仇。
白玉安垂頭低聲道:“沈首輔不願見下官,下官無奈之舉,沈首輔恕罪。”
沈珏瞧著白玉安,這會兒倒是恭敬了。
他又淡淡挑眉:“白大人這會兒闖進我這裡來,是要做什麼?”
白玉安便又躬身了一些:“下官來請沈首輔恕罪。”
沈珏冷笑:“白大人這是請的什麼罪?”
白玉安便道:“沈首輔不願見下官,定然是下官得罪了沈首輔,今日下官過來請罪。”
沈珏冷哼,這白玉安這時倒打起馬虎來了。
她害怕得罪了他?
真算起來,早得罪了個乾淨。
他冷冷道:“抬起頭來。”
白玉安一頓,隨即抬頭看向沈珏。
兩人目光對上,沈珏從白玉安的眼裡看到了惶惶,白玉安只從沈珏眼裡看到了深不可測。
沈珏瞧著白玉安,目光冷清:“白大人既然來請罪,本官倒是好奇,白大人想怎樣請罪?”
白玉安看沈珏這態度不明的模樣,心裡也有些不確定沈珏到底知不知道。
她怔怔道:“沈首輔想要下官怎樣請罪?”
沈珏便冷笑:“看來白大人還是不誠心,既不誠心,又何必來我這一趟?”
白玉安臉色白了白,看向沈珏:“下官今日來自然是誠心。”
“下官今日過來,便是將性命奉上來的,只求沈首輔能饒過家裡人。”
說著白玉安彎腰在地上一叩:“下官自知犯了重罪,任憑處置,只是家裡人無辜,求沈首輔能網開一面。”
那背脊壓的很低,叩跪在地上,求人也是這般端正。
明明她能知道還有另一種方法的。
她就是不願。
也是。
白玉安即便如此也不願親近他,心裡也沒有過別的心思。
倒是白玉安的脾性。
白玉安身下的地毯早已經被打溼,落下了深色的痕跡,沈珏淡淡瞧著地上的白玉安半晌。
看著她潔白光滑的後頸,看著那略顯風流的腰際,那束在腰上的白色腰帶,那落在地毯上的雙魚玉扣,那垂下來的順滑柔軟的長髮。
此刻在沈珏的眼裡,早已是別樣風景。
懶懶的換了個姿勢,沈珏淡淡道:“白大人不若先抬起頭來說話?”
白玉安怔怔,還是聽話的又抬了頭。
她對上沈珏冷漠的眼睛,心裡已跌倒谷底。
沈珏便看著白玉安挑眉:“白大人過來說話吧。”
白玉安一頓,看向沈珏,不明白沈珏這是何意。
沈珏見白玉安遲遲不動,腿往地上一放就站起了身,走到了白玉安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他微微躬身,一隻手托住白玉安的下頜,讓她仰著頭看他。
他仔細端詳著面前的臉,滿腹經綸的白玉安,一張臉也是生的頂頂好看。
芙蓉不及,皎如玉樹。
此刻那雙眼裡的惶惶,也甚是賞心悅目。
不過也是善於騙人的騙子。
口口聲聲來請罪,卻分毫不提何罪,到現在了還在試探他,瞞著他。
沈珏抿了唇:“白大人既來請罪,本官想看看白大人的誠心。”
“白大人可知?”
白玉安眼眸潮溼,臉頰上還落著水珠,白著臉看向沈珏:“沈首輔要下官怎樣的誠心?”
“下官性命都在沈首輔手中,沈首輔還要多少誠心?”
沈珏就淡淡道:“白大人的性命,本官拿來做什麼?”
“且如何誠心,白大人心裡頭應該明白我想要什麼。”
“今日白大人要是不願,自回去便是,本官可不願逼迫人。”
說著沈珏鬆了手上的力道,轉身往屏風後面走。
白玉安呆呆看著沈珏轉身的背影,一直看到那玄黑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她才一隻手撐在地上,身體垮了下來。
她知道沈珏那是什麼意思。
忽然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是自取其辱。
他要報復她,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撐著身子從地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白玉安咬咬牙,轉身就往門外走。
只是才剛跨過門檻,那隻腳還是頓在了半空。
今日來這一遭不就是為了求情麼,反正是要死的人,其他的好似也並不重要。
只要能保家裡人平安。
白玉安站在門口處,手撐在門檻上,微微輕顫。
屏風後面的沈珏,半靠在身後靠塌上,兩隻腳搭在矮凳上,拇指掃過手裡的玉佛頭,眸色沉沉。
旁邊香爐裡繚繚燃著薰香,燈柱上的燭火晃動,將沈珏的身形拉的老長。
他倒想看看白玉安能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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